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一个女人(四)

只要有一个女人(四)

文/常玮平 律师

过年在家,村里有个娃结婚,也去帮忙收礼。收礼可以把前来贺喜的人见一遍,但也要注意力集中,钱账不一,多了少了,都不好跟主家交代。村里的人多是100,吃低保或者家境不好的零星几家是50。年轻人出手阔绰,朋友同学,经常就500了。旁边坐几个比我还长一些的,感慨自己这般年纪恍若昨日,一不小心就奔四奔五而去。我也记得男主还是个小屁孩,抓住了就叫爷,放开了又骂,淘气得不要不要的,现在已登台做了新郎官。

中午婚礼仪式,看到晓华和她儿子站在我前面,拍她肩膀打个招呼。她一回头,眼里全是泪。她边抹泪,还在笑,说,没办法,每次看这个都这样。又看到旁边站着隔壁家的蓓蓓,问她,今年怎么样?她说,啥啊,我爸已经对我完全失望了。我看她爸最近乐呵呵的,以为她找到对象了,不然也不会有此问。

晓华是小学同学,起初还是对门。小时候,有一次,她撒石灰弄进我眼睛,差点再也不能轻易分辨白天黑夜四季变换。同学去她家,她妈给做满满一桌的饭菜。一群小孩儿,强烈的感受到被当作人的尊重。

初中毕业,她去河北打工,见得少了。后来嫁在当地,在同学中算是很早的。我在北京时,11年吧,开车去过她家,一路心凉,怎么前道变窄,柏油变土路,还沟沟坡坡的。后来证明她好有眼光,那地方现在挨着雄安新区。她真是把我们当娘家人,各种款待。我当然也心安理得。那时她已生子,那么多年,我是村里第一个去她家的人。她父母不同意她远嫁,冷战以对,断了来往,无论婚礼、生育。后来只能和解。她那么坚持,也不是没道理。两个孩子稍大点后,她老公每年都开车回陕西过年,也带了她父母去北京游玩。我曾问她是否后悔,她说嫁的远肯定也有不方便的。她一定承受了难以言说的压力,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只是,那些没有现时收获的祝福,双方父母不在场的婚礼,都无法补救,终成遗憾。即使世事洞明,毕竟触景生情,她的泪与笑,都定格在那一刻,留在了记忆里。我回来给我妈说起。她说,女娃娃嘛,总还希望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的。

蓓蓓学的煤炭,转做了房产中介。这算是契合了时代步伐,还是很好挣钱。买了一辆两厢版的白色福克斯,买了房,公司也组织去旅游,自己也做得得心应手,总之比去煤矿要好。前两天碰到,闲聊,她说,过年她爸送灯笼走亲戚,听他她姑父给她表弟说,我看你姐啊,以后只能嫁个“二手货”。意思是,像她这种大龄未婚女青年,越发嫁不出去,最后只能委身一个再婚男人。

她说她倒不生气,农村人那么想很正常,回来还劝她爸不要介意。有句话说,剩女在城市,剩男在农村,似有一些道理。一般说“眼头高、挑花眼”的,主要是这种经济独立,不太愿意走结婚生子失业育儿传统路线的女生。对啊,一个女人摆脱了男权社会的重重障碍,终于跻身经济独立阶层,多大程度上,还能转身迎合那些经常傲慢、随时暴躁的男人呢?择偶是个细致活儿,不上眼的咱慢慢来。

我向她表达了支持,虽然我知她应该早练就了坚强的三观。倒不是支持不婚。婚姻自有其无法替代的价值。我只是希望她能顶住压力自由选择结不结婚,何时结婚。当婚姻和生育、买房、托儿,甚至就业相关,其在法律上也可说是一种特权。法律的发展,从身份到契约。如果无法回答这诸多权利为什么不直接及于个人,而是及于婚姻,则有时很难分辨,作为一种拟制关系,婚姻到底基是人本能的需要,传统的惯性还是统治的便利?在此疑问之下,给一个人自由选择的权利,应当是现代文明社会的应有之义。况且,蓓蓓比我小呢,哪儿大龄了嘛。

一个结婚不被祝福。一个不婚备受压力。你们人类真的好难对付。只要有一个女人在抉择是否结婚及其时机时备受压力,则必有一个男人要在暗夜里望眼欲穿,孤寂多年,也必有一个男人,只能承接一颗应付之心的停靠,难以开启一段幸福的航程。

众生皆苦,放下屠刀,让大家都自由吧。我看她们现在活得挺好的,以后也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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