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庄公兄弟相残 谁之过

我头疼欲裂地醒过来,大脑像被人扎了很多根针进去搅得一阵阵的刺痛,细细密密又深入脑髓,让我痛得浑身抽搐眼前发黑。慢慢地等这阵剧痛过去,我才抬起头打量四周的环境,很明显这是一个战场,满地支离破碎的尸体,断肢和人头凄厉地散落在大旗旁边,甲胄被撕裂得只看得到边角,充斥鼻端是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整个世界似乎被血红色笼罩。极度的惊惧爬上了我的心脏,我浑身颤抖地看着头顶盘旋的秃鹫,哑声喃喃“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那我又是谁”。

哦,我想起来了。我是共叔段。这是我的封地,我忍不住跪在血水中,伏地大哭,老天误我老天误我啊。

过往岁月浮光掠影般从眼前倏忽而过,如果当初有人时刻提点我指引我,那我的结局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


我是郑武公的儿子,我的母亲是王后武姜,我还有一个兄长叫寤生,我是郑国尊贵的公子共叔段。从小母亲就非常宠爱我,不管是美味的吃食、美貌的侍女还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只要我说我要,哪怕是再难母亲也能送到我手里来。这有什么呢,我是这个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子,这世上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呢。母亲从小这样告诉我,当看到满脸惊恐地跪在我面前的侍女时,我觉得母亲说得没错。我带着我的侍从在宫殿里横冲直撞,凡是没有及时避让的全部拉下去处死。,在他们的哀嚎声里我感受到来自灵魂的战栗,这就是权利的滋味啊,让人迷醉得像沦陷进世上最绮丽繁华的梦境不愿醒过来。

然而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那只知道宠溺我的母亲也不知道,没有克制和底线的宠爱是会让一个人的人生彻底毁掉的。

因为被宠爱的那个人一生不知道什么是满足和谦让,他的人生只有掠夺和残暴,如果得不到的就要将它毁掉。

整个王宫都是我的领土,所有人都要匍匐在我的脚下苟且偷生。只除了两个人,就是我那很少见面的父王和兄长,他们每次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秽物,那种眼神简直让我疯狂,他们怎么敢,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去到母亲的宫殿要她给我惩罚那两个人,然而这次母亲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幺儿,你先忍耐一下,等你父亲死后我就让你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你可以杀光所有对你不敬的人”。我回到寝殿砸光了所有瓷器竹简,然后恨恨地远离他们会出现的地方,这股憋屈让我的心脏像溺水的人仿佛要爆炸。

从未被拒绝的滋味让我彻夜难眠,然而母亲说要等待时机,我相信我的母亲,她无所不能且对我百依百顺,只要我想得到的,她一定会捧着送到我手里。

我按耐下躁动的心,像冬眠的蛇蛰伏起来等待着母亲说的时机,我知道兄长出生的时候差点害死母亲,所以母亲把他视作仇人恨不得杀死他,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兄长坐上父亲的位置,我有的是耐心。

然而我和母亲都失算了。平时事事容忍迁让母亲的父亲在这件事上异常坚持,哪怕母亲与他大吵大闹,他也让兄长把王子的位置坐得稳稳的。于是这等待变得越发漫长和难熬了,而我只能继续忍耐下去。这一等就等到他死去,等到兄长坐上了王位。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胸中积蓄多年的愤恨让我恨意如狂。

但我已不是年少时那个冲动易怒的少年,多年忍耐让我学会了隐忍和做戏,我找到母亲要她去找兄长要封地,然后我马上搬去封地做一个谦和的兄弟甘愿为兄长驱使,为避免泄露我的真实目的,我给了两个地方,只要他拒绝了前一个那么后面一个就不能阻止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兄长拒绝把“制”作为我的封地,把我真正想要的京地给了我做封地,连他的心腹大臣祭仲的劝诫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兄长的放纵助长了我的气焰,我自以为有母亲在他便不敢违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我决定再试探他一次,这次我又提出要和他一同管辖西部和北部的边地,他还是答应了。我欣喜若狂,这样不听谏言养虎为患的兄长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对手,只有我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到时候我要看他是如何跪在我脚下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

到了京地之后我很满意,城墙异常高大易守难攻,我一边积蓄粮草整顿兵马,一边和母亲通信要她在我带兵到国都城下时打开大门迎我进城,母亲答应了。

后来我才想通,兄长怕是早已视我为必杀之人,但他不愿背上兄弟相残忤逆母亲的罪名,所以他一步一步诱我入瓮,用母亲的溺爱无度,用我的鲁莽无知把自己带入万劫不复之地。世人重情义,兄长待我以兄弟之情,待母亲以唯命是从,而我不思报答反而欲起兵造反,落了个孤立无援世人皆唾弃的下场,而他踩着我的尸体获得万民敬仰。然而这醒悟来得太迟了。

这天我和麾下几个将领商量好进攻国都的日期,大事将成,我难以抑制兴奋狠狠灌了几壶酒。正在床上酣睡时,突然有人嘈杂的人声从殿门处传来,我仿佛听到了甲胄和刀剑磕碰的声音,翻身起来大怒:“殿外是何人喧哗,,拉下去杖毙”。然后我看到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士推开门进来,为首的那个人我非常熟悉,是兄长的心腹将领公子吕。电光火石中我恍然大悟,原来我自以为的雄才大略在别人眼里却是一个小丑的自取其辱。我抓起床边的刀:“宁愿死亦不降”。

听说那天下了很大一场雨,京地血流成河,死去的人尸体堆满了城外的万人坑,却无百姓愿为叛军收敛尸骨。

我如丧家之犬逃到了共国,从此隐姓埋名,故国不敢回,死后连灵魂都无法回到宗族。

终我一生都活在悔恨中。

大限来临的那天我的子孙跪在床前哀哀哭泣,我的灵魂飘飘散散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郑王宫,母亲娇媚的脸映在半边黑暗里恍如鬼魅,她开合的嘴在说着什么,殷红得像血。少年公子仰慕地看着母亲,突然问:“母亲你曾经后悔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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