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八年抗战像一把铁锤,把中华民族生生打造出了一个现代化国家的底座。
什么是现代化国家?它意味着全体国民开始认同于一个想象的国家的大共同体,而不再是基于宗族、血缘、地域那些小共同体。
10岁的我坐在小学的课堂上,我瞪着好奇的眼睛,听历史老师讲抗战,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会这么激动。在我眼里,这和其他知识没什么不同。我关心的是这些知识要怎么记住,好在下次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15岁的我和爸爸一起看《亮剑》,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津津有味地看着这部电视剧。其实我更想看今天的NBA季后赛,我更关心的是没有姚明的火箭队能不能挺过第二轮。
20岁的我迷上了战争电影。风语者,拯救大兵瑞恩,兵临城下......美国电影的大制作大场面,深深震撼了我,我产生了疑问,为什么我们没有这样的电影?
25岁的我和女朋友去了香格里拉,那有个红军长征纪念馆。我经过一个雕塑,雕塑描述的是红军过草地,跨雪山的事迹。那人像栩栩如生,伴随着呼呼的背景音效,让人仿佛正置身于雪山和草地上,我看到寒冷刺骨的大风呼啸着吹过战士的面庞,他们没有保暖的袄子,没有充足的粮食,可还是一步一步走过了两万五千里。
“太难了..….祖国一路走来太难了。”
我突然哽咽地对女友说,然后我看见她眼中也噙满了泪水。
今天,我坐在疫情解封后的影院里,全场观众寥寥,他们和我一样戴着口罩,冒着正午的烈日来到这里。他们当中可能有律师,有医生,有交易员,有销售员......我们并不互相认识,但是在这,我们却共同为眼前的一幕幕落下热泪,一如电影里看着战士们的牺牲而落下热泪的租界观众。
这部电影叫做《八佰》。
为什么不是八百?因为这是八百个战士,但更是八百个人。
你也许听说过吧,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打响。国军举70万中央军集结上海,却一路打一路败。军事工业上的差距在这场战争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最后,为了掩护主力部队撤退,高层留下了一个加强营坚守苏州河畔的四行仓库。
这是个独特的位置,仓库北面是被日军轰炸后满目苍痍的上海,仓库南面是歌舞升平的英法租界。按电影台词来说,那边是天堂,(这边就是地狱)。
为了迷惑敌人,守军团长谢晋元谎称有八百壮士,而实际上只有四百多人。这四百多人早已不是最初的加强营了,经过5次兵力补充,这里面鱼龙混杂,既有训练有素的老兵,也有13岁的小毛孩。
他们大多是来自浙江,湖南,湖北等地的保安队,有人也许还没开过枪就被派往了这地狱般的战场。
镜头对准了一群底层的散兵。
他们来上海不是为了打仗,只是为了看一眼别人口中所说的大都市的繁华模样,甚至于上了战场还念叨着,打完了早点回去给村里收稻子,这时候,他们心中大概是没有家国的模样的,就像南岸的人们。
日军的炮火就在相隔53米的对岸炸开,但是因为租界的庇护,他们并不觉得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反而争先占着一个好位置,好清楚地观看一场难得的热闹,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直播”,一场用血肉来表演的“直播”。
歌女穿着时尚的旗袍唱着歌,舞女梳着精致的发髻跳着舞,赌场的公子哥继续着他们的游戏,霓虹灯迎着夜色亮起,把河面映照得五光十色。
南岸的繁华,北岸的厮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转变始于第二日。
日军声称要在三个小时内夺下仓库,顿时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场“直播”。
随着战斗进行,日军巧妙地利用钢板的掩护,挡住了我军的子弹,眼看他们要炸墙而入,战士陈树生毅然决定把炸药绑在身上,从楼上纵身一跃,用这种人肉炸弹的方式和敌人同归于尽。
可是敌人实在太多了,一个陈树生根本不够,怎么办?
两个,三个,四个......
一个个战士排着队高喊着自己的家乡和自己的姓名往下跳去。
看到这一幕,泪水从我眼中夺眶而出,一如苏州河畔的观众。
国人若此,倭寇何敢!
如果之前的战斗只是他们眼中的热闹,那第二天的战斗开始给所有人心中播下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叫做家国。
紧接着第三日,第四日,看着国军战士们的坚守,看着他们将旗帜高高地伫立在楼顶,看着他们用血肉的身躯堆起一个旗帜的底座,这颗种子开始发芽。
南岸的帮派青年排着队按下生死状,冒着日军的子弹为对岸送去电话线,舞女纷纷捐出自己名贵的首饰,学生们用长绳将物资射向仓库,戏子搭起戏台,唱着“赵子龙”为对岸的士兵鼓气。
13岁的战士小湖北看着戏台出神,他幻想着真的能有赵子龙这样一个英雄出现,面对百万敌军,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后来他看着哥哥在战斗中牺牲,这个赵子龙终于有了清晰的模样,他,就是哥哥。
可哥哥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赵子龙的,他也会害怕。
即使眼睁睁地看着日军杀死自己的叔父,他在面对日军时也不敢在开出那一枪。
他甚至也想过逃走,但是中途发现日军夜袭,他还是选择高喊着通知大家。
因为消息及时,日军的夜袭没能成功,他望着南岸群众高呼着“英雄”,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也许他并不知道“岂子无衣,与子同袍”,但是他就是回去了,回去和战友们一同面对自己的坟墓。
为了争取国际会议的支持,这四天的战斗本来就是政治家安排的一场表演,但是它却意外地唤醒了北岸怯懦的战士,更唤醒了南岸麻木的民众。正如谢团长所说,这场战争,我们四百人扛不了,要靠身后这四万万人来扛。
四天后,国际会议结束,特派员指示守军撤去租界。
这场"表演"结束了。
也许我们都愤慨于战争总是政治家的游戏,但这却又是血淋淋的事实。
谢团长终于还是妥协了,第四天凌晨,组织军队撤向租界,留下了一众残兵驻守。
这些残兵就是故事最初那一个个贪生怕死的散兵,但是现在,他们不是了,他们成为了真正的军人,连同南岸的民众,那颗种子,让他们都长出了一颗家国的心。
一个理论:
八年抗战像一把铁锤,把中华民族生生打造出了一个现代化国家的底座。
什么是现代化国家?它意味着全体国民开始认同于一个想象的国家的大共同体,而不再是基于宗族、血缘、地域那些小共同体。
电影为我们呈现了这个过程。
从一个个小家到一个所有人认同的国要走多远?
电影里走了四天,用血肉浇灌的四天。
所以我们都能理解:
疫情肆虐之时,
为什么我们愿意以牺牲经济的巨大代价来保存民众的生命?
为什么我们愿以一省包一市的方式去救援同胞?
洪水来临之际,
为什么在外的游子愿意立刻返乡协助抗洪?
为什么有城市会愿意成为分洪的闸口?
因为家国啊,刻在中华民族骨子里的家国情怀。
我想对10岁的我说,孩子,你只管记住那些知识,有一天你会明白它的份量的;
我想对15岁的我说,少年,你尽管关注姚明的火箭队,有一天你会因为这个国家而为姚明感到骄傲的;
我想对20岁的我说,现在我们有这样的电影了,以后还会有更多;
我想对去年的我说,你终于感受到那颗种子的力量了,和平年代,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现在请你唤醒它,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面旗帜,然后努力去坚守它。
全文完
一句醉话:
电影不是历史,就连历史也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真相早就连同战士们的尸骨长眠于地下,但是,这人性是真的,会害怕,会悲悯,也会为了一个未知的未来把热血浸润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