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好雅兴
清晨的十六铺热闹非常，一艘巨大的轮渡朝十六铺码头开动。
卢芹斋站在甲板上，凝眉沉思。中等身材的卢芹斋梳着整整齐齐的黑发，身上穿了一套灰黑色西装，左手手腕上戴了一块瑞士手表。
“卢老板，有十个月没有回上海了！”管家宋梦得十分感慨。
卢芹斋有些激动，过早刻上额头的皱纹包含了多少年的辛酸。年少离家，初到法国巴黎，靠给人做看门人维持生计。谁会想到自己这个当年窘迫到要讨饭的青年人会在短短十数年内成为国际古玩大商呢？经自己手转售给欧美各大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的古玩珍品数以万计。在欧美人眼中，自己不仅仅是文化大家，更是传播古老中国文化的“汉学家”。辗转各国，见惯了大场面，但只有眼前这座城市是自己难以割舍的梦。
偌大的中国，堪称古玩大集的城市只有北平和上海，其次是南京和天津。由于战争，贵族遗老们和军阀政客纷纷南下，上海成为事实上的第一大古玩集散地。由于靠海，国际古玩商，收藏家，考古学家更是将这里当成了“淘金地”。
码头上方翱翔着几只大鸟，阵阵大喝声响彻天宇。三百名少年列阵以待，每人手中握着一根松木扁担。人人胳膊上扎着一根红绸布，红绸之上绣着“青训营”三个字。
阵列前方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精壮干练。
戴着瓜皮小帽的少年人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装满了茶水的青瓷大碗。
“许教官，润润嗓子！”
许教官手中的长棍忽然爆射向少年眉心。
“啊！”少年人一惊。
长棍疾速改变方向，朝少年人的跨间“刺”去。
“西瓜由子我还没有娶媳妇！”
长棍轻点西瓜柚子的双腿内侧，顺势朝腰间滑去。脱手的长棍绕着西瓜柚子的腰间飞旋一圈儿，重又“飞”回了许教官的手中。
“呵！”红绸少年们齐齐跃起，松木扁担气势雄浑地砸在地面上。
“好！”西瓜柚子高喝。
五位中年男人密切关注着每一个少年人的细微动作。
“青训营这批学员能出几个好苗子？”施落叶问。
着了灰白长袍的布千帆紧皱双眉，不发一言。
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神情凝重。
“离我们的期望还有很远的距离。”
一唇红齿白的少年人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朝几人飞驰来，数份报纸被少年人从挎包抽出。报纸被抛掷向众人。
众人将报纸展开，不禁露出笑意。
每一份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印刷了三个大字“吴老狗！”
报童又将数十份报纸抛掷向人群，少年们发出惊叫。
“神木几的《阳神》！！！”
众人看着报童的背影，连连点头。
“这孩子骨骼清奇，头脑反应敏捷！”
“的确不俗！”
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
“过来吧。”
卖报少年呵呵一笑，连蹦带跳地飞到众人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跋流云，大家都叫我‘拖把’。”
“拖把？”众人笑了。
“嗯，是个好名字。”为首的男人认真地说。
“你来这里，定然是来报考的。如果你能说出这几位的名字，我们就收下你。”
拖把少年跋流云胸有成竹地说“您是众人尊敬的校长大人，这几位分别是师落叶、布千帆、淳银耳坠、良蜜蜂、梁七绍、老施福……”
跋流云看向西瓜柚子。
“西瓜柚子是这钟文货栈的‘小二’，钟文货栈和十七开公司同属于钟文公司。十七开公司是著名的电器公司。而眼前这些人就是十七开公司选拔少年工程师的少年团——青训营！”
一个照相机被跋流云摸出。
“我拖把久仰十七开的美名，想成为十七开的学徒，未来我也要像老师们成为顶呱呱的电器工程师，不仅会制造收音机，冷风机，还要能制造出照相机。”
“哦？照相机？”众人来了兴致。
拖把少年扭动了一下脖子，向往的说“我要用我自己制造的照相机去泰国看——”
“看什么？”
少年眨眨眼，得意地说“美女！”
汽笛声响起，一艘货船缓缓靠岸。西瓜柚子吹响口哨，众多少年抄起松木扁担冲向货船。
不等西瓜柚子跳上跳板，数十个赤着胳膊的青年冲上跳板。
“嗨！哪里来的？”青训营一少年人大喝，为首的青年猛然回头，一双大眼冷寒凶悍。
西瓜柚子有些吃惊，大手不禁朝众人挥动，众人朝后退去。
拖把少年撇撇嘴“没有想到一叶漂会带人抢码头的生意，他不是读书人吗？”
卢芹斋上上下下地打量一叶漂。
