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前二十岁的我

                 

Dear self,

                                   

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要进入生命倒计时的又一阶段了,祝贺你呀,廖婷珍,廖晨,王嘉敏。

在即将踏进新一岁之际,我想对过去做一个总结,二十出头的年纪,是时候让一切归零,重新出发了。

                                  关于感恩

感恩生命中被赐予的一切和凭借微小努力而得到的小小满足。感恩我的父母们,我的父亲母亲、老爸妈咪,奶奶,和我的干妈——给我带来最早期启蒙影响最深远的老师,亦师亦亲人;感恩朋友同学,陌生人以及一切美好或是糟糕的事物。

                                      (一)

我的亲人们由童年时期至今给我带来的影响,给了我人生前四分之一时光乃至今后一生的养分。

我是随爷爷奶奶长大的,(然而很遗憾,爷爷还没教完我书法就离开了我们,这是我一生的愧疚,因为他的去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奶奶是直接带大我的人,她是我这一生无论身处何地都最牵挂的人。奶奶是千百万普通劳动人民中的一员,她朴素,善良,极善,甚至见血都会发软,更别提杀生的场面。记得有一次,一条小花蛇正躺在我们家楼梯口晒太阳,其他小孩在看见了正准备围追堵截,我在一旁不敢靠近,奶奶其实也怕蛇,放在农村,跑进家里的这种东西一般没办法活着出来。但是奶奶赶走了来我家耍的一群孩子,颤抖着用扫把撩起那条受惊的小花蛇,一边抖着一边跟它说:“莫怕,快走吧快走吧!“然后把它带出到门外的草坪放生了。我也从未见她主动跟谁吵架红过脸,她讲话很慢,很爱笑,是那种很温柔极了的笑,尽管如此,我调皮捣蛋扯谎做错事时,她打骂起我来却一点没有含糊。农村祭祀活动很多,爷爷去世后家里这些活动或者需要杀鸡宰鸭的情况,她都是请邻居帮忙(因为她的六个儿女不在身边)。然而初二那年我生日,放假回了家没跟她说,想给她一个惊喜,我没有想到,为了给我庆生,她第一次“手刃”了一只鸡……

我早期关于农事的经历也是从奶奶那里学的,怎样插秧,收割,种玉米,收木薯……一年四季春耕秋收勤勤恳恳脚踏实地。很可惜,我却并没有像大多数农村里的孩子一样做过太多农事,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样的体验更像是一种与大自然亲近的游戏,长大后才慢慢从无形的奋斗中体会到那是怎样一种辛劳忧愁的播种和对丰收喜悦的期盼。奶奶子女多,但她对谁都是不偏不倚,对每个孩子的孩子也都是一样疼惜,只是我感到很愧疚,我们在她身边陪伴的时间断断续续,太短暂了。仿佛岁月倒转,现在的奶奶越来越像个孩子,她开始变得执拗,健忘,因为不想拖累子女,常常是生病了也从不开口说,总是自己撑着,让人心疼却又无奈。上大学以来,奶奶两次受伤,一次手术,我却都没能回去陪在身边,想想我真的很不孝。只希望我能跑得再快一点,拦着点时间,再等等我。我小时候说过以后长大了带她来北京看天安门,希望我能做到。

从奶奶身上,我感受到了善良,朴素,勤劳勇敢,正直公正,还有很多可贵的品质,是我没办法从一个鲜活的灵活中抽离出来分析的,或许它们已经融入骨血,在我行将踏错时会作为准则时时来警醒吧。我所了解的关于她的事,没有太多的传奇,但在我心里,她就是个传奇,跟千千万万个普通劳动人民一样,平凡普通,却真挚伟大。

企盼长寿!

