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还记得我

红白相间的楼房,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温暖的色调,白色的云朵铺展开身体,向四周张牙舞爪,似乎想要更贴近地面。大红色的窗花与彩虹路灯装饰还浸润在浓厚的节日气氛里。

一声毫无顾忌的笑声打破了小区楼下的安静,拐角处一对夫妻说笑着跳进我的眼睛,妻子蓬松棕发,眉眼弯弯,身材略微发福,丈夫丰神俊朗,耐心倾听啰嗦不停的媳妇。

我站在二单元的楼下,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大的双眼皮在上下轻微颤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到了这里,我应该在我那个清冷房间才对。

楼道里传出小孩子的咿呀声,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孩连蹦带跳跑了出来,随后紧跟着一位中年妇女,“乖,小心台阶,等等妈妈。”刚刚那对夫妻与这对母子错身而过,让我错漏了与他们的对望。

红衣男孩回头看了看我,只听他问妈妈,“那个叔叔在那站着干嘛?”。

中年妇女也往后瞅了一眼,“哪有什么叔叔?快走吧,要迟到了。”

我对着他们的背影撇了撇嘴,随后走进单元楼里,想赶紧跟上那对夫妻。不料刚走几步台阶,便听到“哐”的闭门声。

快走几步到了二楼,只见左侧大门的正中央贴着一张福字,福字两边有两头对称的卡通牛。

正要敲门,屋里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我下意识推门,整个身子竟钻了进去,只见丈夫奔向大门左侧的厨房,我也随之望去,原来妻子滑倒在了地上。

厨房里干净整洁,左侧是一排深灰色的橱柜,右侧架子上有几个调料瓶和调味盒,台面上放置着案板还有新鲜的蔬菜。

“这个拖鞋的底儿怕是坏了,我刚走两下,没走稳就滑倒了。”妻子边说边扭起身,丈夫搀扶着她的胳膊。“平时你也没那么稳,上次在平道走还摔破了膝盖。”

他们穿透我,走出厨房,无视了我的存在,或者说他们根本看不到我。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亚麻色西服,白色衬衫,藏青西裤,锃光瓦亮的皮鞋,即便被看到也足够体面。

妻子在客厅右侧的实木沙发上稍作休息,便又起身去了厨房。她从厨房里侧的架子上拿起一口小锅,在水池接满水后放在了灶台上,原来是要烧水。

不,你不能烧水!之前在我那里住的时候,你总是忘记紧盯水壶,有一次还空烧了好久,好心提醒你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你却振振有词,我一气之下将那个水壶从窗口扔了下去。

于是我一把抓住她,却抓了把空气,这时她已经转身往厨房外走去。我大声地朝她喊,你要小心灶台,不要忘了它!但是她听不到。

灶台悠悠燃着蓝色火光,温热着这口灰色的麦饭石锅。我想尝试把火关掉,不过是空转了几下手指,只好继续守在这里。

没过多久,玻璃锅盖开始噗噜噗噜,火苗得意欢腾,我心急如焚。在我像章鱼一样围着锅挥来挥去时,丈夫过来了,他摇摇头把火关小,随后转头看向我。

我以为自己终于被发现了,有一丝惊讶,谁知他说道,“心子,你又不看火哦。晚上我们煮新买的那个汤圆吧。”说完他便朝厨房里侧走去,拿了一把刀回到厨房台面处准备切菜。

心子从厨房外侧的冰箱里拿了一包汤圆,小碎步快走进厨房里,放下汤圆,从后背抱住丈夫,“谢谢你。”

心子和大严便开始了晚餐的制作,我饶有兴趣地看这个笨手笨脚的媳妇如何做菜,还记得她曾经都不知盐该放多少,做的菜不是偏淡就是偏咸。

待食材都准备好后,只见大严抄起一口炒锅,系上了黑色的围裙,变身成为大厨,原来是大严完成最需要技术含量的环节,我轻叹了一口气。

我偷偷坐在了餐桌靠里的一个座位上,看着心子端上来一盘莴笋木耳虾仁,一盘圣女果,还有一小碗豆腐丝和两碗汤圆。桌上只有两个人的筷子,没有我的份,我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旁观他们吃过晚餐,只见心子走到沙发旁的小书架,我惊喜地看到里面摆放着我曾经送给她的书,白色封皮,红色书名,她会不会看这本书呢?

