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像是个年轻女子,秦青暗叹,想不到江宁这样民风安逸和谐的地方也会发生强抢民女之事。秦青未多思索,脚下生风地追了上去,仙术虽封,好在身法仍然灵活有余,辗转了几下秦青便攀住了马车后壁。
撂起侧面的帘子,见车内果然卧着一名模样姣好的年轻姑娘,身畔还有两名手持利刃的大汉看守着。秦青甫一出现,让车内的人吃惊不小,两名大汉连忙祭出兵器,秦青轻巧一躲,顺手想要拔剑,不料却摸了个空。本来只是送个云兮,仙剑便搁在了客栈没有带出,此时没有兵器傍身,气势上先落了一成。
两名大汉见秦青赤手空拳,又是个小姑娘,相视“嘿嘿”一笑,抡起刀便向她砍来。三人从马车上一直打到马车下,情势胶着。秦青心里暗自纳闷,想当初自己在邺城,面对上千名兵士尚且可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如今就算没有仙剑,也没理由会和对方打上这么多个回合。可这二人功底扎实,配合也是天衣无缝,秦青努力支撑总算夺了其中一人的配刀,渐渐占了上风。
两名大汉见占不到便宜,且战且退,想蹭上马车将女子尽快带走,谁知车内早已空无一人,女子趁乱瞅准了机会一遁了之。大汉见状不由气急败坏,转身向秦青袭来,秦青轻巧躲过,正欲还击,却见扑面而来一阵香风,随之而来的是晕眩不已,秦青晃了两晃,十分不争气地倒下了。
再醒来的时候秦青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均被捆住,脑袋上还套了一个散发着异味的麻袋。秦青干呕了下,开始摸索周遭一切值得摸索的东西,还没等她摸索到任何有价值的物什,便听见有房门开启的声音。未等秦青开头问话,已被四个人架了出去。
感觉穿过了许多亭台楼阁,明廊暗道,最终被“啪”地扔在了一个十分光滑的地面上。秦青咧了咧嘴,嘟囔道:“又不是粗制货物,就不能小心轻放么?”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是个女子?”
有人毕恭毕敬的回道:“回主上,就是这名女子放跑了我们抓的人。”
有短暂的沉默,沉默之后是冷若寒冰的声音:“区区一名女子都打不过,绑成这样都要四个人才敢去抬,真是没用。”顿了顿又道,“那两个押送的人既然这般没用,也不用留着了。”
站在下首的人战战兢兢地称是,又问:“那这女子怎么处置?”
“杀了罢。”
秦青心里一惊,她虽深知此番着了别人的道,必定身处险境,可没想到自己未有半分发挥就要被人拉出去砍了,她觉得很不甘。
心思急动之下,秦青开了口:“要杀了我也行,不过在我死之前先帮我把这该死的麻袋拿下来,让我也好知道死在谁的手上。”
对面的人似乎又笑了一声,淡淡道了句“准”。
头罩取下后,秦青发现周遭是个偌大的厅堂,厅堂上冷冷清清,除了自己和四个家丁打扮的人外,便只有前方的两个人。其中一人垂手低头站立一边,看穿着似是个管事的。另一人是个年轻男子,身着玄色长衫,清瘦单薄,背对着秦青坐着。
秦青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仍是戏谑的笑:“这下你看清了,可以去赴死了……”他的话顿在半截,面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站起身,向秦青一步步走近。
与此同时,秦青也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面孔,她脱口而出:“你可认得一个叫落葵的姑娘?”
那人又是一愣,问:“你是谁?”
秦青扭扭身子:“你先把我松开再告诉你。”
秦青自己都没想到对方竟然十分爽快地给她松了绑,不但松了绑,还邀她落了座,不但落了座,还吩咐了底下给她上了杯上好的茶。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让秦青对眼前这个人平添几分好感,尽管他看上去温文尔雅,眉目也生得极为精致好看。她想到的便是自己在落葵记忆中所看到那个男人,那个叫做“无垢”的男人。
“我去过桃花渡。”秦青开门见山,“她托我还一支玉笛给你。”
“你只看了我一眼,便知道要找的人是我,你就不怕你找错了人?”“无垢”双目如电,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值得怀疑的。
“哦,那算了,你就当我找错人了。”秦青拍拍手作势要离开,一旁的管事忙上前拦截,“无垢”摆摆手,收起了先前漫不经心的表情,道:“好吧,你找的人就是我,落葵现在怎样?”
