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我自己


要充分地活着,这样可以无怨无悔地死去

作者简介:

欧文.亚隆:(Irvin D. Yalom,1931年6月13日-)美国团体心理治疗权威,与维克多·弗兰克尔(Viktor Emil Frankl)和罗洛·梅(Rollo May)并称存在主义治疗法三大代表人物,当世仅存的国际精神医学大师。

《成为我自己》是欧文.亚隆医生在85岁高龄写的自传。作者保持着谦卑,开放与真挚的态度回忆了他精彩的一生。许多遗憾,许多感人,许多精彩。




贫穷孤独的童年

我父亲早上5点就起来工作,从华盛顿特区东南部的批发市场购买商品,他平时晚上10点关门,星期五和星期六12点才关门。他只在星期天休息。

杂货店楼上的蟑螂为患的小公寓:我们有两间卧室——我父母一间,我姐姐一间。我睡在小客厅里的长沙发上,那个沙发可以展开变成一张床。在我10岁的时候,姐姐上大学去了,然后我接手了她的卧室。房间里有一个带着一张很小的桌子的厨房,我所有的饭都是在那张桌子上吃的。

在我的童年,我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和母亲或者父亲一起吃过饭(除了星期天,我们会和整个大家族一起吃饭之外——一般是12~20人)。我的母亲会做好饭,然后放在灶台上,我和姐姐就在那张小的厨房桌子上吃饭。

14岁搬家后:再见了老鼠!再见了蟑螂、犯罪、危险和排犹威胁。我的生活从现在开始就会永远改变。我偶尔会在店里人手紧缺的时候回去帮忙,但是大部分时候,我已经把那些肮脏的环境抛在脑后。我永远也不再需要对我住在哪里撒谎了。



关于没有人生导师的遗憾和自我改变命运

“自力更生是骄傲自豪的来源,但是它也会导致一种没有根基的感觉。我认识很多来自移民家庭的天才儿童,他们感觉自己像是长在沼泽地里的野百合——花儿虽美但是根基不牢。”

当我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并不喜欢我的生活、我的街坊、我的学校、我的玩伴——我想要被拯救;而在这个幻想里,我第一次被一个外部世界的重要使者认为是与众不同的,这个外部世界比我所生活的贫民区要好得多。

10岁开始每星期去图书馆,广泛阅读。争取考医学院,改变自己的命运:从我上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确定了一个策略:我要把所有别的事情放在一边,比所有其他人都努力,取得无比优异的成绩,这样医学院就不得不录取我。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心疼那个孤独、惶恐、但是意志坚定的小男孩,并且惊叹他设法通过自我教育找到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尽管很偶然,没有鼓励、榜样或者指导。


15岁时遇见一生挚爱玛丽莲



我常常觉得我认识玛丽莲之前的岁月是黑白分明的:在她进入我的生活之后,才逐渐有了色彩。

在我写这本自传,重新认识年轻时候的自己,并且意识到我曾经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困境之中,以及我整个一生多么惋惜我没有一个导师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我确实有一位导师!那就是玛丽莲。我的无意识领会到了,她在教化我并且引领我积极向上这一任务上,是特别适合的。

我从来没有忘记我从15岁开始,生命中有了玛丽莲的巨大幸运。她提升了我的思想,激励了我的雄心,并且给我提供了优雅、大方和致力于精神生活的榜样。

我所度过的几乎每一天,我都为能够与玛丽莲共度一生而感激不尽。


四个子女

亲密好友

许多团体活动


和父母的关系是他一辈子的伤痛

蜜月旅行:表面上看我做得很好:娶了我爱的女人,被医学院录取了,并且各方面都表现很好,但是内心深处,我从来都不放松,从不自信,并且从来都不理解我焦虑的来源。我有一些模糊的感觉,我的童年早期给我留下了深深的精神创伤,并且感觉我没有归属感,我没有其他人那么有价值,或者值得过上好的生活。




母亲

14岁时,父亲46岁,他半夜从剧烈的胸部疼痛中醒来。亚隆的妈妈不止一次地朝他大声吼叫:“你——你杀了他!”“她让我知道,我的任性,我的不敬,我对家庭造成的动荡——所有这些——杀死了他(had done himin)。”!

