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苹果惊天动地的呛咳着,小脸被憋的通红,杏仁儿的碎屑喷溅到石桌上,脸上眼泪和鼻涕交织看上去好不狼狈。
肥嘟嘟的小手四下挥舞,也不见彤儿递上来手巾,这才想起侍从们都被留在了太学院外,如今她是孤身一人。随身携带手巾自然是男儿的习惯,富家女子偶尔需用也有身旁小侍奉上自己的私物,家贫的女子就不讲究了,抹汗擦泪扯长衣袖即可。
小苹果心中两行宽面条,这鼻涕眼泪的糊自己一袖子,她都嫌埋汰啊。
“拿着,擦擦。”一个洁白柔软的东西塞进了掌心。
她眯着泪眼,朦胧将它摊开,比成人两个巴掌大上一圈轻若无物:“谢谢,阿噗~。”
“没想到你一个女子,居然随身带着手巾啊。”她抹了泪又掩着鼻头含糊取笑:“回头我让人洗干净了还你。”
余敬惜摇摇头,又取出一张开始清理桌上的垃圾。
“你怎么、、带这么多手巾?”小苹果小心折叠手中的物品,避开上面残留的鼻涕,露出一块儿干净地方用来擦汗:“真是个怪人。”
余敬惜伸手将那脏物拿下,然后又换了张干净的给她。
“怎么这么轻?”她嘟囔道:“这么轻倒是多带几张也不妨事。”
又掂量了一下,然后放在眼前仔细观瞧:“不像是绢啊?难道是纱?”
手指间一用力居然撑开一个洞,她怔然:“这、、是纸?”
“恩,这是手帕纸。”余敬惜解开手中一个像钱袋的小包,里面露出裁剪折叠整齐的一叠白色纸张,约莫有二三十数挤压在一起却不及一本薄册的厚度。
“我怎么从没见过这物。”小苹果劈手便夺了过去:“手帕纸?代替手巾?能洗?”
小女孩因为大力的呛咳,所以嗓子有些沙哑带着破音。
“既然是纸,自然是洗不得。”余敬惜将桌上的垃圾包好拎在手里:“你这嗓子怕是伤着了,还是赶紧找些水喝为好。”
“你是哪家的?”
“家中可有人跟来?”
太学院可没有给她们这些人准备茶水:“不若我送你去寻你家的下人。”
小苹果的眼睛溜溜的一转,忙摆手:“不用,我认识路,自己去找就行。”
“我先走啦。”她小手挥挥。
“哎。”
“不用送我不用送我。”小苹果头也不回只是用手向后摇摆。
余敬惜望着她手上的白色布包,倒不是舍不得那纸,只是装纸的袋子是屛儿做的,上面绣的那望春兰她可是很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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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仓府
这里已经不是五年前仓吉儿上京来,住的那个族里借给他的破败小院。仓府位于洛阳东北的平康坊,左接贵族大臣们居住的永兴坊,右临外贸汇集的四通市,中枢纵横是许多富贵商家汇集的住家府邸之处。
衡江公主还未被册封太女,所以依旧居住在延寿坊的公主府,延寿坊在洛阳的东西角上,从平康坊到延寿坊中间还隔着太平,善和,兴道,通意,丰乐好几个居坊,即使是驾车也须得大半个时辰,软轿更慢。
从答应衡江公主接手公主府事务以来,仓吉儿总会隔三差五的往来于这条道上,往日总是辰时去到未时末方归。但最近因为纸谱节的关系,仓家的事务繁杂他也只能午时就匆匆赶回来。
“大业市的那几间铺子最近就先这么维持着。”隔着珠帘仓吉儿的声音沉稳有序:“主要的人力要投注在四通市的两间铺子上,就按照我先前安排的计划去做,用心些别出了纰漏。”
“是。”外室俯首恭听的掌柜连忙回应:“严家和蔡家的铺子也做了相关的活动,余家李家的墨斋也挂了八折的牌子。”
“八折不过是惯例。”仓吉儿顿了顿:“罢了,还是让人留意些桐城记家和宣城那几家铺子的动静。”
掌柜的迟疑了下:“那是不是也要关注常州和江州那边的消息?”
