《记忆中的童年十二岁》上集
《六十年代发生在黄陵县城里的小故事》黄陵西洼里有这么一户人家……全家六口人,靠给各单位加工原粮维持生计。父亲姓王,母亲是一般家庭主妇,王家四个孩子其中有三朵金花,最小的老四是个男孩。而且老三玉花象男孩性格……
玉花说:“在我十二岁那年,有天晩上作了一个恶梦,梦见我和小伙伴兰兰、玉琴提上篮子在南城地里拾菜,地里好多好嫩的各种野菜,我刚要弯腰……,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一条又粗又长的绿花蛇,昂起头吐着红色细长的舌头。我吓坏了扔下篮子准备逃跑……可是腿就像灌满了铅,怎么都跑不动。而且蛇的速度特快!嗖的一下跑到我的面前!直立起来,拦住我的去路。我大声喊救命,救命!不管我用多大的力气,嘴巴张的老大,奇怪!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玉琴、兰兰她俩个低下头只顾拾菜,并没有看见我遇到危险!”
我猛然被自己的叫声惊醒,赶紧坐了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大姐说:"小妹你怎么了?”我敢紧钻进大姐的被窝,浑身还打着哆嗦!姐姐说:"小妹你头发身上怎么出了那么多汗!”母亲点亮了煤油灯问:"三女子怎么了?"二姐翻了个身説:"没有什么,大概是做恶梦了吧。"我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没有吭气。母亲说:"娃娃做梦跳蚤抬瓮,快好好睡觉明天还要出门呢。""妈~我害怕睡不着。"二姐又翻过身说:“讨厌!不就是做个破梦吗,有什么可怕的,胆小如鼠!平时还装男子汉……”母亲又说:"我娃闭上眼睛好好睡觉,只要不胡思乱想就什么都不怕了。”说完她吹灭了煤油灯,不一会就进入梦乡。
这时大门外不知是谁家的老狗沙哑着嗓门,不停的汪…汪…汪……越吼越凶……接着院内鸡窝里的大红公鸡开始打鸣。门外西涯、上城、下城里,不断传来鸡鸣狗叫声。时大、时小、时远、时近……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刚一闭上眼,一条绿色花蛇的影子就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知道是太劳累还是什么原因,过了一段时间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醒来时老天大亮。父亲对母亲说:"咱们是今天最后一次给单位加工原粮。”母亲问"为什么?”父亲说:"现在各单位因文革人都放假了。粮站只供原粮,单位无人咱们给谁加工去?”"那怎么办?咱们家就靠加工粮食免强维持生计。现生计断了,一家人可怎么活?”父亲蹲在地上不停的抽烟,没了主意……
好大一会父亲磕磕烟锅子站起来说:"要不我今天和三女儿去王庄科发西瓜去,你和金花银花在家磨面行不?"母亲说:"那不是投机倒把吗?""为了一家人不被饿死,只能倒卖瓜果挣钱糊口。再说明天偏桥不是逢集吗?我看管他什么投机,什么倒卖,只要能挣到钱,就顾不了那么多,这样我出去准备套车,你抓紧做饭,吃点饭我们就去王庄科。"“银花,银花你金花姐和玉花跑到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们俩刚起床没洗脸就跑出去了。""今天咱娘三个在家磨麦子,让你爸和玉花到王庄科发西瓜。""噢知道了!”
姐姐把我找回来,父亲在院子里忙活,吃了点饭,我父女俩就去王庄科。我坐在架子车上,父亲把驴套进车子上,嘴里叼着长烟锅子,牵着驴信心满满,一边走一边盘算一车子能装多少斤西瓜,拉到偏桥集上能买多少钱……我坐在架子车里也想心事,等西瓜卖了,我什么都不要。希望父亲能给我买一条漂亮的红卫巾,因为我姐妹三人只有一条又旧又破的粗布围巾。每到冬天西北风像刀子一样不停的刮着……冷风嗖嗖的猛往身上脖子里钻,冻的人浑身直打哆嗦……
家里条件非常差,不可能给每个人都买围巾。如果真的再能买一条,我就心满意足了……每到冬天最头疼的是去学校,一条围巾大姐让给二姐,二姐又让给我,推来让去多麻烦,如果每个人都有该多好。看见别的小女孩都有新爱的花围巾,我非常羡慕,暗暗下决心非要买一条比她们的更好更漂亮的围巾……心里有了目标,我就上洋槐树打树籽,到地里挖药材……可是花钱的路子太多了,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好几年都没有实现。
这次和父亲发西瓜做一单大生意,别说买一条围巾,就是再买一件花衫子,是完全有可能的。我心里美滋滋的,正想着好事……不知毛驴拉上车子走了多长时间,想着想着就进王庄科村头了。父亲停下,把驴拴到村边一棵洋槐树上。对我说:"乖女子你在这里看车子,爸到村里打听一下,看那个生产队种西瓜。”"知道了爸你去吧!"