“ 那天晚上我目睹了父亲的濒临死亡,并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我母亲爆发的愤怒,然后做出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决定,从此对她关上心门。我必须从这个家离开。接下来的两三年里我几乎没和她说过话——我们就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并且,最重要的是,我回忆起曼彻斯特医生进到我们家时所带来的深深的、遍及全身的宽慰。从来没有人曾经给过我这样一份礼物。就在那里,在那个时候,我决定我要像他一样。我将会成为一名医生,将他给我的安慰传递给其他人。

我与母亲的关系是我一辈子的伤痛,但矛盾的是,她的形象几乎每一天都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不过今天,在我骑自行车的时候,我用一种不同的方式回忆她:我想到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我肯定也没给过她什么快乐。我很欣慰的是,晚年的时候我变成了一个更加善意的儿子。

我的母亲是一个好厨师,我经常会怀念她做的饭菜。直到今天,我还常常用她重重的铝锅来复制它们。我对那些锅充满了感情。


父亲:

我一直因为一件事情对我的父亲耿耿于怀——他从来没有,哪怕是一次,反抗过我的母亲。在我母亲贬低和批评我的所有那些年里,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反对过她。他没有一次站在我这一边。我因为他的被动和缺乏男子气概而感到失望。

他从没发起过一段对话。他从没找过我。也许我们互相都让对方失望了:他从来没有询问过我的生活或者工作,而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我爱他。

我知道现在是时候(早就应该)原谅他的沉默,原谅他是一位移民,原谅他没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并原谅他没有留意他唯一的儿子所遭受到的小小不满。是时候终止我对他的无知所感到的尴尬了,是时候记住他英俊的脸庞,他的温柔,他与他朋友们之间优雅的互动,他用他悦耳的嗓音唱起他孩提时在犹太人小村学到的意第绪语歌曲,他与他的兄弟朋友们打皮纳克尔纸牌戏时的欢笑声,他在湾脊区海滩游泳时优美的侧泳,还有他与他的姐姐汉娜,我最喜欢的姑姑之间充满友爱的关系。

人一辈子都在寻求父母的肯定

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多地想象已故的父母在看到我在一群人面前演讲的时候,所感到的骄傲和快乐。在父亲去世前,我只写了几篇发表在医学杂志上的技术性论文,他甚至都看不懂。我的母亲又活了25年,虽然她糟糕的英语,还有之后的失明,让她无法阅读我的书,但是她一直把这些书堆在她的椅子旁边,对着她养老院的到访者啧啧称赞它们。我的父母和我之间有很多东西是未完成的。有太多关于生活的事情我们从来没在一起讨论过,比如关于我们家庭中的紧张和不幸福,关于我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当我想到他们的生活,想象他们到达埃利斯岛(Ellis Island)一,身无分文,没有受过教育,一句英语也不会说,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想要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我知道那有多么艰难。我知道你们为我做了什么。请原谅我曾经那么的为你们而感到羞耻。”

我母亲跑到房间里,抱着他。直到现在我都能听见她的哭声,一声又一声,“我亲爱的巴雷尔”(意第绪语)。我的眼泪直流。我感到震惊,并且深受感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的母亲流露出这样的柔情,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是多么爱对方。

我和我的父母之间隔着一道鸿沟,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我为此感到心痛。

我看到一个妇人,马上就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突然对她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为自己在这些篇章里苛求她而感到羞愧和内疚。像我母亲一样,照片中的女人看起来没有受过教育、惶恐不安、拼命工作,只为了在一种陌生的新文化中存活下来,养活她的家庭。我的生活是如此富有、优越、安定——主要得益于我母亲的辛勤工作和慷慨。当我看着她和所有难民的眼睛时,我坐在熟食店里低声哭泣。我一生都在探索、分析和重建我的过去,但现在我意识到,我的内心充满了泪水和苦难,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摆脱。


关于宗教

经常有人问我,缺乏宗教信仰是不是我生活或者精神科实践中的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总是否定的。首先,我要说我是“无宗教信仰的”而不是“反宗教的”。

“这个广阔的宇宙——数以万亿的恒星在诞生和死亡,地球上每一分钟有自然灾害发生,而我的父母坚持上帝没有别的更好的事情去做,而要管杂货店刀上的火腿分子?”

