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10

传习录（卷中）

【一四六】圣人气象人人本自具足

来书云：凡学者才晓得做工夫，便要识认得圣人气象。盖认得圣人气象，把做准的，乃就实地做工夫去，才不会差，才是作圣工夫。未知是否？

先认圣人气象，昔人尝有是言矣，然亦欠有头脑。圣人气象自是圣人的，我从何处识认？若不就自己良知上真切体认，如以无星之称而权轻重，未开之镜而照妍媸，真所谓以小人之腹，而度君子之心矣。圣人气象何由认得？自己良知原与圣人一般，若体认得自己良知明白，即圣人气象不在圣人而在我矣。程子尝云：「觑着尧学他行事，无他许多聪明睿智，安能如彼之动容周旋中礼？」又云：「心通于道，然后能辨是非。」今且说通于道在何处？聪明睿智从何处出来？

佐藤一斋云：“认得圣人气象，以此为致良知工夫，则或可矣。若徒认以为准的，或不免效颦学步。故曰‘欠有头脑’。”

［译文］

信中说：“凡是学者刚懂得要做功夫，就应当认识圣人的气象。只有认识了圣人的气象，把它当做准则，脚踏实地用功，才不会走错了路，也才是成为圣人的根本。这样说对不对？”

先认识圣人气象，之前程颐先生这样说，然而也是缺乏要领。圣人的气象自然是圣人的，我们从何处体认呢？如果不从自己良知上真切体验，不就成了拿没有准星的秤去称轻重，用未打磨过的铜镜去照美丑一样，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圣人的气象怎样才能体认得到呢？我们每个人的良知原本与圣人是一样的，如果能认清自己的良知，那么就是圣人的气象不在圣人身上而在我们自己身上了。程颐曾经说过：“觑著尧，学他行事，无他许多聪明睿智，安能如彼之动容周旋中礼？”他又说：“心通于道，然后能辨是非。”此刻，你能讲出在哪里可以“通于道”？“聪明睿智”又是从何处来的？

  释疑：

圣人气象万千，应时机而见，何以求之？唯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所谓气象则见之于事事物物矣；所谓收发者，事也、物也，无不良知而动静，然不免些许意思（人欲）其中，逐之即是外求，即是有所执着，与求气象一般无异，所以致良知要在一念发动处做工夫。一念发动处为善去恶，亦即致良知，说的即是不留不滞。

普通人的心和圣人的心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圣人的心更光明，普通人的心被遮蔽而已。要体悟圣人气象，不是由书本上得来，不是由思考论辩得来，而是要在自己心上体悟而得来。

如果不从自己的心上体认天理，而去体认圣人的气象，就像用没有准星的秤去称重一样，是不会有收获的。

传习录逐条精讲摘要：

心物一元，从你心上去体会圣人气象，不然的话圣人气象是圣人气象，你是你。就好像你拿着一个没有准星的秤，你来量天底下的东西，拿一个没有开光的镜子，拿它来照好看还是不好看，这说难听点儿就是用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这是违背心物一元的。

你自己的良知是跟圣人一样的，要“体认得自己良知明白”，这样圣人气象就不在圣人而在我了。这就是看见“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了，它应用了，要不然“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就是一句空话。聪明睿智从良知上来，所以说你别枉做“往外找”，今天学尧明天学舜，你就好好地复归你的心之本体就可以了。

批注：

①圣人气象。《程遗书》卷二十二上（页五下）伊川云：“凡看文字，」「只是要理会语言，要识得圣贤气象，如孔子曰：‘盍各言尔志。’而由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子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孔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观此数句，便见圣贤气象大段不同。若读此不见得圣贤气象，他处也难见，学者须要理会得圣贤气象。”（《二程集·遗书》卷二十二上）

②认圣人气象。《二程遗书》卷十五（页十二上)，伊川又有同样语。

③君子之心。《世说新语·雅量》第六篇，庾子嵩语：“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事外，无迹可间，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此可乘。太傅于众坐中间庾，庾时颓然已醉，帻堕几上，以头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随公所取。’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雅量第六》）

④聪明睿智。见《中庸》第三十一章。

⑤中礼。伊川语。见《二程遗书》卷十八(页五上)。“动容周旋中礼”，语出《孟子·尽心篇》第七下，第三十三章。语本伊川所说：“子以诚敬为可勉强，且恁地说，到底须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只是觑着尧学他行事，无尧许多聪明睿智，怎生得如他动容周旋中礼？有诸中，必形诸外，德容安可妄学。如子所言，是笃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二程集·遗书》卷十八）

⑥心通于道。《伊川文集》卷五（页七上)。

⑦语本程颐《答朱长文书》：“夫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较轻重，孟子所谓‘知言’是也。揆之以道，则是非了然，不待精思而后见也。学者当以道为本。心不通乎道，而较古人之是非，犹不持权衡而酌轻重，竭其目力，劳其心智，虽使时中，亦古人所谓‘亿则屡中’，君子不贵也。”(《二程集·文集》卷九）

净心斋笔录

2023年7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