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咽下耒阳县令送来的最后一块鸡胸肉时，我想创作一首诗送给他，我不知道我死后人们是否会记得他，但我写的诗一定会流芳百世。我坐在船舷边，看着江水滔滔，滚滚东逝，秋风乍起，风悲日曛，我想起我的颠沛和风流，我的饥儿老妻，我的奉儒守官，我的苍颜白发。我在我生命的最后，看到了人生的卑鄙龌龊。
李白曾问过我，你这一生累吗？为了这么一个虚空自大的唐浪费了大好青春。
我斜睨他，我说，我的志向便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我到死都不会改变的。
李白没再说什么，他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感觉在枯萎，但我无法挽留。
就这样，选择义无反顾，执着的一切最终毁了我。
（一）
我在我32岁的时候遇见李白，在他被玄宗赐金放还的洛阳，他依旧是个放浪不羁的才子，风流倜傥，卓尔不群。
我在墙角解手，剥啄的古城墙高大巍峨让我觉出自己的渺小，我撩起长衫，泄愤般冲击着城墙的一角，我不知道这种情感来源何处，没来由的爽快。
我听到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我打个激灵，一个白衣男子，剑眉星眸，醉态酣然，摇摇晃晃，扶着墙角，便溺起来。
他就是李白。
后来我们一起游览了大河山川，谈诗论文，寻仙访道。我们“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在那个轻薄的年代，爱情来的缥缈而不真实。李白会和我谈论他同每一个女子上床的细节，包括他们的技巧和声音，以及身体的厚度，他常常兴奋至半夜睡不好觉。他和我说，那是他一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我不知道人为什么可以如此的萎靡不振，但我喜欢他，我容忍他过往的一切，在光阴退去色彩的斑驳长路上，他的阴暗开始笼罩，没有低谷就没有李白。
（二）
我和李白分开之后，我回了长安。我相信凭借我的才学和胸襟定会建功立业。
长安是个奢靡而繁华的地方，它是众多才子文人的温柔富贵乡，也是不羁之士的徘徊留恋之所。但它在岁月的风沙下渐渐显出疲态，仿佛看惯了世俗的跌宕起伏，内心的归宿无所依托。
我是喜欢它的，它能成就我。我相信我的判断。
但我没想到我的科举再次落榜。当我走出考场时，我看到明媚的天空湛蓝而纯粹，我想象我人生的平步青云，我的百世之名。
后来我去喝了一斤花雕。那是我喝的最多的一次，整个胃都在翻江倒海，恍如烈火尖刀在腹中舞蹈。我脑海中涌现的最多的想法是，李白怎么会喜欢这般苦涩无味的东西？
当我醒来之后，我去找了权贵，以此谋得一官半职，我看着他们倨傲的嘴脸，我觉得我是喜欢打人的，我思考，为什么以前没发现那？
十年之后，我离开了，长安的繁华不属于我，那个火树银花的城市留给我的只有屈辱和不甘。唯一给我留下美好感触的是长安的女子美丽性感，穿衣打扮，勾魂摄魄，胸大丰满。但我既没钱，又没胆，比不得李白的风流蕴藉。
我回了奉先，但我的儿子已经饿死。
（三）
当年十一月，安禄山、史思明叛乱。我记得安，就是那个胖的恶心人说话阿谀奉承的人，我没想到这样的人也可以造反。虽然我不喜欢玄宗，但肃宗未尝不好，于是我去投奔他，北上灵武。
我知道即便到了此时我依然没有放弃我建树祖国的理想。
多年以后，我再次回忆这一段过往，就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自己。
我和王维一起被俘，我的官职小，无足轻重。我看到王老头那瘦小的身板，苦巴巴的脸庞，眼屎满布的眼睛，我感到一阵的憋屈。我心怀不满，走的时候毅然决然。
我想装一下我的爱国情怀。
我问他，戕贼作乱，人民流离，国家沦丧，奈何？奈何？
他说，我去拉屎。
我愤然离去，后来做了左拾遗，却不幸牵连贬职。人生低谷的大网已经张开，我如鱼儿一般无所遁逃，只得在绝望中思索何去何从。
战乱延续到第二年，黎明百姓在铁蹄的践踏下流离失所，路有枯骨。铁马冰河之梦每日纠缠于心，而我却无从借力，唯有笔尖文字书写心中激愤，以泄悲情。
我人生的大起大落就这样结束了。我辞去官职，去了成都，建了草堂。
（四）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最没有自尊的时期了。我寄人篱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在饱与饥，暖与寒的窘迫境况下，我想让自己变得平和下来，我写了很多诗，我把自己的感受写到诗中。我想我既然在政治上无法谋得机会，那就让我在文学上创造属于我的高峰吧。
我一笔一划书写天下苍生，我感受自然，用宁静的心灵体悟本源。我不想再为生活的饥寒交迫而心焦，我也不想再为妻儿的物质来源而发愁，我相信，外在的烦忧无法隔绝我内心灵魂的迸发。
然而，我发现，我错了，当我饿着肚子写诗的时候，我的脑子是空白的。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于是，我选择离去。我乘舟出峡，欲归故里。但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南上，最终困于耒阳。
（五）
这就是我的一生，无论你喜不喜欢，现实就是这样。我梦想过我会在政治上叱咤风云，或者在军事上建下丰功伟绩，但这都是梦，面对现实，我所能表达的只有无奈。
我从江中舀一碗水，咽下干硬的鸡胸肉，我看向远方，但远方已不属于我。
我累了，让我最后的睡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