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黑灰色天空下的温度随着太阳直射的偏移,渐渐冰冷锐利了起来。现在已经是尘埃季节了,他抬头望着星星点点飘落着的尘雪,想了想,许多年前,今天应该是一个叫做小寒的节气,那时候还会下雪,不过只能到儿时的记忆里去回忆了。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雪这种奇妙纯洁的自然现象发生了变化,据说是因为大气污染,所以雪中的结晶核越来越大,虽然照理说这种变化是不可能发生的,但还是真实地发生了,就像尘雪落在他脸上的时候,还带着细微而真实的冰凉。

没有办法,他买不起呼吸面罩,破出棉絮的口罩已经带了很多年。在他十八岁成年的那一年,他被确诊为尘肺,没有办法,这可能就是宿命。他的父母,就像很多其他老区的工人一样,因为尘肺这种职业病,在他成年后没过几年就离开了他。这是一种穷人才会得的病,得了会越来越穷。

不过他的尘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恶化,自从尘埃季爆发后,越来越多非工业区的人也患上了这种病,作为唯一没有恶化的病人,他被媒体和医院邀请去免费做了手术,代价是要供医院做研究。研究就研究吧,结果好像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小时候在工业区住久了,身体里有了抗体,就像打了疫苗一样,可是这样的研究成果一直没有敢在人身上做实验,毕竟这是一个谈尘色变的年代,尘埃疫苗和减毒药物的研究就这样被搁浅了下来。

那次事件之后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公众人物,好处就是政府给他谋了个公交车司机的工作,他也欣然接受,毕竟手术后他不得不依靠药物去缓解肺部的疼痛,而且公交公司会在工作时间给职员们提供低劣的呼吸面罩。靠着微薄的收入,他得以勉强维持生计。

那天冬天的一个夜晚,他下了晚班,把呼吸面罩去下,带上自己的破口罩像往常一样回到家时,工厂家属区的小破铁门旁传来了一阵哭声。寻声找去,是个孩子,他回过身子继续往楼里走去,孩子在他背后继续哭着,稚嫩的声音夹杂着咳嗽声。不自觉地,他停下了步子,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转身走回去的他抱起孩子,是个女孩,烂出棉花的被子里夹杂几张钞票和一张纸条,大意就是父母得了尘肺,随时都可能死掉,实在养不了孩子了,希望能有好心人收养。

他吞咽着口水缓解着肺部的痛痒,看着小姑娘有点出神,被抱起的孩子也止住了哭声,费力地咳嗽着,带着乏力的抽搐,含着泪的大眼睛和他混浊的双眼对视在一起,他的眼泪好像也快被勾了出来。

就这样,自从有了孩子后,他开始拼命工作了,除了开公交,他还做很多活,只要能给钱,什么他都干。苟延残喘之下,女孩也被他扶养长大起来,为了孩子能健康,他在靠工业区远一点的地方,租了个地下室,虽说阴暗潮湿,但空气中却干净不少,在他和养女的收拾下,小破屋子也干净利落得很。

虽然近几年来冬季落尘现象的越来越严重,患上尘肺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最担心的事也随之发生了,养女的咳嗽越来越厉害,这就是宿命吧,女儿还是得了尘肺。

他想给她做手术,没有钱,他很多天晚上没合眼。最后,他找到了当年报道他的老记者,希望能继续给医院做试验以换取一定的报酬给女儿做手术。

女儿的尘肺开始恶化起来,就在他揪着心等待结果的时候,记者找到了他,医院已经联系好了,做为已经治愈的健康者,这次的试验就是给他注射疫苗,再让他患上尘肺,试验药物能否抑制尘雪中的结晶核。在媒体和医院的共同努力下,他提前拿到了救济金,安了心的他就这样走进了试验室。

而在隔壁的手术室里,一位年轻的女孩也静静地躺在了手术台上,这个女孩背着自己的父亲,主动申请以身试药,是第一例位尘肺患者直接试药的受验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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