工夫不大父亲就和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头出了大门,老头一边和父亲说话,一边给烟锅里装烟。烟装好后,父亲嘴里叼着烟锅子,赶紧凑过去歪着头和他对火!老叟好像是很享受的样子猛吸几囗。待口中鼻子都喷出烟雾……然后说:"走吧我领路咱们去……”"爷爷…爷爷……奶奶问你再吃饭不吃?”那位老头愣了一下说:"毛毛回去告诉奶奶就说我到瓜园去了,先给我把饭留着,一会回来再吃。”毛毛蹦蹦跳跳好像得了圣旨!一会就进院去了……
他们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聊的很开心。出了王庄科来到三队的瓜园里,地头上正好有几棵柳树。父亲让我下车把驴拴到柳树上。这王庄科三队真还种了不少西瓜和小瓜。一个用杨槐树枝搭成的简陋瓜棚边上拴一条大黄狗。黄狗发现有生人进入它的领地。就可着嗓门加大力度不停的汪汪汪……汪…汪的乱叫……
正在瓜棚里吃饭的瓜匠老党端着碗走出瓜棚,大吼:“黄狗,卧下!别扯着你那铜锣似的大嗓门吓唬客人!”黄狗见主人吼它,就可劲摇尾巴,叫声越来越小……老党招呼我们,"快!进来,吃点饭”?父亲连说:“吃了,吃了,别客气!”我这才偷偷看了一眼瓜匠。但见他秃头光亮光亮的,沿着耳朵上边稀稀拉拉有一圈黑头发……眉毛也脱光了,没剩下几根,三角眼、红红的酒糟鼻子,胡子拉碴阔嘴巴。上身穿不知多长时间未洗泛黄的白衫子,下身穿用粗土布作的大裆黑裤子,脚下拖一双黑圆口土布鞋。
他放下碗筷赶紧从床底下取出他那唯一的三条腿木板凳,咧着黄牙根沾满玉米粒的大嘴巴,苦笑了一下说:"坐吧,你看我这瓜棚里,连个站人的地方都没有。”父亲说:"我俩就蹲在外面,你赶紧吃饭。”大黄狗就像防贼似的盯着我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偷偷的和它那血红的狗眼对视了一下,它耳朵猛的竖立起来,嘴巴恶狠狠地小声叫着……像似要把我一口吞到它的肚子里……我吓坏了,赶紧躲在父亲身后,再也不敢正眼看那条可怕的大黄狗……
老党放下碗筷后没说什么,就去地里挑瓜,一会抱来一个熟透了的绿皮大西瓜,从床边取出刀子和小案板,用他那脏的发黑的抹布先擦了擦刀子,再胡乱在西瓜上抺了几下。然后切开,哇塞!黑籽红沙瓤的大西瓜,一刀一刀切开,他咧开露出大黄牙的嘴巴,皮笑肉不笑的说:"吃吧,吃吧!沙甜沙甜的。”我刚想伸手去取,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大黄狗,只见它在狠狠的盯着我,吓的我敢紧把手缩回来,小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这时那位老头说:"孩子快吃,沙甜沙甜的,吃了又解渴又止饿。”我看看瓜匠又看看父亲,还是没有勇气下手,瓜匠赶紧拿起一块西瓜说:“女子,特甜!给你的,快吃。”我望一眼父亲,父亲正在抽烟,他磕掉烟灰说:“你叔给你你就吃。”我没敢抬头伸出双手接过西瓜……吃着西瓜他们开始讲价格,父亲好像在砍价,瓜匠和老头俩个倒成了统一战,一口咬定这是生产队的瓜园。如果价格低的离普,他们给社员就不好交待……
父亲说:“你们俩个就开恩再降点价格,反正队长不在对不?”瓜匠说:“他就是我们三队的王队长,要不他有那么大的胆子,谁都不叫就让给你装西瓜。”"哦!闹了半天你们一唱一和,原来……他就能作了主?还让我在这费了半天唾沫星子,和你们劳神搞了半天价。”那位老头站起来说:"我这个掌柜的也不好当,常言道一家十五口,七嘴八舌头,你说吃猪肉,他说喝烧酒。队上人多嘴杂,清官难当……如果我们要的价格比其他队的价低了很多,恐怕给社员无法交待。”
“再说这瓜匠也是我们花钱请的,他要抽百分之三十的红利。”瓜匠站在旁边不断点头。父亲蹲在地上半天没有吭气。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那个老叟等了半天见父亲没了动静。只好把瓜匠拉到边上,俩人嘀嘀咕咕半天才统一了意见。最后说:"好吧,那就再给你再降一点。”父亲见时机成熟这才站起来说:"行!我看这样咱们就开始装車吧……”他们大人讨价还价装西瓜。我在一旁无事又开始想心事……
听大姐说,早在十几年前,她出生时父母第一胎孩子,所以不论男女,因此显得她非常金贵取名〈金花〉。后来二姐出生了,为了第三胎能生个男孩,就给二姐取名银花。再后来她出生了,父母亲傻眼了,怎么接二连三生了一群女子。母亲对父亲说:“这一连串生了几个女娃,将来你我老了靠谁给咱顶门立户养老送终?”"父亲说:"那怎么办,总不能……”我看这样,还是你托人把老三送给人吧?”父亲也是蹲在地上低着头巴叽巴叽只顾抽烟,什么话也不说……