每当我仰望夜空的时候,我都为我们在万事万物中显得多么渺小和微不足道而感到震惊。对我来说很明显的是,古人试着去消除这种微不足道的感觉,通过发明一个上帝,他认为我们人类如此重要,以至于他将他的注意力放在我们的每一个举动上面。还有一点很明显的是,我们试着去缓和死亡这一令人恐惧的事实,通过发明天堂,还有其他的幻想和神话,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我们不会死”——我们通过转世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去而继续存在。

宗教和来世的观念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局。它有一个目的——它为宗教领袖提供了舒适的生活,并且它降低了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它有一个代价——它让我们变得幼稚,它让我们看不见自然秩序。




关于一生的使命

即使在我读医学院的第一年,我就知道,我会进入精神病学科,虽然我只听了几次精神病学的讲座,并且从来没有和一位精神科医生交谈过。我认为甚至在上医学院之前,我就已经决定选择精神病学科了:它来自于我对文学的热情,并且来自一个信念,那就是精神病学科让我接近我热爱的所有伟大作家。我最大的快乐是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并且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个人一生中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写一本优秀的小说。

虽然我对文学有热情,但是医学也不是一个随意的决定,因为我一直也对科学着迷,尤其是生物学、胚胎学和生物化学。而且,我还有强烈地想要对人有所帮助的愿望,并将曼彻斯特医生在我危急时刻提供给我的东西,传递下去。

坦白地说,我只想单独一个人追求我自己的科研、写作、治疗和教学。

存在主义,哲学和文学自我教育

心理学家罗洛·梅(Rollo May)刚出版的一本名为《存在》(Existence)的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本书改变了我的人生。

这本书向我表明,有第三条道路,除了精神分析思想和生物学模型之后,还有另外一个选项——这条道路是从过去2500年的哲学家和作家的智慧中提炼出来的。

哲学家伊壁鸠鲁(Epicurus)、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蒙田(Montaigne)和约翰·洛克(John Locke)。这些想法,还有罗洛·梅的书,使我相信,是时候开始一段哲学教育了。

我就成了哲学的自学者,自己广泛阅读,并且旁听霍普金斯的课程,后来还旁听了斯坦福的课程。在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怎么将这一智慧应用到我的心理治疗领域中去,但是,在内心深处,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我终生的事业。

医学院导师寄语:

“如果你不追求学术生涯,将会是公然对抗命运。”

“献给欧文·亚隆医生,带着深情和欣赏。”

“我相信亚隆医生将会成为美国精神病学界的一名领导者。”

早年我做精神科住院医生时,阅读了罗洛·梅的《存在》一书,并在霍普金斯大学选修了我的第一堂哲学课,自从那时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将这些古老的智慧融进自己的心理治疗领域。我阅读的哲学书籍越多,就越认识到精神病学忽略了多少深刻的思想。我很懊悔自己在哲学和人文科学方面的基础太过薄弱,并决心着手弥补我在学习经历中的这些缺口。

我逐渐远离我最初归属的医学科学,并开始让自己立足于人文科学。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也是一个自我怀疑的时刻:我经常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与精神病学科的最新发展失去了联系;与此同时,在哲学和文学方面我又是一个半吊子。逐渐地,我开始挑选那些与自己领域最为相关的思想家。我接纳了尼采、萨特、加缪、叔本华、伊壁鸠鲁/卢克莱修二,而绕过了康德、莱布尼茨、胡塞尔和克尔凯郭尔,因为他们思想的临床应用在我看来不大明显。

我还有幸去上了英语文学教授阿尔伯特·格拉德(Albert Guerard)执教的课程

现在,我的阅读兴趣已经转向那些著述存在主义思想的小说家和哲学家: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贝克特一、昆德拉、赫尔曼·黑塞二、穆蒂斯三和克努特·汉姆生四,这些作者基本上没有涉及社会阶层、求爱、性追求、神秘或者报复这类题材,他们的主题要更加深远,触及了人类存在的范畴。他们在一个无意义的世界里挣扎着寻找意义,坦然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和不可逾越的孤立。我自己也经历着这些人生困境。我觉得他们就在讲我的故事:不仅是我的故事,还是每一个找我咨询的患者的故事。我越来越多地意识到,我的患者们所面临的许多问题——衰老、丧失、死亡、重大的人生选择(比如从事何种职业、与谁结婚)——经常被小说家和哲学家更加中肯地予以处理,比我自己领域的同行们要拿手得多。