一叶漂双手抱拳“今后还请卢老板多多照顾。”
数辆墨绿色的大卡车停靠在码头上，卡车上跳下众多的警察。警察们跳上货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木箱抬起。为首的警察朝卢芹斋微微点头。
卢芹斋拍了拍一叶漂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这世道不是光有力气就能发大财的。”
当卢芹斋离开，一个小青年不甘心地说“叶哥，这姓卢的明显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刚镚！做大事者不能斤斤计较。”一叶漂冷冷道。
货仓大门外，一人道“我们的青训营不足以支持我们选出合适的苗子，长期以往，十七开将面临无熟练工人的局面，没有熟练的操作工人，高级工程师也就无从培养。”
为首的男人沉吟片刻。
“或许该成立工人大学！”
“十七开工人大学？”有人问。
“不，华夏工人大学！”
众人齐齐道“谁能担起这样的大学？”
“莫颜先生！”
……
盛达公司。
身穿短裙的女子沿着长长的走廊缓步走着，空旷的走廊静悄悄的。正午十二点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铺洒在地面上。女人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前行的脚尖。
“一、二、三、四……”
咯咯一声笑，女人忽然仰头，将厚厚的资料抛向空中。一份份合约在空中飞舞着。女子捂住嘴巴，压制着笑意。娇柔的小手死死地抓着胸口的一块铭牌，铜制的铭牌上是盛达公司的工号。
“荚子，真会玩！”迎面走来一形似骷髅的男人，男人俯身将一份份合约捡起。
“骷髅”笑道“荚子，我真的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件错事，不该将你介绍进盛达。你可是咱们同学中最心狠手辣的毒女。你定的合约可是最苛刻的。”
“老同学，不要怪我多嘴。以后还是走正途，不要再做以次充好，歪门邪道的事情了，纸里包不住火，陈天乔总有一天会——”
“会查吗？”“骷髅”轻蔑地勾起嘴角。
砰！“骷髅”双手撑住墙壁，将荚子紧紧地“圈禁”在墙壁上。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骷髅”附在荚子的耳畔低声说“虽然启点商行卖给了盛达公司，虽然陈天乔看似掌控一切，但这启点的天，不，或许说这盛达的天，那是咱们武总！”
“骷髅”的手指顺着荚子的耳垂滑动向唇边，又滑向荚子的鼻尖。
“整个盛达，不，是整个行当，没有一个人屁股干净！今后你会比我更现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骷髅”拍了拍荚子怀中的合约，邪魅一笑。
“看好你的合约，今后，这就是你的立身之本。”
……
陈公馆。
三十岁的洛芊芊将一碗温热的汤药端起。
“天乔，趁热喝吧。”
陈天乔缓步踱着，粗大的眉毛下一双大眼渐渐眯缝起来。
“天乔，凌庭峰安排他的亲戚们进盛达，我没有意见，毕竟是启点商行的老人。可他这个亲戚不做事儿，领高薪，底下的工人们可是闹情绪啊。”洛芊芊用汤勺搅动着汤药。
“都是自己人，不要计较这些！”陈天乔深深呼吸一口气。自己年少起家，用了短短的时间积累了大财，成为上海滩知名富商。但人近四十，却感觉到愈发力不从心。和数家美国财团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但要真正地合作，得到这些大财团的资金支持，整个盛达必须给这些财团以信心。而自己这些年的主要精力放在了盛达娱乐城的建设上，有关启点商行的事情更多的是全权交给侯晓强，武文辉两人。对外的资金合作，则是交给了丘文友。
“天乔，趁着这次和美国财团合作，将整个盛达公司做一次大调整。像‘骷髅’这样的以次充好的设计师，还是彻底辞退吧。”
“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难啊。”陈天乔走到窗口。花圃里的茶树刚刚经过冷雨的滋润，油亮亮的茶叶青翠欲滴。莫名的紧张感包裹着这个高大的男人，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
“天乔！”洛芊芊从身后拥住了陈天乔。
“一旦获得几大美国财团的支持，整个盛达公司要大幅度提高待遇，对于侯晓强和武文辉等人更是要重用，重奖。我准备给他们以及所有的员工一定的股份。”陈天乔动情的说。
“为什么不现在公布呢？给他们一些动力。”
