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广福
靠山屯四面临山,村西有一条从长城豁口流出的小河,叫西河。
这段古长城最早建于战国时期的燕国,明朝时期,朝廷为了防御外族入侵,加固了城墙和垛口,还修建了很多敌楼(长城上隐藏士兵的小岗楼)。
燕国长城建筑材料多是取自本地石材,明代长城则是下半部地基部分使用了本地石材,上半部分使用的是本地烧制的长方形大青砖,听老一辈讲,砖石勾缝用的灰浆是用白石灰混合米汤做的,这样垒的城墙结实,不会钻虫、蛇,也不会有老鼠钻洞造窝。
靠山屯北边两公里有座名为下关的长城关口,关口前矗立一块奇怪的黝黑巨石,长十多米,高七、八米,一头大,一头小,恰似一条卧着的大鲶鱼。
巨石前还有两亩地大小的蓄水坑,这石旁小村庄就得名——鱼池村。
靠山屯西河的河水穿过下关山口,从鱼池村边飞流直下过来的。河水在夏季能够涨满河床,最深水处达到十多米深,一旦山洪爆发,河底巨石翻滚,就像千军万马的战场,声音能够传出去一公里多。
这个时候,村子周围的池塘也都灌满了雨水,池塘边成了铺天盖地青蛙们的领地,常常此起彼伏呱呱呱的青蛙怪叫声伴着人们入眠。
冬季枯水期,浅水河床常常露出沙堆和鹅卵石。靠山屯的孩子们喜欢村子周围葱绿的大山,更喜欢这条夏天能为他们带来扎猛子洗澡、捉鱼,冬天沿着冰面滑冰车的美丽西河。
大远儿还是没能抵挡住伪军队长孙二楞的软磨硬泡,就勉强答应了他去维持会上班,尽管满心不愿意,也没有好办法呀?
不过,他心里倒是也有个小九九(有主意的意思)。他觉得老爸说的对:事在人为,好事儿坏事儿不都是人干出来的吗?只要做事儿心放正,别亏了良心就好!
其实,乡维持会是一个八面来风、那边风都挺硬的地儿。那个年月,鬼子带着伪军做恶,八路军领着游击队救国,这乡村维持会名义上是伪政权的附属组织,其实哪个方面也不敢得罪,会里的大多数人也是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表面上为皇军派粮派捐,私底下也为八路军、游击队通风送信。大远媳妇看到丈夫身不由己进了维持会,也是每天唉声叹气,心事重重,她担心他挨骂,担心他遭到报复。
大远儿的媳妇是个旗人,家在马兰镇,她家也是一个家底殷实的人家。
她父亲在镇上开饭馆,姓佟,街面上人们称呼佟三爷。佟三爷的饭馆在玉师傅掌勺的马兰饭庄隔壁,名字是佟记酒馆,一来二去,这爷俩就熟络了。平时,玉师傅经常对佟三爷吹嘘自己三哥的功夫如何了得,甚至可以“飞檐走壁”,惹得三爷好奇心大增,非要让玉师傅请他三哥来,也让自己开开眼,看他怎样“飞檐走壁”。
玉师傅是个要脸面的人,大话吹出去了,也觉得有点后悔,不过,他不想失信于人。
有一次回靠山屯家里时,笑咪咪地对大远儿说:“三哥,镇上老佟头那几个闺女不赖,知书达礼的,我看你也该找媳妇啦,不行就去他家相相(相亲)?”。
这话把大远儿臊得满脸通红,他呛了一句:“老四,别不着调儿,婚姻的事儿,我那儿做得了主,得听爸妈的”。“不行拉倒,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玉师傅又紧接着撺掇了一句儿。看着老四说得跟真的一样儿,大远儿没了主意。
正巧里屋的大远儿妈听到了哥俩对话,老太太笑着对大远儿说:“我听说过佟三爷,人不赖,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和老四去他家看看吧,回头我和你爸说一声”。得到了父母之命,大远儿这才和四弟来到马兰镇。
其实,佟三爷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主意、盘算的意思),自己三个女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早点找个好人家,也好让自己夫妻老两口子安心。
他想掂量掂量玉师傅的三哥大远儿究竟有几两几斤(有没有本事,靠不靠谱的意思),是不是自己女婿人选。
就这样,玉师傅把三哥领到了佟三爷镇上小院。
这座小四合院位于马兰镇东街,前边是他家饭馆——佟记酒馆,饭馆后面隔着一条小胡同正对着佟记饭馆后门,平时,老头也是从饭馆后门穿堂进出。
佟家小院大门朝向南开,有一座三米多高的青砖灰瓦门楼,跨进分开两扇的木门,对面是一个影壁墙,高约两米,影壁墙上开有很多小窗口,放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绕过影壁墙,是三间灰瓦青砖正房,院内种了一棵红枣树。佟三爷请玉师傅哥俩进屋落座,让老伴上了茶水。
他偷眼仔细观看大远儿,发现这是一个高个儿,浓眉大眼,帅气的小伙子,对襟上衣,黑裤子,白底布鞋,衣服干净利落。人坐在那里落落大方,还透着一股儒雅英气,不禁心中有点偷偷喜欢了。
“大侄子,今天多大了?”佟三爷点上旱烟袋,不慌不忙地抽了一口。“三爷,二十啦”大远儿脸上有点泛红。“你四弟说你有功夫,和谁学的?”。
大远儿忙说,“您别听他瞎摆活儿(瞎说的意思),我也就是会打几趟拳,是我二叔教的”。小伙儿还挺谦虚,佟三爷心里暗想,“我喜欢看练武艺,可不可以让我也看看你的拳法?”。
大远儿便没有推辞,来到院内枣树旁,打了一趟螳螂拳。只见他身子重心盘稳,脚下虎虎生风,拳路上道,收拳利索,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三爷看得很满意,便留下他们在家里吃饭。一来二去,玉师傅居然促成了大远儿和佟三爷二闺女的婚事儿。 按照当时习俗,汉族女人是要缠足裹脚的,满族女人则不用缠足,大远儿媳妇没有受普通女人的缠足罪。婚后,两口子恩恩爱爱,先后生育了四个子女,青头排行老三,他上边一个大哥,一个大姐,下边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