我是在差不多上学的年纪才开始跟我的“父亲母亲”一起生活的,所以爸妈两个字,似乎也不容易叫出口,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我改口叫了伯父伯母。父亲是长子,是个很严厉的人,是传统的中国式家长,他对哥哥们要求十分严格,可能因为我是女孩子吧,所以才格外宽容,从小对我宠爱有加,但也养成了我恃宠而骄的坏毛病。小时候因为成绩好,常常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的成绩成为了父亲的骄傲。父亲是个自律的人,在他这个年纪的人大都大腹便便,但他却是几十年来体重没有起伏。作息规律,做事果敢,不赌不滥饮,唯一让我心疼的是,他常常抽烟皱眉苦思到深夜。而我也默默认为这种好的学习成绩和完美的做事风格,是他会宠我的理由,也成了我后来苛求自己以讨宠的标准——事事完美。这种不安下的讨好,维持了十几年,却也让我在失去这个筹码之后,举步维艰。父亲是我从小就敬畏的人,他为我们安排好一切,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也做到了长兄如父。

可纵使严苛如他,却也是很柔软的人。我记得那样一个温暖的他,是在这样的场景里,是夜,车站,有雨,他送我跟母亲回外祖母家看望外祖父,车即将开了,他不放心,忍不住又跑上车紧紧抱着我们,然后不断叮嘱着什么,直到被赶下车。不管后来发生多少事,我仍会记得那样的温情。

后来父亲在生意上取得成功,却也慢慢地把很多温情带走。家里发生变故的时候,正处于我最敏感,性格最不稳定的时期,可是作为家里从来没有发言权地“孩子”,所有这些我们都得自己消化。后来我自作主张上了离家最远的大学,这是我长大以来我们第一次坐下聊“以后“,也是最后一次。其实我们的矛盾,哪里只是因为一个决定啊,那是我由童年开始就日积月累的怀疑和不安,是我心里过不去时间填不平的沟坎。我常常在梦到跟父亲言归于好,三年来我常从梦中哭醒,一身疲惫。我情愿我们再一次争吵,但事实却是我们因为太像了,我们的倔强固执根深蒂固,我们谁都没有先低头先开口,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谁也都不屑开口,如此傲娇,真不知道还要再耗上几个三年无言。

父亲严于律己,待人接物和善大气自有风度,对亲人却不善表达,独断到甚至于冷酷的性格,这些构成了我生命的养分也有糟粕。我希望往后的日子,我会有意识地去改变,改变这样一种不善沟通,滥用冷战的性格,这样的自私执拗已经让我失去了做父亲”孩子“的资格,失去了成为喜欢的人的”孩子“的资格。二十出头的年纪,我只希望能在自我疗愈完善自己的过程中,找到跟父亲沟通最好的方式,我不会再拒绝成长。

望您安康!

父亲和哥哥们,家里的男孩子从来不做家务,大事小事却井井有条,全靠母亲。她勇敢,大方,爱美,孩子气。母亲是个大嗓门,直脾气,也有着妇女常有的八卦口舌,但大多与人无害,大是大非拎得清。她跟父亲的性格截然相反,但是父亲这样一个完完全全大男子主义的人,有时却也不得不向母亲询问意见。母亲的身体这几年急转直下,就在我离家的第一年,第一个学期,她生了一场大病,几乎要夺走生命的大病,却瞒了半年直到我回家才让我知道……各种化疗手术下来我都忍不了心让她再去,但两年里,她以无比乐观的心态去面对,我知道她害怕,陪她复查的时候我佷难想象我们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是怎样一边病着一边撑住在医院里去办各种手续的,那样无助的坚强使我愧疚没有尽到责任。十几年来,母亲对一切琐事的容忍和对我们的宽容爱护,是我少见的大度。

祝您康泰!