陈天乔迟疑了一下，困惑地说“莫名的感觉有事情要发生，这大事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洛芊芊绕到陈天乔面前，温柔地说“一切都会好的。”
窗外，一个男人正从一辆黑色轿车上走下，男人正是神情冷寒的武文辉。
“我很失败，看似拥有很多，但无法拥有人心。”陈天乔失望地说。
……
一份意向书被推到陈天乔的面前，陈天乔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个子不高，肥硕的身子，一双肿胀的大眼睛。深邃的双眸似深潭，潭水中仰卧着一条巨鳄，巨鳄不时地舔弄一下尖利的牙齿。
“一定要回购启点商行吗？”
武文辉掷地有声地说“是！”
“我们相处许久，你应该了解我！”陈天乔不容辩驳地说。
一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脖子上青筋爆起。武文辉再次直视陈天乔的双眸。
“给兄弟们分股份，启点是他们拿命拼来的。”
陈天乔为武文辉倒了一杯碧螺春。
洛芊芊在书房外走来走去，丝巾在手指上不断地搅动着，缠绕着。
砰！武文辉推门而出。
“武总！”洛芊芊迎了上去。
双眸充血的武文辉死死地盯着洛芊芊，洛芊芊惧怕地朝后退去。冰冷的血眸中仰卧的巨鳄正扭动着粗大的脖子，尖利的牙齿闪烁着红色光芒。
武文辉走了，义无反顾地走了。
洛芊芊冲进书房，脸色惨白的陈天乔仿佛老了十多岁，整个人朝后仰去。
“天乔！”
疼！
丝丝缕缕地疼！
巨大的黑洞吞噬着每一个脑细胞。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陈天乔疲惫地闭上眼睛。
“死不了！别担心。”
……
盛达启点货栈内，几个男人扛着大秤，一箱箱新货被精准地过秤。身穿变色旧军装的齐王在两个随从的跟随下在一栋栋库房里穿梭着。有人将一卷新绸展开，齐王轻轻地抚摸新绸。
“不错，好货！”
众多手工作坊的作坊主，上海和杭州一带的茶农，果农，蚕农，聚集在货栈大门口。见齐王走来，众人兴奋地迎了上去。
“齐王，虽然今年年景好，可老婆又生了娃娃，日子紧紧巴巴的。您看我这蚕丝……”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胆怯卑微地说。
齐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安慰道“一丝一缕都会影响最后的品质，不是我齐王不照顾老朋友。我也是给陈先生做工，总要对得起他的信任。”
男人失望地不断揉搓大手，粗糙的大手裂着深深的口子。一张纸条被塞进男人的手中。
“这是铁血兵器总厂的董事长姜磊的住处，你去寻他，不要养蚕了。进厂做个工匠，你有力气，人踏实，姜董事长一定不会亏待你。”齐王意味深长地说。
“进厂？铁血兵器总厂？”蚕农惊讶。
齐王用力握了握蚕农的手。
“齐王，我这干果可是一等一的，您尝尝。”有人将一捧干果放到齐王手中。齐王拿起一颗干果对着阳光仔细瞧着。
“不错，子粒饱满！可以入库，这货啊，我收了。”
一个大大的印章被盖在一张入库单上，那果农捧着入库单，喜极而泣。
两个女人斜依一根电线杆，密切关注着众人。
“娇姐，这齐王做事还蛮认真的。”朱夜说。
“启点老人了。”骄猫若有所思地说。
一份名单被骄猫取出，名单被塞进朱夜手中。
“这都是一些顽固分子，他们眼中只有侯晓强。武总是入不了他们眼的。”
朱夜将名单展开，呵呵冷笑。
“没有武总他们五个，这些瘪三只能吃屁。认主子也要看实力。”名单被塞进双乳缝隙中。
一只大手忽然用力抓住朱夜的胳膊，骄猫朝来人俯首。
“武总！”
武文辉整个人燃烧着，朱夜惊恐地看着即将爆发的武文辉。一个用力，朱夜被扛在肩膀上。武文辉大踏步地朝远处一处货仓走去。
倒垂的波浪卷发撩拨着武文辉的后背，掉了一只高跟鞋的朱夜挣扎着，捶打着武文辉。
“你疯了吗？”
砰！仓库大门被紧紧关闭。
仓库内是数根木人桩，木人桩附近是一个拳击场。猛然一掷，朱夜被丢在拳击场上。
武文辉将上衣脱去，拳头狠狠地击打在木人桩上。视线渐渐模糊，朦胧中，陈天乔将一杯茶水推到自己面前。
“不可能！”
汗水混合着血水，汇聚成小溪。
朱夜蜷缩在拳击场正中，双眸放光。惊恐混合着欲望渐渐充斥全身。
武文辉跨过护栏，朝朱夜一步步靠近。忽然，朱夜一跃而起，紧紧地攀附在武文辉的身上。
啊！武文辉声嘶力竭地大喊。
朱夜紧紧地咬住武文辉的脖子，用力吸吮着黑褐色的鲜血。
“贱货，用力！”武文辉厉声说。
黑暗中一点红忽明忽暗，一个精干的男人缓缓站起，浮现在一片红光中。
武文辉看着那人，大手用力一扯，被扯掉衣服的朱夜赤裸在两个男人中间。
“武先生，好雅兴！”那人啧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