秦青冷着脸:“她死了。”对面的人有片刻的沉默,藏于袖中的手轻轻握住又放开。
“她临死之前还有一封信留给你。”秦青继续道。
“无垢”抬起眼:“信呢?”
“在客栈里。”
“我随你去取。”他站起身的时候轻轻晃了一下,管事的上前搀扶,“主上,还是让小的去取吧。”
“不妨。”他摆摆手,面色清冷,“将我的披风拿来,你们都不用跟着了。”
“主上!”管事的面露难色,“这丫头拳脚可不一般。”
天明明不冷,“无诟”却取了一件裘皮披风披上,管事的在出门时又递了个暖焐子给他,“无诟”闷声接过,转身对秦青示意一个“请”字。
客栈里,“无诟”默默读完了信没再吭声。秦青坐在对面自顾自倒了杯茶:“你是骗她的吧?从头到尾?”
“无诟”没有答话,眼里看不出波澜。
“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以为随便留个情没有什么要紧,谁知道竟闹出了人命。”
“无诟”仍沉默着,眼神却黯了黯。
“可怜她到死都念着你,你却连真名也没告诉她。”
“我不是个好人,不值得她这样待我。”“无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葬在哪里?”
“桃花渡。”秦青道,“你若有心便去看看她,也不枉她对你这样。”
“无诟”点点头,道了声谢便起身准备告辞,行至门口秦青将其喊住,从包裹里取出一支玉笛递过去:“上面那个'湮'字是你的真名吧?”
他谦谦接过,波澜不惊地答:“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湮字。”
慕容湮?秦青心中跳了两跳。“南慕容北白泽”中的“南慕容”说的就是面前这位,虽然模样周正身形洒脱,可为人过于阴郁,再加上落葵的事,秦青对他无甚好感。“北白泽”已然娶亲,“南慕容”据说尚无家室,连个侧妃都没有,可却整日里抢小姑娘到府中,实在不成体统。
然而,慕容湮除了容貌之外,真正吸引秦青的是他的身份。慕容一族在早些年从北方迁入,迅速扎根逐渐发展,现今慕容已是吴国的皇姓。这慕容湮不是别人,正是吴国举足轻重的郡王爷,当今吴国君主慕容楚的亲弟弟。
秦青心中喜道:“如此,我便可跟这位郡王爷讨一个面子,让他想办法把我弄进宫去,这样方便早日找到玲珑镜的碎片。”
这样想着,秦青便说了出来,意外的是原本冰块脸的慕容湮竟露出浅浅一笑,一口应了下来。
慕容湮刚刚出了客栈,管事的已贴了上来:“主上,隐卫已带了过来,要不要上去把她给……”管事的比了个削脖子的动作,征询地看向慕容湮。
慕容湮停住脚,冷声道:“以后谁也不许动这个丫头。”
“啊?”管事的差异道,“这次绑的这个姑娘有六成像,被这个臭丫头就这么给放走了,难道不给她点颜色看看……”
“六成?”慕容湮嘴角泛起一丝笑来,“有个一模一样的,要那个六成像的作甚?”
慕容湮在府里呆了大半日都没有出门,管事的将他跟前的茶重新沏过一遍,小心翼翼地问:“主上不去找那个丫头吗?万一……”
“放心。”慕容湮吹了吹浮在茶盏上的翠叶,“凡事太过急躁反而容易失了主动权,这丫头是否像表面那般简单我要再观察观察。”
秦青显然不谙此道,若不是睡过了头,恐怕自己一大早便去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人见是她求见,并不拦阻,通报过后便领着她去到后院。
慕容湮今日的精神似乎好了些,此时正抱着暖焐子在树下赏花喝茶。春色满园,桃枝依依,有粉的白的花瓣落在发上,肩头,若是不去想慕容湮的为人,这还真是个妙人。
见秦青进来,慕容湮指了下对面的位子示意她落座。
屏退他人,慕容湮开门见山:“你要进宫?”
“嗯。”秦青干脆地点点头。
“你要做我王兄的妃子?”慕容湮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当然不是。”秦青忙不迭地否认。
慕容湮收起笑容:“那我可帮不了你。”
秦青不甘心就此被拒绝,拖着凳子向前靠近了一点:“当妃子这种事太复杂,我做不来,我就进宫随便当个差什么的,不是比当妃子简单多了么?”
“帮你这个忙,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慕容湮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道。
“我已经帮你带了东西,你还要好处?”秦青提高了嗓门。
“那是落葵托你的,与我无关。”慕容湮淡淡地说,听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