我的爸爸,妈咪,给我生命的人。第一次见爸爸的时候,他带着一副金边眼睛,穿着西装,斯文帅气。他说给我起名嘉敏是取谐音“加冕“,其实我更希望是”加勉“,加倍勉励。爸爸是个爱学习的人,他有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他每到一个地方,必置办的就是书,各种各样的书。同时乐天知命,知足常乐,我想我骨子里的”盲目乐观“精神,或许是从他这里一脉相承的吧。孩子是他最大的骄傲吧,我的两个姐姐一个弟弟都上了大学,尽管经济条件没有很好,但他们给我们的精神养料却从来不缺,”腹有诗书气自华“,爸爸这个曾经的文科生,如今引经据典起来一点不差。我对英语最早的兴趣,也来源于家中各种带插图的英文资料,和他嘴里时不时蹦出的英文。妈咪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她讲话天生细声细语,虽然没有爸爸读的书多,但是受他影响,也十分文气,偶尔还跟我们一起吟诗,十分可爱。当然生活从来不全是欢乐,大部分都是重复而艰苦的时刻,但是我总能看到他们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充满温情,充满烟火气息。那样的清欢,是我过去二十年来经历的为数不多却最安心的时刻。

愿您们幸福!

我的小学语文老师,当了我六年半的班主任,教了我六年半的语文,给了我一生的精神财富,是我挂在心里最深的惦念。她是我的启蒙老师,是第一个带我接触课本读懂文字写下心声的人。我们之间也有着很多的趣事,回忆。她不仅交给我们课本的知识,还指引着我人生的路。为了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她让我在黑板上抄下的那篇文章《一定要争气》,童第周解剖青蛙卵伏案的样子我还记得;她会让我在早读课领着班里的同学读书,后来我喜欢上了朗诵;她教我们写信的正确格式,我一写就是十五年……

小时候体质差(一直也都挺差的),在学校常生病,老师会把我带到她宿舍,给我做好吃的。二年级,第一次我因为没有吃早饭,低血糖加上胃疼,被老师带到宿舍,给我做了一碗粥,上面洒满了葱花!我硬着头皮吃下去了,因为对葱味太过敏,全吐出来了……也是那一次,我在她的书架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书,有的封皮画着精美的插画,有的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我看出了神,从那时候开始,我在字都没认全的情况下,边查字典边看完童年,简爱还有好几期意林合订本,在后来的几年里,老师常带我去书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我自己买的第一本名著,《木偶奇遇记》是我最爱的早期读物,甚至于到了后来念初高中我还常去她家借书。家中叔叔们念书时的各种书籍都被我翻了出来,有历史书,有武侠小说,那是我在电视之外“看”到的另一个江湖。那时候,下午放学到晚上的时间和周末就是搬个板凳坐在门框上就着阳光读书最惬意的时间。三年级开始写作,参加过一些写作比赛,也得过一些很小的奖,老师会经常鼓励我们写日记,做摘抄。当时班里有同学也会把自己家里的书带到学校来共享,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不加选择,稀里糊涂我就这样读了一堆杂书,但很惭愧,我并没有因此而出现什么早慧或是一鸣惊人的现象,我不知道这些文字进入我的大脑最终又流向了哪里,要说出哪本书的哪段具体写了什么,我真的讲不出来,但是我知道,当时那种拿起书便欲罢不能的,废寝忘食的习惯,在我后来遇到问题不知如何是好时,总能给我最强大的使人平静的力量。哪怕是高中最茫然的阶段,我不断的拒绝成长,沉默,茫然,躲避,幸而也是躲在了雨果的悲惨世界里,躲在狄更斯的雾都里,躲在马克·李维偷的影子里,躲在哈珀·李杀死的知更鸟的羽翼下;躲在林徽因的四月天里,躲在三毛的沙漠里,躲席慕蓉的花树下……文字不过是被人摆弄着排列组合的戏法,是作家借以窃取人们情绪的工具,却成了我自我疗愈最大的武器。

自尊自信自立自强懂得感恩,这是恩师教会我的,永生不忘。

愿您平安!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我的三位妈妈,我的奶奶,她们的坚强和韧劲是我需要学习的最好的榜样。生命中遇到的这六位亲恩,给了我人生最初的养分,他们带给我的,远不是文字所能记录的。从我在童年的每一个摘抄本和笔记本中写下“做人要时刻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到后来林先生的“以惭愧心看自己,以感恩心看世界“,感恩两个字是我一直怀揣着的初心,他们是我人生第一谢,感谢我生命中出现的亲人、师长。

                                  (二)