至于我处理死亡恐惧的主要方法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逃避。面对死亡必须成为存在主义治疗的主要关注点。我读遍了所有关于死亡的书籍,从柏拉图开始,到列夫·托尔斯泰的《伊凡·伊里奇之死》(Death of Ivan Ilyich)、雅克·肖龙(Jacques Choron)的《死亡和西方思想》(Death and Western Thought),以及欧内斯特·贝克尔(Ernest Becker)的《死亡否认》(Denial of Death)。

尽管死亡的现实可能会毁灭我们,但关于死亡的想法可能会拯救我们。死亡使我们意识到,既然生命只有一次机会,我们就应该充分地生活,带着最少的遗憾结束它

我要求患者在一张纸上画一条直线,然后我说:“让一端代表你的出生,另一端代表你的死亡。现在请在这条线上做一个标记,以表示你现在的位置,并对这张图沉思一会儿。”这个练习总能让人们深刻意识到生命的短暂与可贵。

一些历史重要人物

弗洛伊德不仅仅是精神分析(今天所有心理治疗方法中占比不到1%)的创立者,而且他还创造了整个心理治疗领域:在弗洛伊德之前它根本就不存在。

维克多·弗兰克尔(Viktor Frankl),被广泛阅读的《活出生命的意义》(Man's Search for Meaning)一书的作者,

即使我们中间的佼佼者有时候也会被我们的创伤和我们对赞扬的需求所蒙蔽。他有多么巨大的勇气,还有他的痛苦有多深。我从他的书中得知,他在奥斯威辛的可怕经历如何令他深受创伤,但是早期在维也纳和斯坦福和他见面的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完全共情他并提供我本可以给予的支持。

海明威:一种精神病学观点》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探讨了海明威强硬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心虚。虽然他坚强,并不懈地驱使着自己从事艰难的男性活动,比如拳击、深海捕鱼、捕猎大型动物,但是在他给拉纳姆将军的信中,他很脆弱和单纯。他尊敬货真价实的东西——强大而勇敢的军队将领——将自己说成是“渺小的作家”。虽然我非常欣赏他的作家身份,但是我不钦佩他的公众形象——它太过于粗糙、太过于阳刚、太缺少同情心、太沉迷于酒精。他的信展现出了一个更加温柔,更加不自信的孩子,被一位真正强悍勇敢的成年人迷住了。

海明威面对危险和死亡的经历会激起我们关于存在方面的思考,虽然我们欣赏这些,但是我们在其中找不到像托尔斯泰(Tolstoy)、康拉德(Conrad)以及加缪那种程度的普世性和永恒性。我们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海明威的世界观如此局限?我们推测海明威视野的局限性是与他个人人格的局限性相关联的……毫无疑问,他是一位有天赋的作家,但他无疑也是个备受困扰的人,一辈子都有深深的紧迫感,62岁的时候在偏执型抑郁性精神病(paranoid depressive psychosis)状态下自杀。


(作者和罗洛·梅)

罗洛·梅

我记得我告诉过罗洛,我对《麦克白》(Macbeth)中主人公所说的那一段话有多么震惊:“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画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便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还有,想到在青少年时期那些影响我人生的大人物——富兰克林·罗斯福、哈里·杜鲁门、理查德·尼克松、托马斯·沃尔夫一、米奇·弗农二、夏尔·戴高乐、温斯顿·丘吉尔、阿道夫·希特勒、乔治·巴顿、米奇·曼托三、乔·迪马吉奥四、玛丽莲·梦露、劳伦斯·奥利弗五、伯纳德·马拉默德六,这些人物都曾粉墨登场,在我所处的世界里创造历史,到如今,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一切皆为尘埃。万事万物,真的,万事万物,随风逝。我们所拥有的,只是太阳底下一个珍贵的、神圣的瞬间。我曾经无数次沉思这个问题,但它每次都让我震撼不已。