桐城记家的泽棉宣纸谱榜排行十七,宣城孔家的雨帘宣排行二十二,莫家的捶石宣排行二十八,掌柜的不明白自家公子为何突然关注这些不入流的纸坊,只能顺意揣测的询问。常州杨家的针叶纸属竹纸,排行十五,江州刘家的松纹纸属棉纸,排行二十。
靠榻上的仓吉儿默然了一会儿:“常州和江州大概也会随着严家和蔡家的脚步走,只是宣纸一系最近听到了些传闻。”
掌柜的回想了下,最近好像没有听到什么关于宣纸的风声啊。不过对于公子的判断她是深信不疑的,公子说的传闻十有八九是从上边流传出来的,作为一个老商家,上行下效的道理她自是懂得。
“那可是需要做些准备?”
“我已有所安排。”仓吉儿说道:“铺子那边你留心些就是了。”
掌柜的忙施礼称是。
“华林作坊的纸可送到了?”从严家手中赢得的华林纸坊是仓家现在最大的纸坊,规模超过了安阳老家的仓家纸坊。
要养活一个拥有超过三百工人的纸坊,自然不能只靠洒金纸,所以仓家也会生产竹纸类的普通纸张,售价比严家的竹纸低一些。其他制纸家族也一样,除了自己的特色纸以外更多生产的还是普通纸,白麻纸和黑麻纸是主流,毕竟天下普通百姓的人口基数是读书人的千倍甚至更多。
纸谱节的时候,许多纸张或与用纸相关的行业都会有些让利的活动,墨斋自是不例外。但各家的特色纸就像是脸面,自然不能打折跌份大甩卖,于是便有了买多少多少普通纸张赠送本店特色纸,或是诗句接龙,或是斗画题字,或是解析字谜等等各种活动,无一例外的奖品都是各种各样的纸。
洒金纸是贡品自然不能拿出来做奖励,仓家生产的普通竹纸在这样的节日中便缺少吸引力,仓吉儿只能绞尽脑汁策划各种新鲜稀奇的活动来为自家铺子聚集人气。许多制纸家族都在四通市经营有自家的墨斋,在新品纸会之前的这几天,大力宣传一下新纸为上榜造势也是常用的手段。请名仕现场题字作画,赠送样品赞助书院试用,甚至是舞龙舞狮,请歌舞子来表演都有人做过,相较之下余家即将推出的熟宣的出道,有刘贵君的画作护航真是轻松加愉快。
“已经分送到各个铺子里,”回话的是分儿:“花婆婆上午还将参加新品纸会特制的晴雪纸送来了。”
洒金纸因工序繁杂故不能做成与其它纸一般大小,贡纸多是六尺斗方或四尺斗方,这一次花婆婆费尽心思制作的大幅晴雪,也不过八尺全开。
也不知余家的冰雪宣是如何保留一丈六的大小的,她会怎么处理胶裂、折痕的问题?仓吉儿有些走神,下次再遇到,如果自己询问,她会坦诚相告吗?
脑海中那沉静安然的眼眸闪过,仓吉儿心中莫名的坚定,她一定会说。
离开石窟寺的时候,她将胶矾液的制法都细细的教给了贵君身边的小公公,这样坦然真诚的态度值得贵君几日辛苦为她作画吧。
想到刘贵君的画,仓吉儿灵机一动。
“衡江公主今日可来过?”
“来过的,上午陪着小小姐一起去了太学院。”
“你差人将那大幅的晴雪送去公主府,让管家转告公主,那是十日后新品纸会仓家要展出的,请她务必创作出佳作来。”
“是。”分儿应道:“午时都过了,公子先用饭歇歇吧?”
仓吉儿低嗯一声:“辛苦宋掌柜了,分儿带宋掌柜下去用饭吧。”
两人施礼退出房门。
刚到门口就听到分儿哎呦一声呼痛:“小小姐,你慢点,摔着了可怎好?”
“大哥呢?大哥呢?”
粉色的小人儿推开分儿就往里闯:“大哥,我见到余家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