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尽尘烟靥如花

我和妈

妈是那种极有智慧的人，且这一生都是在用智慧庇佑我们姐弟仨人的成长。她遇事从不先去苦恼，而永远是先想办法去解决问题。我记忆中，从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妈。

在我读高中之前，我们家的生活还算小“殷实”。村里别人家的孩子在为几块十几块钱的书费学费发愁的时候，妈已经给我们姐弟三个一年的学费都预备出来了。除了种地，妈搞副业。她养鸡养鸭，卖鸡蛋鸭蛋给我们攒钱。不仅如此，妈还在炕上用水袋孵化鸡雏鸭雏。虽然孵化方法相似，村里许多妇人也都在搞，但妈搞得却格外好，成活率高，后期产蛋率也高，以至于许多人都不再去搞孵化了，直接来妈这里买。遇有人情往份需还礼处，妈直接就送过去一些鸡雏鸭雏，乐得对方合不拢嘴。

我的家乡是鱼米之乡，捕鱼卖钱也是妈在夏季农闲时必做的事。她和男人一样，撑船，捞捕，在鱼市上竞价交易。村里的鱼市利润低，妈就骑了自行车，和同村的伙伴一起，去百里外的县城兜售。记得那时，我们姐弟仨人在妈差不多归来的时间点内，窜到院里的墙头上，引颈翘盼。因为我们知道，妈一回来就有好吃的，麻花，“汽水”.....尤其是那“汽水”，在村里许多孩子还不知道“汽水”（就是今天的香槟）为何物之时，我们姐弟仨个“咕咚咕咚”喝得正欢呢！

那年头冰棍也就几分钱，我的许多同学回忆说常偷家里的鸡蛋换钱去买，事后被“破案”免不了被一顿骂或者打。我除了同情他们以外，只有小“炫耀”。那时，只要听到大街上有“冰棍”的叫卖声，我们就去告知妈，妈会拿着家里的大水瓢，循声出门。我们姐弟仨个紧跟在妈屁股后，欢天喜地地去，乐颠乐颠地回。秋季里有卖沙果的车来，妈总是拿着大簸箕出去，然后端回我们的所爱。那时的沙果，酸甜酸甜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果。

妈常说，遇事要多动动脑子，就没有办不好的事。是啊，道理虽然如此，但做起来真的不容易。譬如说吧，头一天晚上，满院子堆着装满了玉米粒的大麻袋，有二十多袋，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院子里空空的了，装满玉米粒的麻袋全都整整齐齐地码在仓房里了！且家里只有我和妈，她又没叫我帮忙，她怎么弄得啊？我N种猜测，妈都摇头，还神秘地笑。最后告诉我，波零盖（膝盖）的力量是无穷的！然后，妈用膝盖顶着麻袋，把麻袋蹭进仓房的画面，我就一直，一直，在想象......画面老断，老残缺，但却记住了妈说的那句话：波零盖的力量是无穷的！

妈没有多少文化，说念了四年级，实打实也就两年。因为经常旷课，在家哄弟弟妹妹或者干农活。但妈的聪明是无人可及的，落了半年的课程，用不了一个月就都撵上了，但无奈家境所迫，刚刚学得热火朝天地，又要耽误功了。就算这点文化，也不能阻止妈强大的生存学习能力，即便年老。第一次坐飞机，虽不认得B，但知道登机口就在这“一竖俩鼓包”处。在刚刚有手机的时候，年轻人也才刚刚玩转短信，妈就学会了如何接发短信。眼神跟不上，记性跟不上，就弄个大一点的纸壳，把手机屏幕内容照样画上去，忘了就温习一下。后来又有了微信，在许多老年人一碰智能手机就满脸满眼懵懵的时候，妈已经用微信打字，发语音，发视频，发位置，发照片，玩得溜溜的了。当然，这和她虚心学习分不开，她常问我，或者问我大侄。她有许多学习卡片，卡片上记录着许多在她看来值得学习的东西。

我们小的时候，妈常说，希望我们长大了都能有出息，能南一个北一个的都做好自己的事。如今，她的愿望真的都实现了，我们姐弟仨人长大后各有自己的事业，且真的是南一个北一个的了。

这个时候，妈又反而难过了。从北方飞去南方过冬的时候，她舍不得我；从南方飞回来过夏的时候，她舍不得弟弟们。当妈的心啊！

这世上的孝顺有很多种，给钱，给物，给陪伴......但最难的是给脸色。我们姐弟仨人深知妈一生所看重什么，所以，我们更注重妈的感受。跟她说话，我们会注意措辞，语调，颜色。一不小心过劲了，会赶快来个补救措施。这种对妈的敬爱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下一代。我大侄就做得让人感动。一次，全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新闻里恰好报道孤寡老人的事，我大侄默默地看了几分钟，然后转头对妈说：“奶奶，你不是孤寡老人，你有我们！”还有一次，妈送大侄去练高尔夫，中场休息时，球场里一个叫威廉的外校学生，见妈正跟大侄询问微信朋友圈的事，就一脸嘲讽地说：“连这都不会，啥智商啊！”大侄当时两手拿着牛奶和面包，他把牛奶和面包塞到妈的手里说：“奶奶，你给我拿着点，我去揍他！他凭什么说我奶奶！”吓得妈赶紧一把抱住大侄，又喝那威廉以后好好说话，抓紧离远点！

妈用智慧和勤劳护佑我们长大，但她的身体已经不再年轻，心脏做了五个支架。昨天，她跟我说，该完成的任务都完成了，这个世界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该好好管理一下我自己了。言外之意，做好自我保健。妈一辈子不喜欢麻烦别人，尤其不喜欢拖累儿女。

妈这一生着实不易，几多沧桑，实非三言两语所能概括，亦非几篇小文所能囊尽。但我知道，不管怎样，她已经用她的智慧，以四两拨千金的过人之处，踏过了最烈的火焰山，涉过了最寒的冰峪川。人世之尘烟，终挡不住她笑靥如花！

候鸟，一年飞两次

和弟弟们一起过生日

那年在香港的维多利亚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