回想起来,我相信罗洛为我提供了一种在场(presence)——他毫不犹豫地陪我进入黑暗的领地,让我重温了我所缺失的慈祥的父爱。他是一位前辈,理解我,接纳我。

尼采

“医生,帮助你自己;这样,才可以帮助你的患者。这是最好的帮助——让他,你的患者,亲眼看见那个疗愈自己的人。”

“你应该锤炼自己并超越自己。但首先你要锤炼自己,包括身体和灵魂。你不仅要创造自己,还要创造出更高级的东西。”

“因为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我:卷起来,升上去,上升,一个栽培者,耕种者,以及严守纪律的人,他曾向自己提出建议,只为一个原因:成为你自己。”

“知道‘为何’,忍受‘任何’。”

“往往,我们更爱欲望,而不是欲望的对象。”

“有些人无法解开自己的枷锁,却可以救赎他们的朋友。

叔本华

我的哲学阅读一直以生命哲学(Lebensphilosophie)为主,这是一个探讨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思想学派。其中包括了许多古希腊学者、克尔凯郭尔、萨特,当然还有尼采。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了亚瑟·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他关于无意识影响性冲动的观点启发了弗洛伊德的理论。在我看来,叔本华为心理治疗的诞生奠定了基础。正如我的小说《叔本华的治疗》里的人物菲利普(Philip)所说:“没有叔本华,就不会有弗洛伊德。”

叔本华是一个粗暴、无畏和极其孤独的人。他是19世纪的堂吉诃德,攻击包括宗教在内的所有势力。叔本华也是一个饱受折磨的人,他的不幸、悲观和彻底的厌世,是其作品背后主要的能量来源。

人生永远不会快乐,但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自认为会带来快乐的事物。他很少能达到目标,即使达到了目标,他也只会感到失望。人生犹如船行大海,当一只船最终抵达港湾,船体已是千疮百孔,桅杆和绳索都已消失无踪了。而且,不管他是快乐还是不幸,这都是一回事。因为他的一生终究不过是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他的悲观主义是不屈不挠的:

走到人生尽头,如果一个人足够真诚,并且足够理智,他是不会想要重来一趟的。若非如此不可,他会宁愿选择彻底的不存在。

存在主义:死亡、自由、孤独和意义

死亡

虽然我把死亡看作我们野餐时远处的轰隆声,但我也相信,真正去面对人必有一死的事实,可以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它帮助我们将世俗琐事抛在一边,激励我们要不带悔恨地活下去。

自由:

既然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没有内在设计的宇宙中,我们必须是自己生活的作者,做出自己的选择和行动。这种自由引发了巨大的焦虑,因此许多人都拥抱了神灵或独裁者,以卸下这个重负。如果我们是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无可争议的作者”(萨特语),那么我们最珍视的思想、最崇高的真理,我们信念的基石,都会因为意识到宇宙中的一切皆为偶然而遭到破坏。

孤独:

并不是指人际孤独(比如孤单),而是指一种更基本的孤独:我们每个人都是单独一人被抛到这个世界,然后又必须独自离去。

意义:

我们为什么被抛在这里?如果万物终将消逝,那么人生所为何来?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相信上帝为我们设定人生目的,这很令人安心。芸芸众生发现他们必须去为自己扔棍棒,这让人感到挫败不已。如果知道在某个地方存在着一种真实可见的人生目的,而不仅仅是感到人生要有目的,这是多么令人安心啊!此时,奥维德一的话语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有神灵还是有用的,所以,让我们相信有神灵吧。”

文学作品

56岁的时候,我决定做出一个重大的人生转变。我将继续通过写作教导年轻的心理治疗师,但我会把故事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我将把故事放在第一位,让它成为我教学的主要工具。我觉得,是时候释放我内心那个说故事的人了。

《日益亲近》

《爱情刽子手》

《当尼采哭泣》

《诊疗椅上的谎言》

《妈妈及生命的意义》

《给心理治疗师的礼物》

《叔本华的治疗》

《直视骄阳》

《斯宾诺莎问题》

《浮生一日》


良好的治疗与治疗者特权

良好的治疗结果取决于治疗关系的强度、温暖、真实和共情。

共情:“试着从患者的视角来看世界。”

“珍惜治疗特权”:

