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噩耗
当傍晚下班的时候,安杰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父亲就要来了,他记起课文里的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暴雨前的黑云压城般让他难受,他故意放慢了步子,企图延迟那些很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情。
“安杰,我送你回家吧。”
安杰一回头,就看到文乐开着他那辆汽车在后面缓缓的跟着,他实在不想立即回去,能晚一秒是一秒。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上来吧,早晚的事。”文乐说这句话看似无意,但是在安杰听来,却含义深刻,是啊,早晚的事,哪里能逃的开呢?
安杰没有再推辞,径直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他从来都是坐这个位置,至今都是如此,但是总有那么一天,这个位置不会再属于他,而将属于某个女人,并且长久的占用下去。
“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就打电话给我。”文乐说的很认真,但是并没有看安杰。
“好的。”安杰答应道。
一路的绿灯,就像开挂了似的顺利,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安杰心不在焉的向文乐道了别,就转头往家里走去,不知父亲到了没?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反常呢?一团团疑问就像一块块石头,堵在他的心口,沉闷又压抑。
“你回来了。”
安杰抬起头就看到了杨万青,他正坐在离他门口最近的台阶上,一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另一只手平平的搭在膝盖上。
“等了很久吗?”安杰有点责怪自己,幸好及时回来了。
“没等多久,我也刚到。”自从回来后,杨万青的语言就少了颓废,多了温度。
“我们进去吧。”安杰打开门,一只手扶着门边,侧着身子想把杨万青先让进去。
杨万青提着大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走了进去,他把袋子随手放在地板上,并没有打算坐下来。
“我们出去吃点饭吧。”杨万青对着安杰说道。
“好······好呀。”安杰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大家都累了,出去吃当然最好了。可是,这确实是不寻常的举动,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发生,连这话也不可能说的出口。在安杰的记忆里,也就是上次去袁萍家前,他们两单独吃过一顿饭,除此以外,他们偶尔一起吃饭的日子要追溯到安杰初中时,若要天天一起吃饭,那只能是安杰小学的时候了。不容安杰多想,杨万青已经出了门,安杰迅速的跟出来,不多一会儿就到了离家不远的餐厅,并不算高档,但是很安静整洁。
“想吃点什么?”安杰翻看着菜单,犹豫不决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都行,你点吧。”杨万青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安杰只好自己点了几个菜。
接下来,时间过的及其缓慢,安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无话可谈,除了真的有什么新鲜发生的事。这段安静的时间对杨万青来说,却是必要的,他得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组织好语言,才能开口。
“安杰,你还记得在袁萍家的时候,我咳血了,记得吗?”杨万青有点忧郁的突然开口说道。
“记得。”安杰当然记得,只是还猜不到他想说什么。
“回来后咳嗽也严重了,我去看了医生。”杨万青看了看安杰,没往下说。
“医生怎么说?”安杰隐隐的有些担心了。
“医生说······”杨万青拉长了声音,一时竟说不下去,安杰很想开口问问医生都说了什么,可他忍住了,他安静的坐着等待杨万青继续说下去。
”医生说,我得的是肺癌。”
“肺癌?”
“是的,所以总是咳嗽。”
“能治好吗?”
“估计不能。”杨万青说的很低沉,却并没有特别难过。
“那怎么办?”
“保守治疗,做一些辅助的治疗。”
“然后呢?”安杰盲目的问道,这问题实际上毫无意义。
“就像你妈妈一样,某一天就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很憧憬似的。
“爸······”安杰突然喊了一声,他喊的很快,几乎连自己都没听到那声音,不知是惊讶的、难过的、激动的,还是害怕的,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安杰,别难过,人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在杨万青的提醒下,安杰才知道自己确实很难过,他的心紧紧的缩在一起颤抖着,从前他不曾关心过父亲的身体,就算在父亲咳血的当时,他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现在,这一切就摆在他眼前,他不得不相信,不得不面对。
“我们能做点什么呢?”
“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就好了。”杨万青不多几次的温柔,这便算一次了。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安杰不甘心的再次问道。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想念你妈妈。”杨万青的声音温柔又诚恳,他当然想念她,二十多年从未停过,虽没有说出口,但他一直用行动在表现。
“我也想念她。”安杰也几乎从不说这句话,可是今天,他想说,他和杨万青的心是一样的。
杨万青沉默下来,岁月早已磨掉了他的棱角,任凭现实宰割的日子即将结束了,他的一生,除了那么几年特别开心和振奋的日子,就只剩下低沉和落寞了。
“安杰,这些年来,忽略你了,我心里很不安。”终于,他说出了这句,它一直深藏在杨万青心里的某个角落,但是总被朱莉莉的光辉掩盖,可是自从回来后,它就奋力的浮出水面,似一根卡在喉咙的鱼刺般难吐又难咽,现在它终于水落石出了。
“爸······”安杰一时哽咽。
“你妈妈走了,我更应该爱护你才是,可是我抑制不住的想念她,把身边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从袁萍家回来以后,我本来还想着能弥补一些,可是现在又得了这个病,最多也不过一年的光景,恐怕什么也做不了了。”他停了停,又开口了:“幸好,你已经平安的这么大了,如若因为我的疏忽,你没能健康长大,我该怎么办呢?我想我该谢谢你,没有让我的遗憾变得更多。”杨万青一时说的起劲,连不常说话的他也在如此大段的语言面前变得流畅起来,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温热起来。
“爸,你先别说这么多,我们应该想想办法······”
“不,我们不用想办法,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好时候,我能和自己的孩子亲切的交谈,还能在不久以后见到我最爱的妻子,你说何尝不是呢?”杨万青脸上满是兴奋,只有在说起亏欠安杰的时候,他才变得低沉起来。
安杰说不出话来,他从未关注过父亲,或者说自己一直刻意的忽略父亲,如果他不这样做,他就会伤害自己,一个儿子怎能忍受自己的父亲如此冷漠?所以,他必须要自我保护,于是,不去关注、刻意忽略就是他能找到的办法。可是现在,父亲竟突然间老去,并且即将离开他,这来的太过急迫,他一时接受不了。
“可是,人们总是想着办法多活几年。”安杰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又无法接受现实,他总想能说服杨万青和自己一起做点什么。
“我活的够久了,除了亏欠你太多。”
“可是,我从没想到你会这么快老。”安杰心里憋着一口气,好似难过,又好似不甘,好似委屈,又好似害怕。
“我们吃点菜吧。”杨万青抬起手把不远处的筷子捏起来递给安杰,那动作既温柔又和缓,语气里竟满是关爱。
安杰不能不照着做,可是他吃了一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他的胃在抗议,他的舌头在挣扎,他的手不听使唤的颤抖。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安杰突然看着杨万青,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想去袁萍家,到处走走看看,我什么也帮不上你,来了更麻烦。”
“我也去吧,一起去袁萍家!”
“这辈子真是对不起你!”说着杨万青的泪就下来了,两行浑浊的泪越过一行一行的皱纹,一直滑到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