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奇人――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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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三爷这个人的。三爷姓宋,兄弟姐妹七个,在家排行老三。三爷之所以能够被人尊称为爷,是因为有几件事迹流传与十里八乡。

      三爷年轻时是村子里的浑人,偷鸡摸狗,更是不在话下。村里人给他起了个混号叫三魔头,单听这名号也知道他自是人见人厌,更甚者村头的老李头说三魔头要是能学好,我家养的猪就能上树。

      三爷年幼时也上过几年私塾,却依旧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整日上山打鸟,下河摸鱼,不务正业,父母也说他是块扶不起墙的烂泥。唯独村里的私塾先生对其称赞有加,常常笑骂道:这混小子是生不逢时啊,要是早生几百年,说不定就是个混世的魔王。

    这人啊,就像天上的风云,谁都预测不了。十九岁那年,搁古人那时候,叫做加冠,预示着你已经成人了,不能在向小时候那样子调皮了,。搁农村,可就没那么多穷讲究了,可三爷就像三伏天的大太阳,说变就变了。三爷不在游手好闲,并将以前跟着他厮混的那群狗腿子,全部集合起来,成立了一个建筑队。村里人都以觉得三爷魔怔了,吓得老李头连忙赶回家把猪圈门锁好,怕它们上树。

      可哪有敢找他盖房子的。三爷也有些急了,可也没什么办法,以前的臭名声在那里,也只能干着急。过了些日子,老秀才突然找到了他,说要翻盖学堂。原来十里八村决定集体出资将私塾翻修,好让孩子能有个学上,不至于大字不识一个。这件事交由德高望重的老秀才全权办理。于是老秀才找到了他。

    三爷听到这眼睛都红了,一个劲的磕头:“老大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跟你送终。”老秀才笑骂道:“小兔崽子,大白天的咒我,跟我好好干,别丢了我的脸面。”三爷大吼一声:兄弟们,抄家伙,盖房去。

      三爷驭人很有一套。盖房子时,看见有的兄弟耍滑偷懒,出工不出力的时候,上去就是一脚,笑骂道:“兔崽子昨晚在婆娘身上把力气用尽了吗?这点活都做不好,滚一边去”。骂完后,夺过家伙事就热火朝天的干起来,大伙们看到这场景,谁不害臊啊,被骂的兄弟更是红着脸说:“三哥你这不是埋汰我吗?你快起来,看兄弟的把式”。

    三爷从不会像别的工头一样只知道坐在旁边,抽烟喝酒骂人。三爷除了共苦,更能同甘,盖房的主家给他送的好烟好酒,他从不私藏,都带到工地上和工人们一起抽,一起喝。有时候给主家结不了工程款,三爷就是拿自家钱工钱,也不会拖欠,弟兄们对他都是心服口服,从没有一声不好。

    新学堂盖成那天,开学典礼,全村人看着明亮的瓦房,平整的地面,全都滋滋称奇,三魔头这是转性了啊,看着精致的学堂,村民们也放下心来,逐渐开始找三爷来盖房,三爷的建筑队也日发红火起来,三爷的嘴笑得合不拢来。三爷的爹娘甚至找神婆来做法,怕是有鬼怪上了三爷的身,弄的三爷是哭笑不得。

    村里有个单身汉张五要娶媳妇,可女方说必须要有新房子才肯嫁。这可愁坏了张五,他哪有盖房的钱啊,三爷听说过后去找他说:“房子我先给你盖上,我也不要你利息你以后慢慢还就是”。张五听完后满眼都是泪,就要给三爷跪下,三爷赶忙把他扶起来,说道:“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双膝盖,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我可受不了你这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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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村里开始选举村长,三爷以高票入选。当选的那一天,三爷眼角都含着泪,“谢谢乡亲们的信任,我宋三虽是粗人一个,但就是死我也要把这个村长给大家干好”。从此三爷越发仁义了。每逢年节,三爷都会亲自操刀杀一口四五百斤的猪,凡是村里的孤寡老人,通通各家一份;穷人家破屋漏雨的,他都会叫上一个小工带上水泥瓦片帮忙修葺,至于工钱,当然都是三爷自己掏的腰包。有人问三爷说:“三哥你这样值得吗?”三爷只是嘿嘿直笑:“咱没啥大本事,只能出些小钱,接济接济相邻,让这苦日子,稍微好过些啊”。