正在胡思乱想……父亲说:"瓜装好了,咱们回家,孩子你在想什么?"第二天鸡叫三遍,母亲就生火作饭,父亲也起床给车轮打气。饭做好了,母亲把我们叫醒来说:“今天谁都别睡懒觉,咱们活还多着呢,快穿衣服吃饭。”我揉揉眼睛说:"妈这也太早了吧?""你爸都在院子准备好了,等着你哩,你磨磨叽叽还不起来?"行我起。吃过早饭父亲架辕,我牵驴开始向偏桥出发……
出了县城前往南塬上马山,石子路坑坑洼洼并不好走,一直上坡,毛驴用尽力气弓着腰很卖力的往上拉。父亲手拿鞭子不停的吆喝……上到曹洼村已是人困驴乏……"女子停下歇歇,让爸抽口烟解解乏……”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黄陵地界。突然车轮出了问题,我们又停下,父亲检查车轮,发现一只轮胎气跑光了,这可怎么办?车子坏在半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且天气还有点不对劲,老南边好像还有黑云头。
父亲一边抽烟一边抬头望天,他说:"一般南边的雨好像来不了,但是如果来了,那可就……据我的经验南来的是拐子雨,来的很慢,如果来了,很有可能是大暴雨。”"那怎么办?”"这样,你在这里看着,爸去西边的村里看看,村里好多人家都有架子车,如果运气好的话,借些胶水什么的,把车轮拆下来修补一下就好了。”“行!你去吧,这里有我”。
父亲走后我站在公路边挺害怕的,心想这荒郊野外不会有狼吧,更不会再钻出一条蛇或者……如果狼来了,蛇……越胡思乱想,心里越害怕,突然路旁草丛中跑出一只野兔,我吓得头皮发麻,心跳口颤……免子眨眼间跑的不见踪影。忽的一声!路旁又扑扑愣愣飞起几只野鸡。那时我只有十几岁,那经的起这样的刺激,这时我想父亲了,他虽然刚走一会,我觉得时间过的太慢太慢!好像他走了几天似的……虽然这里是通往西延的交通要道,那个年代车辆很少,偶尔过来一辆也是尘土飞扬,忽的一下就过去了,行人更是少的可怜!爸爸你快点来吧,我急的真想大哭一场。
这时只见南面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父亲终于来了,身后还跟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他俩来了之后,二话不说赶紧干活,三下五除二,车子修好了,父亲一再感谢人家。那人说:“没有啥,你看天气不好还是赶路要紧。”说完他收拾好工具回去了。这时天越来越暗,电闪雷鸣,黑云遮天蔽日,狂风刮的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石子沙子打在脸上生痛生痛的,风沙吹的眼睛都睁不开。父亲烟也不抽了,架着辕嘴里不停的催着毛驴。我在前面几乎是跑着往前赶路,一心想只要暴雨到来之前赶到街上,找个地方先躲过大雨再说……
谁知轰隆隆一声辟雷,接着一道闪电哗啦啦倾盆大雨浇了下来,好像谁把天河捅了个洞,刹时我们淋成了落汤鸡。前面雾蒙蒙的一片天昏地暗,分不清那是天那是地。地下泥水埋过脚脖子,我们停下不敢前行,我冷的浑身颤抖,连说话都打结巴……不过一时三刻狂风暴雨立马就收煞了。风停云散,太阳红杠杠的悬在天上,天边出现彩虹,大地经太阳一晒,雾气腾腾。
怎么办,只能赶路,也顾不上泥泞不堪,浑身湿透,只是一个念头,赶紧上街卖瓜要紧,快到街上时又听见枪声像炒豆一般响声不断,我们吓坏了,赶紧又停了下来,等到稀稀拉拉,只有零星枪声,这才赶路,好不容易来到偏桥街上,那有什么人,经过大雨和枪声,人都跑的没影了,谁还不要命了,敢来买西瓜。我父女二人彻底傻眼了,我和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父亲想抽烟火柴淋湿了,无奈只能蹲在地上唉声叹气!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才有几个不怕死的,像作贼似的把大门开了个缝伸出头这看看那望望。砰的又一声枪声,我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都忘记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眼看西阳夕下,一位好心的大叔,一边抽烟一边走过来说:“这几天偏桥不太平,你们不知道,还敢拉西瓜卖……”上集完
陕西省黄陵县
作协会员李明芳、
二0二O年八月七日于黄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