我与患者的工作丰富了我的生活,它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意义。

我们的治疗特权还在于:我们是秘密的收集者。每一天,患者都用他们的秘密给我们恩惠,而且常常是从未分享过的。这些秘密让我们看到了人生境遇的后台,没有社会虚饰、角色扮演、虚张声势或舞台造型。被赋予这样的秘密,是极少数人的特权。

此外,这项工作还为我们提供了超越自我的机会,让我们能够看见人类状况的真实和悲剧性。但我们得到的又不止于此。我们成为探索者,沉浸于最伟大的事业——人类心灵的发展和维护。

作为一名治疗师,我在工作中经常体验到爱和同情,并尽我所能帮助患者表达他们对别人的爱和慷慨。如果我对某个患者没有这种感觉,那么我不太可能对他有很大的帮助。因此,我试图保持警惕,提醒自己对患者是否怀有爱的感觉。


注重身体健康

一生注重饮食和运动

我决定重建自己的身体:我去了一家健身房,强迫自己每天都锻炼。不管我感觉有多糟糕,我完全无视身体上的任何借口,坚持在健身房的锻炼,最终我恢复了健康。

从那以后,我对那些罹患神秘的、无法诊断的疾病的患者,比如慢性疲劳综合征或纤维组织肌痛,便产生了巨大的共鸣和同情。这是我生命中的黑暗篇章,几乎所有那些日子的回忆都逐渐淡去——但我知道那是对我耐力的终极考验。

精彩人生

夏威夷

伦敦

巴黎

日本

中国

意大利

维也纳

印度

塞舌尔群岛

关于理想化

尽管我试图转移这些声望的象征,但我毫不怀疑,它们也增强了我的自信心。我也相信,我的资历、举止和声誉提高了我作为一名治疗师的效力。

所有这些关注和掌声,对我的自我认知有什么样的影响?有时我会感到兴奋,有时会感到不安,但总的来说,我保持着平衡。每次在我的支持团体或我的案例讨论团体中与同事们碰面时,我都意识到,他们都是有几十年实践经验的杰出医师,他们的工作和我的工作一样有效。所以我不必把这些奉承放在心上。我所能做的就是认真对待我的工作,成为我能达到的最好的治疗师。我提醒自己,我被理想化了,我们所有人都渴望一个智慧的、无所不知的白发老人。如果我被选中去填补这个空缺,那么我很乐意接受这个职位。总得有人去做这件事。

关于衰老

由于我帮助过很多人处理衰老问题,我以为自己已经为即将到来的各种丧失做好了充分准备,但我发现它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膝盖疼痛、失去平衡,清晨背部僵硬、疲劳,视力和听力衰退,皮肤斑纹,所有这些都让我担心不已,但与记忆的衰退比起来,这些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应该何时退休呢?这真是一个难题。我经常问自己:为什么你还在给别人看病?这不是出于经济原因,我有足够的钱过舒适的生活。而是因为我实在太爱自己的工作了,在不得不放弃之前,我绝不放手。这么多人邀请我进入他们的私密生活,我感到非常荣幸,而且经过这么多年,我想自己可能越来越擅长此道了。

是的,我不能否认,晚年的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失去;但即便如此,在70、80和90岁时,我还是发现了更多的宁静和幸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我发誓,永远不要让观众看到我衰老的景象。

我笃信这一观点:如果一个人活得充实,没有深深的悔恨,那么他就会更加平静地面对死亡。

我所有的阅读经验和生活经验都告诉我要充分地活着,这样可以无怨无悔地死去。在我的晚年,我有意识地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慷慨大方,并以一种知足常乐的态度进入耄耋之年。

涟漪”:

我们每个人,往往不自觉地创造了有影响力的同心圆,可以影响其他人很多年,甚至是几个世代。我们对他人的影响就像池塘里的涟漪一样,不断地传播,直到肉眼看不见,但仍在纳米水平继续下去。



无悔人生

我总是让我的患者去探索遗憾,并敦促他们追求一种无悔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几乎没有什么悔恨。我有一个非凡的女人作为我的人生伴侣。我有可爱的孩子和孙辈。我生活在世界上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有理想的天气、优美的公园、富裕的生活、很少的犯罪,这里还有斯坦福大学——世界上最棒的大学之一。而且,我每天都收到邮件提醒我,我曾经帮助过遥远的地方的某个人。因此,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所说的话很适用于我:“这就是人生?那么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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