生命第二谢,感谢我的朋友们,人生每一个阶段都会遇到一批人,大家走走停停,聚了又散,朋友真的就像是黑暗中的烛火,阳光里的彩色。生病时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遇到难题时指引思路,面临选择时帮我客观分析;每一次失败后的安慰,每一次启程时的鼓励,每一句真心的赞美,每一次真诚的指正……都是你们给我心灵之花施下的养料,感谢我能遇到过这么多真诚,善良,温柔,正直,可爱的人,掐着生命线也没办法一一细数的你们,是我最珍视的宝藏。感谢你们患难与共,祸患同享,喜乐同当,感谢包容理解帮助,批评与建议。我们生来孤独,幸而彼此温暖。

我从来都只记得别人带来的影响,在那些或好或坏的情况下。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对身边的人有过什么实际的帮助和影响,如小妮子说的“一把年纪,一事无成”。 所以更希望,在二十岁以后的人生里,我能用有限的生命创造更多的意义。

                                      (三)

第三谢,感谢我遇到的陌生人。云朵不经心的须臾流离成就了天空的柔美,人与人之间不期而遇的缘分,便恰似人间流云。那些在不经意间给我感动的,用一个小小举动教我认识世界的人;那些我们不曾有过交集,却用自己的行动教我道理的人;那些用自己的色彩丰富了我单调生活的可爱的陌生人,感谢!

                                  关于梦想

“为人生的意义和世界的未来而学习和创造”,听来像极了空话大话,却是我在立向之初心底最纯粹的声音。在学业这条路上,很巧的是,我的初中是姐姐的母校,我的高中是爸爸的母校。而我在小学知道的第一所大学是大姐想去的复旦,我不知道我最终会不会做那样一个决定,但是我希望,我的下一所大学,会在那座城市。没有什么凌云壮志,只想为了一件单纯的事,持续专注的努力。

                                    关于爱情

四年级,我喜欢上了一个哥哥,或许是因为太忠于自己和想象,以至于后来所有关于早恋的事情,都没在我身上发生;或许因为是原生家庭的原故,感情一直都不是我愿花心思研究的事情。会有被喜欢的时候,虽心生欢喜,却从来都是拒绝,我不能接受,我觉得在那样的时机里,那些男孩子们是幼稚得可爱的。依旧十分感谢曾经被欣赏,让我知道人皆可爱。尽管我一直相信在人文领域,艺术,哲学和爱情是最美的东西,但是事实证明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去经历一段感情,在感情里我的属性太动荡不安易燃易爆炸,也明白这些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席慕容在《无怨的青春》里写到: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的对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有多短,若你们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一份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

“所以我希望他平安健康万事胜意,我要他对未来充满希望眼里有光,我要他没有怨恨了无遗憾。我要他钟情于他未来所爱,保护她,不让她受委屈,他要为她挑选生日礼物,专一温柔体贴,我要他值得我曾经的喜欢。我不要他再想念我,我不要他难过,我不要他陷入无休止的孤独而身边无人陪。若他是过堂的风,那便让山洪之后的土壤之上开出绚烂;若他是山岗上静静的满月,我们之间便不需要再多言语,我不联系他决非心存怨恨,也不会主动提起,但若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恰巧被我听到,我一定第一个反驳而事后闭口不提。”

我的果断是我留给彼此之间最后的温柔,又及,这是我对这份爱情最后一点理智和成熟。

我不知道这一次的痂要结多久,听说留一个人在心里死守,到最后等待都忘了初衷还在等的人不过是忠于自己,或许最好就是至此终年忠于自己。去找人生的意义,去还欠下的恩情,去施能给的善意,往后余生,我将无我,不负韶华。

最后,我人生前四分之一(或许是二分之一)的时间已经过去,不管遇到过什么,回头看,所幸心上伤痕都结了痂,记忆里每一个树洞都开了花。愿将一切归零,愿往后,每一个选择都能无悔。

生日快乐!二十岁以后的人生,愿我收获的,不只是快乐。

                                                       

                                                  2019/04/26(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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