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独轮车

        ‘’嘎吱……嘎吱……”父亲的那辆独轮战车又要开始跟他一起战斗了。从记事起它就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了,父亲休息它也休息,犹如老黄牛般的父亲一样从未喊过苦道过累。

      父亲没有读过书,面朝黄土背朝天则是他唯一和母亲能养活我们兄妹的方式。记忆里在农忙时节天还未亮父亲就和母亲推着那辆和他一样浸透着岁月年轮的独轮车下地去了。天擦黑的时候那辆满载着各种农用工具的独轮车和父亲一起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条上,父亲双眼凝望着他的老伙计。嘿,你还好吗?就差破口而出。

        我们上去帮忙把车上的农具全部搬下来,水还没递到父亲手里,独轮车已经被它翻了个身,我知道又要给车轮上黄油了。父亲哪怕忘记吃饭也不会忘记这件事,也许正因为如此,第二天独轮车用推起来更加顺畅和安安静静来告诉他的主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快要开学了,学费还不够,这可怎么办?听到母亲和父亲的对话,我沉默不语,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他们的话。甚至在心里还责怪过他们,为什么别人上学不用愁,我我们上学却要这样难,但好在舌头把它们挡在了肚里。天还未亮,被母亲叫醒,让我陪父亲去赶集,别人赶集是买东西,我们赶集是去卖东西。我知道此时能让我们迈进学校大门除了他们用汗水换来的稻子、麦子别无他物。

        我帮父亲一起把两袋麦子搬上独轮车。麦子比稻子要重的多,价格也高的多,自然他们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星星还在头顶闪着光,月亮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父亲在前面推着独轮车,我在后面跟着,紧紧地跟着。从家里到集市上有十多公里远,中途父亲只休息一次,因为要赶在别人前面价格会高一些。我想帮父亲推一段路,可我握着独轮车车杆的时候根本站不起来,太重了。父亲不声响地拉开我,他弯下腰,双手紧握车杆,如老黄牛套上它的牛轭一样在肩膀上套上车袢子,身体伴随着微微颤抖慢慢站起来到直起腰。先是小步再换大步跨起来,我们继续赶路,头顶上的星星也不见了,我紧紧跟着父亲后面不发出一点声响。农村安静地除了偶尔狗吠鸡鸣之外,只留下父亲大口的喘气声。独轮车似乎也开始抱怨了,轻声地嘎吱起来。

        到达粮食收购点,天刚刚微亮,刚好能看到父亲湿透的背和深深陷入肩膀肉里的车袢子。父亲坐在一旁和他的老伙计一起喘着粗气。卸下麦子,即使牌子上明码标价,但父亲总要再和老板计较一会,希望价格能再提高一点,哪怕能高一分他也会用笑容来感谢。起码他觉得这么早到,这么急赶来是值得的。

      来到早餐摊前,给我叫上一碗水饺或油条稀饭让我吃饱,自己习惯性地坐在车上一边摆弄一边看着我吃。当我问起原因,我还不饿,你妈做好饭了在家等呢。这犹如背台词般的回答至今想来让我除了愧疚、难过还有那份憋在心里的感激。

      大学毕业外出谋生,暂时告别了父母和家。一通电话再见到他时他冰冷地躺在那里一语不发,泪水让我看不清他最后一面的脸庞。第二年回去给父亲扫墓,发现那辆独轮车破败得让我差点没认出来,它静静地躺在父亲常休息的石条旁,没有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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