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房

(因为日更就一节一节的写,看起来不方便,重新汇总一下。)


夜,静静的。

阿若就着一张海绵垫侧躺在地面,身上盖着一件薄外衣,生硬的地板硌的骨头疼,透着一股凉意。这个病房临时没有陪护床,阿若只能在地上凑合。立秋以后的夜晚说不上太冷,但是也不会让人觉得很暖。

有轻轻的的脚步声传来,阿若睁开眼睛,护士例行公事来查房了,轻声细语的给每个病床的病人测量体温。她一股脑爬起来过去跟在护士身后探询父亲的情况,得到护士肯定的回答后,阿若放了心,准备继续休息。

8号床的葛大娘招呼阿若“妮,过来,我给你床毯子盖身上暖和。”阿若连忙拒绝“不不不,我不冷。”葛大娘轻笑“别嫌弃,这毯子是新的,是给他们来陪床准备的,你看也没用上。”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含着浓浓的失望。阿若想再拒绝,毯子已经放在了她面前。

“水,水……”暗哑的声音响起,葛大娘连忙奔着7床过去。“老头子,等着,我马上倒水。”阿若赶忙放下被子,手脚麻利的帮忙倒水,掂了掂手里的壶,赶紧去打水,她知道7床的大爷需要收拾一下,就避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阿若总感觉医院的走廊很长,那些暗影里好像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拐进热水间,阿若打好水,看了看时间,决定再呆一会儿。

她又想起8床病人来,其实8床和7床是一对老伴儿,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真正病的是7床的赵大爷,葛大娘为了就近照顾老头也办了住院。县城的小医院床位并不紧张,这里的病人大多是些旧疾以休养为主,再说葛大娘确实也有病。

赵大爷家在城郊,和老伴育有三子两女。前几年城市规划在城郊盖了很多楼房,那些有地有老宅的人家都分了房,而且还不止一套。白天赵大爷用十分骄傲的声音对阿若说“我有七套房,我……”“别胡说,那闺女儿子的房子也是你的?”葛大娘打断道。“怎么不是,那也是老子挣的,没有老子给那些不肖子孙盖房子他们哪里来的楼房住。再说,除了他们的咱不是还有两套房子吗?”剧烈的咳嗽声让大爷有些喘不过来气。“哎呦,你个死老头子,你激动啥?你说你激动啥?”葛大娘着急的拍着老伴的后背,一边手忙脚乱的按铃找护士,阿若赶过去帮忙,一番兵荒马乱之后谁也不敢说话。

热水间的空气有些闷,阿若看看时间,提水回病房。

阿若回到病房,病房里静悄悄的,一个小毯子放在自己的海绵垫上,她轻手轻脚的躺下,盖上毯子。

隔日,天刚亮,赵大爷家雇的护工来上班了。自打疫情以来,医院的要求就很严格,一家只能一个陪护,像前几年那样,一帮人围着一个病人的情景没有了。阿若理解赵大爷昨天发火的原因:五个子女都说自己忙,雇来的护工只管白天,说是帮忙跑腿,浆洗一下衣物,阿若不止一次看见葛大娘自己去洗,她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的,身体有病的她看起来比刚入院时还憔悴。赵大爷心疼老伴儿,希望儿女们能分担分担。

又是平常的一天,临近傍晚。护工接了个电话,跟葛大娘说了一声,拜托阿若帮忙买午饭,匆匆忙忙的走了。赵大爷有些生气,抱怨护工不尽责,葛大娘解释:护工母亲突然病了,她早走一会儿去看望母亲。赵大爷愤愤不平的语言像是被人摁下了暂停键,愣了,仿佛过了很久才喃喃的说:看看人家,看看人家。

依旧平静的夜晚,阿若躺在那里没有睡着,因为她感受到了赵大爷不平静的心,他在病床上翻来翻去,喉咙里的痰让他像一个被拉扯的大风箱呼哧呼哧喘气。阿若听到葛大娘轻轻的下床,去照看老伴儿。赵大爷喝水吃药缓了缓跟葛大娘说:“老婆子,我想了,咱卖一套房子吧。”葛大娘吃惊:“咋了?老头子为啥卖房子?不是给孩子们留的吗?”赵大爷冷笑:“为啥?咱俩在医院里苦熬,除了住院那天办手续,这都七八天了谁来看看咱?给他们留着,凭啥?是他们孝顺还是听话啊?”葛大娘叹气:“这也不能怪他们,不是因为疫情吗?”“别扯到医院,这跟疫情扯不着。我打算找人看房,就算不真卖,吓唬吓唬那几个孩子,咱俩还有多少年好活?我想了以后啊咱就该吃吃,该喝喝。不能啥事都想着他们,咱两操的心还少吗?”葛大娘没再说话。阿若在心里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只是谁也没想,赵大爷的电话当晚就打出去了。

下半夜的时候,赵大爷起夜叫醒葛大娘。葛大娘不知道累的还是犯困,把赵大爷收拾好准备继续睡时没看着脚下的脸盆绊倒了。上年纪的人摔一跤真的不得了,阿若被父亲喊醒,护士也来了,整个病房人仰马翻。

万幸葛大娘的脚轻微骨折,等一切收拾停当,赵大爷带着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他把电话那端的孩子骂的狗血喷头,并在电话里言说要将房子卖掉,用来看病治疗。

第二日,一个中年男人过来了,不声不响的任由赵大爷骂了一个多小时。赵大爷提出要将房子一万块卖掉,不管谁买,前提是把他和葛大娘伺候到终老。谁都看出来赵大爷说的是气话,最终房子有没有卖掉,阿若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后来的几天里把赵大爷的儿女们认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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