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七巷》

        这条巷口我其实最近才记下名字:东七巷,名字的由来也简单,因为是从东向西的第七个巷口,所以便叫东七巷,很市侩的名字,念起的时候眼前就能浮现起指路人不耐烦的脸,东七巷啊,就是工商局错对面的那个巷口嘛,抬手一指,仿佛就在眼跟前一样,喏,能看的到嘛,过了这个街口,往南走,左手边就是了。除了街边老人,估计现在鲜有人说的出这个巷子是怎么被孕育出的,好像自从有记忆以来,这个巷子就已然存在了,很少有人记得它的官名,孩子们记得的是从巷口顺过去便是幼儿园和小学,大人们也从这个巷子里走,除了要接送自己孩子,从巷子里绕过去,便能到县城里另外两个主要街口,四散开去,便是生计了。

        我也总是从这个巷子里过,孩提的时候从这里穿到学校里去,那时巷子里接壤房子与房子之间的是用泥土画出来的土路,现在忆起已不记得路旁的狗尾巴草有多高,草丛里的蟋蟀猛蹿出来有多吓人,只知道从巷头从到巷尾就是家了,天天这样走也免不了有烦闷的时候,索性巷子里的岔口如枝丫,像一颗大树一样,除了主要的几个干道,也有蓬蓬的分支,房子如叶子般在分支上铺展开,穿梭在枝丫间的行人便如飞鸟,如此一来,这可[树]便活了,平日从家往返学校的路上虽并不多见巷内的居民,但并不觉得寂寥,巷内小道的转角处那户人家养了条大黑狗,每每路过时犬吠声如炸响在头顶上空的爆竹,只这一声响,饱饭后的倦意或者下了课堂后的昏沉便被一扫而光,往往就是弓着身子捂住双耳逃也似的窜出拐角了,相比之下,家猫就自由多了,它们总是在你不经意间从眼前掠过,被养的油光发亮的皮毛拖着尾光要么钻进排水的墙洞中,要么跃上围墙朝屋顶奔去了。路过有着低矮院墙的那几户人家,总是忍不住向院落里偷瞄这家院子里又添减了什么物什,那家院子里又晾洗了几件衣物,边看边揣摩房屋主人的外貌秉性,乐此不疲。即便只在巷内低头赶路,巷子的气息也依旧撩人,房前屋后,赶上饭时的时候家家户户飘起了饭香,一闻便知,这家喜食辣,那家爱煲汤,伴随着香味飘过来的还有家长们的吆喝声:“×××,快去摆碗筷。”回应着吆喝声的也必定是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欸~来了来了”。这便是家了,锅碗瓢盆人间烟火,每每此时,我便颠了颠肩上的书包,朝家的方向奔去了。

        过了几年,再次在这巷中穿走的时候,我已将近中年,父母隐隐浮现老态,女儿已然到了呱呱学语的年纪,这巷内也不知何时多了含饴弄孙的老人,夏季树荫下避暑,冬日暖阳里话家常,巷内的娃娃们蓬勃着渲染着他们的暮年时光,这时光变得慢极了同时也变得快极了,仿佛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明明杯盏中还冒有热气,抬头一看早已明月当空斗转星移。那些可以窥探院内景物的低矮庭院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谨利落的楼房,仿佛那个憨直的少女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对外也有了自己的打量,那临街的巷口里,也慢慢渗进了霓虹,傍晚路过时,那些被悬在小店门口的高低不一、大小各异的霓虹招牌熙熙攘攘的闪烁着,再没了大黑狗和自由来去的家猫的热闹里,不知是这些霓虹装点了小巷,还是小巷装点了它们。

        时光荏苒,巷子依然在那里,依然叫东七巷,巷内的房屋也依旧齐整的排布着,穿梭在巷中的我从少年步入了中年,回首遥望巷口隐隐浮在眼前,像罩着一层雾气,已经看不真切。向前探寻,前路曲曲折折,不知尽头的景物如何种模样。漫漫人生路在巷内穿走的这许多年,不知道是我见证了小巷还是小巷见证了我?

你可能感兴趣的:(《东七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