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一支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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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莹盈水涧

对开的窗牖，微暗的天蓝，没有一丝浮云，月亮已经隐退下去歇息了，惟有那颗启明星还缀在天空，眨巴着眼睛。他坐在窗前，一双疲倦下垂的眼睛，撒着红色血丝网的眼球，深邃的眼神望着天空，好似在与那颗孤独的星子交换心声。左手托着下巴，撑住了整个乏力的上体，右手压在一堆堆文件上。风临窗而入，卷起写满数字，列满算式的白纸沙沙翻动，翻卷着他万千惆怅的内心。静置于桌角的茶杯，伴着他浸泡时光，已经浸泡过很多个日日夜夜。白瓷杯盖泛着暗淡的茶渍，翻躺在一沓文件纸上，杯内的茶叶飘潜在已失了茶色的白水中。

阳光唤醒了清晨，小鸟啁啾唤醒了我，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想起睡前欲念入梦的一些漂亮的事情。两只脚极顺溜地滑进鞋里，径直朝着那间还亮着灯光的房间走去。他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眼神无神，让人甚觉得无奈惆怅，就像是时光定格的画面一样，停留在我的心中。

对吹的风，容易湿了眼眸。我转身回了屋，打开书柜下的抽屉，从一个贴满小叔赠送我的限量发行的邮票的信封袋里，掏出一张五元，十五张一元，四张五角，八张一角的人民币。我仔细地数了又数，算了又算，叠在手里的那一沓钞票，一共二十二块零八角。我喜欢按面值的大小，将人民币卷曲的四角捋平，规整地叠放在一起，对叠起来揣在衣服兜兜里。又将被掏空的信封袋，小心翼翼地延着原样，折合封口后塞回到抽屉的最里层。

迎着阳光，奔向街道尽头拐角处的那家鲜花店。每回过来这边，都会从那家鲜花店前经过，好似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进去的，也好似是自己生命里的一种期待。我喜欢花，可是我没有钱买花，鲜花店的老板娘，满腔热忱，我总是害怕只进店不买花。现在，我可以大大方方走进去了，并挑选上最好看的花，送给我最想送的人，我一路走，思绪一路如此飘飞着！

心跳好似欲要从口里迸出，我的脚步好似踏在了云端，跨过一道阶梯时，便像是跨过一道彩虹。临街橱窗明净的玻璃，反射的光茫，自己的裙摆在飞扬，裙摆上的蝴蝶图案，好似从裙裾飞出来了一样。我听到自己的口中，发出一串毫无节奏，又无曲调的奇怪声音，那声音又仿似流水自从天上来，入了自己的耳畔，会让自己感觉到莫名的快乐。快乐会加速时光的流逝，会让路途缩短，笑脸盈盈的花店老板娘，喜迎在门口，好似知道我今天要来一样。

花店是一个一年四季都芬芳弥漫，春光满堂的小世界，我喜欢这个小世界，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慢慢徜徉芬芳，我需要尽快选出一束花儿来。我伫立在这个姹紫嫣红的小世界中心位置上环顾左右，眼花缭乱。老板娘，左抱香槟玫瑰礼盒，右抱玫瑰混搭韩式花束，助我缩小选择范围，左右环抱的花，连同货架上摆放的花，我都喜欢。只是最终能做出抉择的，是那羞涩的囊。我从衣服兜兜里，掏出那一沓整齐的钞票，双手递给老板娘，老板娘的目光，瞬时微微一闪，闪过丝丝遗憾，转身穿梭进如梦似幻的蕾丝水晶门帘，消失在我的眼前，连同那两抱富丽多彩的花束。

我看着自己手中的钞票，眼光不自觉地落到自己的脚尖上去了，踟蹰着，是否要准备转身离开。余光中，纤纤玉指，掀起门帘，一支简包似烈焰的玫瑰，递向我面前，老板娘掷地有声：“十块钱”。我急收踟蹰，把那张五元的钞票抽出来，又数了五张一元的钞票，递给花店老板娘，接过了单薄的那一支玫瑰，总觉得它支撑不起心中寄予的那份厚重。玫瑰散发出香气，萦绕心间，唤起欣然之意。

带着那一支玫瑰，一路上，心里酝酿着一些漂亮话。那间房间，灯依旧亮着，他也依旧坐在椅子上，和我先前离开时一模一样。我推开留着指宽缝隙的门扉，轻轻地站到他的身旁，还没来得及唤他一声，好似我的身影，摇醒了他的恍然。面无表情的脸庞，漾开出丝丝柔情，他向我扬起了眼角的纹路。我激动地从身后把那支玫瑰，像变戏法，把那红艳艳的一支，满心欣喜地举向他胸前，期待着他惊喜的样子。霎时，那支玫瑰收了他眼角的纹路，在他脸上布上了一道肃穆的光。他生气了，他觉得我乱花钱了，他格外低沉的声音对我说，不该把钱花在这朵花上，没有实义！说着把那支玫瑰丢在桌上。

我知道他现在很缺钱，投资方老板出了事故，自身难保，工人们都只好来找他闹工钱，他是项目负责人。我也知道，工人们不来闹事，他也会想尽办法支付工人们工钱。命运多舛，他不曾亏欠过任何一个工人的工钱，这次也不会例外。所以，他此时是负债累累的，再过不到十天，又恰逢开学季了，这是无法拖延的事。

电话铃声倏而地打破沉寂，他匆匆忙忙接通了好似久候的电话，我低头杵着，掰扯着自己的手指。电话把他从久坐一夜的椅子上拉起了身，也加深了他的眉眼处的皱纹。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起桌上那支玫瑰，看了我一眼，走出了门。

此时的阳光，铺洒进了窗，交织一片迷人眼的光影，鸽子在对楼檐边轻盈跳跃。追寻他的脚步，拿着那支玫瑰的他，步履如风。风息相送，那阵阵喜滋滋的话语声，那是他的声音：“这是我女儿送给我的，这是我女儿送给我的……”逢人他就只说这一句话，好似他只知道那一句话。他高高举着那支玫瑰，阳光照耀下，格外绯红，绯红得像一颗跳动燃烧的心。阳光拉长了他清瘦的背影，显得格外修长而又坚强，侧脸漾开阳光的明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