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晚秋日暮

(秋天来了呀。先来的是风,然后雨啊落叶啊接踵而至。乌鸦是秋日的使者。道出了有关黑白无常拷走了夏日,的物语。)

不知为何,昨夜睡得不安眠。虽说不是通宵达旦,但单单是一直在寤寐的分割线上游走就足以令人难受。一如往常一般分不清梦境和事实,很早就醒身了。与风一起注目晨曦的微光缓缓而履。我伫立在窗边,并不是学古人附庸风雅,只是陋室中恰好有一扇能见公园的窗扉罢了。枯风拂尽,黄叶翩翩,翠绿了一夏的美国山核桃也渐渐稀疏了叶片。高大的乔木根部堆起了泛黄的枯叶。脱落,脱落。最终也会和那旁边的娇小的连香树一般,把绛色树叶搭建的衣裳全部脱去吧。赤裸裸被秋风所凌辱。我止不住咳嗽。我和满城秋色一起憔悴了。

我厌恶秋天。多云如今日般的秋日尤甚。纵使风能吹开凝结的云,我却也可以在风中听到抑郁的口哨。记得高中时候,每天六点起床。一年四季如此。高三的十一月某清晨,朝霞刚刚露面(梧桐山的日出或许要早些),但是四野还是昏沉且熟睡的。从宿舍到教学楼的下坡路上,有一株株平凡的树。其中有会落叶的树。不凑巧的,我撞见了一枚叶片的死亡。她就那样从树梢沿着风之甬道滑落,落在我的手掌间了。我的手成了她的坟。我很冷。眼泪禁不住流出来了。我没有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但是我从那之后落下了病根。我们原来只是树上的叶子而已啊。可能现在还是春天的叶芽,却也说不准明天就凛冬已至了呢。秋天于我,就不仅是落叶红枫,寒风冻雨所苦心经营的凄清冷寂,萧瑟入骨了。我幡然醒悟,原来秋日是我真实灵魂的外化吧。我把秋天吞噬了。换句话说,秋天从我的情感那边汲取养料,而我又从她那里索取必要的灵感。我和秋之间是平等的——仅仅是物物交换而已。正如秋在那天早上就把我咽了下去,骨头都不剩。秋天的来临证明了我确实存在过。每到秋天,树叶落了,我却开始野蛮生长起来,内心深处的阴性和悲哀都可肆无忌惮地放置于台面之上了。我的心像素描,大底也就是眼前秋日的图景。漫天是灰云,地上是青黄相接的树,兴许能点缀些深浅不一的红赭朱丹,鲜艳显眼得有些不合时宜。这些红叶是由赤诚染就的吧。就像心中的红叶虽然总是会凋落,但是每年都会有新的红叶,能一把火把秋天烧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于是乎,我喜欢上了收集树叶。从比巴掌还宽大的鹅掌楸,元宝枫,梧桐,到小巧可爱的唐枫,鸡爪枫,她们的叶子各有不同,却个个都很标致。仿佛是偷去晚霞的脂粉然后尽数抹在了自己薄薄的脸蛋上。我摸着树叶的纹理,就像摸着自己心脏的血管。那淡淡的颜色的渐变,仿佛是死去的叶子在临终之时竭力留下的遗言。日本人管看红叶叫「紅葉狩り」。我把她们的躯体连带魂魄夹在书里,也就如猎人捕杀了心怡的猎物再制成标本一般。

有个叫4円的唱见,他的声音很温柔。我觉得我可以从中找到写在秋日侧面的温存,故而看着黄叶簌簌落下听着他的曲子是件享受的事情。秋日夕阳也美。那是大手笔的美。如同远远听到深山里的尺八,或是悬崖临瀑的古琴。平静地眺望绚烂的夕阳茜云,那是落叶的亡魂的汇聚。她们去了西方极乐世界吧,晚霞恰好是她们九九八十一难中最后一程的足印。Aimer的音色意外地适合秋日的薄暮,她有首曲子叫「茜さす」,我可以单曲循环到黑夜降临。里面有句歌词如此:「きついていたのに、何も知らないふり」(心虽有所觉,但亦作不解)。一语道尽了许多尘事。那么,就安心看看秋日舞台上谢幕的夕霞的舞姿便好。

街角的枯叶被风卷起,放下,卷起,放下.......干燥的风,戏弄着残躯。唯有等入夜的雨,带来清秋的凉意。天边彤云已逝,就连淡金色的霞光也被暗所湮没了。

很想去嵯峨野看看漫山的红叶。想去看佛像前的落叶洒在残破的石灯笼上。想回家看看,楼下的小叶榄仁是不是也到了黄叶纷飞的时令了。


2018.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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