心子的手滑来滑去,最后抽出了一本外国小说《月亮与六便士》。虽然没有选我的书,但是喜欢看书这点还是很像我的,我安慰自己。

晚上的时间似乎很快,又很慢,他们在沙发看书、玩手机,又一起看有意思的电视节目,而我也坐在沙发的一侧,听他们聊天,看电视节目。

听到有趣的对话,我不禁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但这不过是多虑,因为他们看不到我,更听不到我。

说笑中,心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后,只见小小的长方形方框里,一个长发盘起,面色红润,略显衰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心子亲切地叫了声:“妈”。

“晚上吃了什么?”

“我和大严吃了汤圆,还有两个小菜。妈妈呢?”

“我吃了一碗饸烙面。”

听到饸烙面,我心一动,不知多久没有尝到过了。心子顿了下,说道:“爸爸最爱吃这个面了,还喜欢用茄子做卤。”

方框里有些沉默,话筒继续传出声音:“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要再想了。”

“嗯,你也是。”

母女两人又聊了一些家长里短后关闭了通话,屋里只留下电视里小品欢笑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往前挪去,夜色像一只巨兽,吞没掉整座城市,还有那些想要继续奔跑的生灵。心子和大严也到了就寝的时间。

卧房的门已关闭,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窗外路灯散射进来一些微光,似在照顾孤寂的灵魂。

这种被世人遗忘的感觉让我产生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虽然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我也是一个人生活,但是我知道我还有亲人、朋友,他们都还记得我,而现在,也许已经没有人想念我了,他们都在各自过着不同的生活。

想到这里,我有种想要哭的欲望,然而并不会有泪水流下来,哭泣也成了一种奢侈。

这个地方已经不属于我,我还是自觉离开为好,转身想要走出大门,却又想再看看他们。

于是我厚着脸皮穿过他们的卧室房门,望了望那一床厚厚的棉被,隐约看到水墨的图案印在白色底布上。只见心子翻了个身,下意识掀开部分被子。

大严刚巧转过身,摸了摸心子的背,嘟囔道,“又不好好盖被子”,随后将她的被子向上提了提。

看到此景,顿时心安,有大严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正要离去,却听见被子里传来一声细微的“爸爸”。

听到许久未闻的称呼,我浑身一僵,转过身,望着棉被里隆起的身形,“女儿,谢谢你还念着我。”黑暗中只有我知道自己的笑容。

这位擅自闯入女儿家门的老父亲逐渐化为一缕淡蓝色的烟,最后形成一个星点,飞出了卧室。

心子楼上的一户人家,红衣男孩在妈妈怀里突然醒了过来。

“妈妈,窗外好像有流星,我看到一颗星星飞上去了。”

“快睡吧,没有。”

当晚心子梦里,父亲来到了家中,与她和大严一起吃了晚饭,相谈甚欢。第二日,心子将昨日的梦记录在了手机的文档中,里面还记录了父亲去世后不同日期的梦境:

晚上梦到爸爸躺在一个床榻上,双目明亮,其他人却都说爸爸已经走了。

晚上梦到爸爸和一个叔叔谈事情,他背着很重很重的包,穿着很单薄。

晚上梦到爸爸劝我不要去那个公司,因为他们是骗人的。

晚上梦到爸爸、妈妈、妹妹、还有我,一家人在一起。

......

爸爸,我怎么会忘记您?也许很多人已经忘记了,今天是您的生日,但是我还记得,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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