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生在一个春日 彼时烟柳画堤 春日迟迟
母亲读过书 不过多是女则女诫,每日盘着头发插着玉簪,早晨先去正厅接受妾侍敬茶,就这能喝上一上午。
待午饭,带上她小弟跟她吃完便急急赶回佛堂参禅悟道去了。
看着母亲裙角带起的那些许灰尘,她有时在想,母亲是不是真的信佛,她进过佛堂,甫一进,涕泗横流之间她瞧着母亲似乎也是泪眼汪汪的,不过看不大真切之间已被奶娘带了出去。
父亲出外经商,只是每每祖上忌日,父亲自己生日才会回来。
弟弟出生时,父亲回来过,给他取了名字,又匆匆踏上了归途。
是啊,归途,这里不过是供奉着李家列祖列宗的祠堂以及那些父亲不想要觉得麻烦的人住的地方,他在外面还有个家,那里才是他的家。
这个家,有时寂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出来,父亲不在,那些女子也没有什么好争的,安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先生说,她的名字取自诗经,有美一人兮,清扬婉兮,他抖动着花白的胡须告诉她,这个名字很好听呢……
婉君浅笑,先生说的对,这是母亲给我取的。 她出生时,父亲并没有回来,名字也没有给她取,母亲从父亲的书房里拿出一本书,仔细看了一夜,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奶娘带着弟弟在花园的一角学着走路,弟弟很开心,冲着她甜甜的笑。看,这是这座深宅大院里难得的一缕阳光,她很久没见过了。
画面一转,弟弟不见了,老旧但甚是整洁的书房里,婉君趴在桌上,细细听先生说着外面的世界,那里灯火辉煌,不会入夜就熄灯睡觉,夜,是一切的开始。
她好奇,“先生曾见识过?”
先生胡须一抖,转身苦笑“算是去过吧……”
画面流转,一转眼,十六岁,父亲并不大关心她的婚事,母亲找管事的托人说了一门亲事,双方合过八字,觉得不错也就定下来了。她自始至终从未见过那个小儿郎。母亲笑脸盈盈,整个宅子里仿佛一夜之间多了些许生气。
她给小弟穿上红艳艳喜庆极了的小袄子,让奶娘亲自收拾了一下她的门面,奶娘满脸欢喜,絮絮叨叨的给她讲着她记得小时侯她的事,一转眼,孩子大了,都要出嫁了。
那天,她见到了那个她要嫁的人,她被母亲藏在屏风后面,紧张的看着他带着人一步一步走来,青袍长衫,唇红齿白,大概是她喜欢的样子……
奶娘垫着脚尖想看看人家长什么样子,又往她身边凑了凑,一个不稳,将婉君推到屏风上,就那样,四目相对,婉君的脸立时红了,只觉得烧的厉害,只能提起繁复的裙子一转身跑了。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及时的阻了她的美梦。她睁眼,揉了一会眼睛,做了一场梦,可真累啊!
她起身趿着鞋走到门边,咔一声,开了门。
转身径直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阿桂抬眼看她“小姐,周先生来了……”
婉君拿起水壶又给自己倒一杯水,自始至终眼皮都没抬一下。
阿桂腹诽,这每次周先生过来,小姐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有一次,她瞧见小姐在梦里笑了,她随口问了一句“小姐做了什么美梦,笑得可真好看。”
自此,小姐睡觉便锁上了门。
虽说小姐这性子是冷淡了些,可待她们倒是很好的,她从不责骂她们,也不克扣她们的工钱,这一点让他们很开心。
许久,婉君嗯了一声,低到仿若蚊蝇,阿桂困惑的看着她,遇上婉君的眸子,立马低头绞着手帕退了出去。
待合上门,才敢呼出嗓子里那就憋了好久气。她知道该怎么做,如往日一般,不见。这数十月,周先生每每上门,小姐总不待见他,轻飘飘的一句不见便将他请了出去。
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这周先生看着儒雅的紧,金丝边眼镜唇红齿白的样子生的比戏里的仙子还要好看呢……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在小姐这儿还是这般不受待见,瞧着周先生也是名门大家里出来的,也有这般痴心不受待见的时候。她倒是替他不值,小姐虽说是小姐,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卖唱的,阿桂打心眼儿里是有些瞧不起她的,若不是这世道艰难,这里开的工钱又不错,她是断断不愿意呆在这公馆里的。
只是她来的这数月,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她也算摸到了一点,冷淡的紧却是个好人,也不像其他人那般,表演完就回家吃饭睡觉。
这几个月,阿桂也就只见过这一个周先生,如此的固执,所以她起了恻隐之心,她想也许小姐需要一个人照顾,而周先生的固执也需要有个回报。
只是她绞着帕子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明白了,这个周先生大概是没戏了。
下楼梯绕过花园她见到了一片阳光下独独坐在一处阴影里的周先生。
此时的他,摘了眼镜,一下又一下的揉着眼睛,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才停手,重又带上了眼镜。
周子寒看着丫头模样的仆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心下早已了然,待她走近了,冲她一笑“今日有事,我先走了,告诉她我下次再来看她。”
阿桂这次没有忍住,在他快要消失在偏门处时急急跑去,在他几步开外停了下来,也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他停了下来,转身“小姑娘,你有事?”
阿桂摇摇头,主人家的事她是不该管也不能管的,而后又点点头“周先生,您是世家名门,您喜欢小姐什么?”
周子寒颇为绅士的冲着她的方向礼貌一笑。
婉君斜躺在沙发一角,随手翻看着一本书,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们。
甫一出门就看见周子寒礼貌的笑着,标准的很,这些年,在那种风月场所她看的多了也就习惯了,可如今看着周子寒,厌恶更甚。
“我喜欢她”。四个字足以深击阿桂的心底,她见的多了不愿理她,抑或夸赞小姐长得好看的。从没人说过,喜欢小姐。
她犹豫着转身,偷偷看远处,刚巧看见慵懒极了的婉君。
周子寒最终还是见到了婉君,只不过只是见着了。
公馆门前停了一辆车,小厮弓着身子替来人开了门。
只见来人甚为熟络的进了院子,一人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转角便遇见了阿桂以及目光流转的周子寒,心下便明了了。咳嗽了一声,婉君抬头,眼中无波无澜只敛了之前的那种不羁。起身回了屋子。
他抬步想往里面走,经过阿桂身边时却被她拦住了“贵人尊姓大名,我这就去回禀我家小姐,您稍等。”
刚说完,那人不理硬要往里闯,周子寒却是急了。
“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为何这般不听好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