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之路

“押解”之路

作者: 钱静

周日傍晚,我从一个中学门口经过,背着书包的学生涌向校门,如蜜蜂归巢。一个矮个中年妇女跟在一个高个男孩后面,往校门口走,一对母子是无可置疑的了。男孩高出妇女一个半的头,且肩宽腿壮,妇女身体寡薄,一缕风都能让她惊慌失措,如临大敌。从体型就知道,物质丰盈的时代功不可没,塑造了一批体格健壮的青年。母亲在门口停下,与众多送孩子进学校的父母站在一起,男孩没有回头,径直往里走,仿佛母亲一直就没有跟着,或跟着的是一只爱追随的宠物狗。

母亲送男孩去学校,大约以前有男孩走岔的经历,或走向网吧,或走向商店,或走向流氓混混,或走向某个街角按时等候的白发妖女,校门虽近在咫尺,却远若天涯。看着母亲跟在高大男孩身后的场景,让我想到押解犯人,只是手里缺了一支枪或一把匕首。其实还是有枪有匕首的,它是“父母”这名头。同学、叔叔、婶婶“押解”没有威慑力,“父母”有:冒着医生在肚子里落下纱布钳子的危险,把你从肚子里血淋淋地掏出来,擦你屎尿,又喂肥你的身体,你得有压迫感吧。

教师和家长在微信里常传一篇文章:《请告诉孩子:不读书,换来的是一生的底层》。仅仅告诉,我想也就停留于告诉而已。一个啃着汉堡,出入网吧的孩子,虽然时时看见街上的“引车卖浆者流”,可终究还是体会不到摊贩的辛劳。也许吃惯汉堡,玩惯网游,买个五角的冰棍给他(她),强戒他(她)的网游,他(她)才会觉得落进底层,与你抬刀弄斧,誓死血拼。在物质和娱乐上走在最前沿的学生,真的底层离他们其实很远,那是一个他们手能摸到,但感受不到温度的存在。“底层”,只是留驻于家长脑袋里的一个可怕概念,因为它后面,除了屹立着艰辛,还有稀薄的尊严。

读书这条路,也不能保证都走上中层、上层。这些年的大学毕业生,散布各个行业,并不都在中层上层。北大清华的毕业生倒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就业率,且多在光鲜体面的行业,然而毕竟少数,是一些脑袋被上帝施了肥的家伙。两个学校,一年也就毕业一万五千人左右,更多的学子还是落在底层。底层并不可怕,许多上层人士不是从底层一步步走上去的么,只是高学历能走得更稳健一点。大学扩招的目的是,提高劳动者文化素质,不是进入中层、上层,许多父母不想接受这一点:我儿子姑娘不应该在底层。好像自己的子女被上帝特殊关照过。上帝也有休息的时候,也有浮皮潦草的时候,不是谁都能关照过的。

在这样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曾经风光的行业已经败落,或正在败落,曾经不起眼的行业兴兴向荣,“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每一个行业谁能保永世常青,高层一个政策丢到民间,寄身其间的人们恍惚间就落在底层。

家长很容易替孩子想,目标是进211、985学校,指望更高的是北大清华,进了这些学校,方能摆脱底层,从没听听孩子心的跳动,他们向往怎样的生活,也许他们不在乎将来朝九晚五的工作。有人说,他(她)会想什么,就知道好吃、贪玩,父母得为他安排。孩子生下来时是这样,到十五六岁还是这样,这是谁的过错?没有人想,想也是把自己推得干净。“无责任”的结果,只能靠“押解”孩子进校门。读书不再是“敲门砖”,随身带着,太重了,当门不开,就会恨起这块砖来,说它毫无用处,有想要砸人的冲动。它只是走上前的垫脚石,门是否开,全依仗手,看你是否愿抬起来。这抬起来的力量是勤苦和创造力,然而,学校和家长对这力量或漠视,或无能为力,如今还在继续。如果没有勤苦的感受,没有参与创造的乐趣,仅用勤苦、创造力这几个字来浇灌,对于玩着网游,啃着汉堡的孩子来说,犹如对呀呀学语的孩子讲黄色笑话:这人比我还疯。没有勤苦,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飘来飘去几年,最后还是落到底层,或比底层更底层的,窘迫。当尊严慢慢回到底层,有了高学历和勤苦,底层的面貌就不再狰狞。

磨砺孩子心性,开启慧根,“押解”将不再成为校门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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