这番话传到老秀才耳朵里,老秀才满脸通红,直叫好,还说什么,屁的穷则独善其身,难道只有富人才能接济天下吗?若世人都只如陶渊明般只知避世饮酒,这日子,得多苦啊。老秀才是大清朝的秀才,三岁识千字,七岁被唐诗,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被同乡之人誉为神童。本也是有一腔热血,想穿那朱紫衣,救国于水火中,谁想到大清亡的是那样的快,中华民国成立后,也有有识之士举荐他做官,可他却一一推辞了。

  他想着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大清朝的读书人,老话说忠臣不事二主,怎可委身事贼呢。他也知道自己很迂腐,可他总感觉读书人总要有些风骨,不然读了那么些年的之乎者也岂不是全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这浩然天下,定不缺他一个读书人,就让他守着这风雨飘摇的茅草屋,守着心底里风雨飘摇的大清国,被岁月埋葬了吧。

  正逢清明,确实艳阳高照着,三爷拜祭完祖宗,便提着酒肉去找老秀才喝酒。一进院子,老秀才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老秀才一件三爷,哈哈大笑,说道:“小三子,没想到竟被你一语成谶了,给我把酒留下,肉拿走,你院子里的那棵树好好护着,树为人,命为树啊,去吧,去吧”。

      三爷听着这番不着边际的话,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心想老人家定是晒糊涂了,想着晚上再来一趟。等到太阳刚落梢,便立马跑向秀才门,刚进院里,就发现老秀才依旧躺在院子的竹椅上,只不过身上穿着的是死人的寿衣。老秀才不曾结婚,一生无儿无女,是三爷给老秀才送的终。白事大戏演了三天三夜,只看的十里八乡的老人们一脸的羡慕,心想自己归天了也是如此排场,该有多么地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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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爷在工地上干活时,从脚手架下跌了下去,立马昏了过去,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到医院里,连忙打电话叫他的家属来。三爷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没读过几年书,早早便嫁了人;二女儿有出息,读书读到了首都去了,并在那里安下家来。

      二女儿知道消息后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后,只见大姐正在走廊里哭,她连忙赶过去问:“大姐,咱爸怎么样了”,大姐擦着眼泪说:“咱爸胸部骨折了”。二女儿嗔怪说:“骨折又不是治不好了,你哭成这样干啥呢”。大姐红着眼说:“医生在片子看到咱爸肺部有阴影,可能是肿瘤”。

      二女儿也是大吃一惊,不过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她告诉老大,这是先别给咱爸说,我来处理。她进病房后,父亲已经醒啦,三爷笑着说:你看你,我不就是摔了一下嘛!你怎么回来了。,爷虎声虎气的说。老二只是笑到着说:“这不是担心你嘛”,只告诉三爷是骨折了,过两天接上就好了,三爷也只当作骨折,没怎么想。

      接下来的日子,二姐就开始秘密和医生商议事宜,她亲自请了北京的专家,主持手术的事宜,这一切只有她和姐姐,母亲知道,直到手术的这天,老二女儿才通知了各位叔叔姨母,当三爷的四妹赶来时,手术已经开始了,四妹破口大骂,:“这种事情你怎么能瞒着你爸和我们,我三哥要是死在手术台上怎么办?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哥?”,二姐听到这,顿时心里有些凉,只见她流着泪在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默默的说:“四姨我错了”。四妹看到这,也不在斥骂,只是默默的哭。万幸的是手术成功了。医生出来的时候,四妹说切下的肿瘤呢,快拿出来我们看看。医生言词闪烁,:“这只有直系家属可以看,你不能看”。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手术成功了,至于肿瘤在哪,只有天知道。

  三爷醒来后,得知自己原来是开刀切肿瘤,而不是接骨后,立马破口大骂,可他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只能指着二女儿,二女儿也只是低头不语。在医院又住了几天,医院以病已经好了为由,让三爷立马出院。也是奇了,医院什么时候这么良心了。三爷只得拖着虚弱的身体回了家。

  手术后的三爷,成了只病猫,完全没了以前的老虎样子。三爷的建筑队也是名存实亡,只得散架了。三爷每天的日子,就是拄着手杖,从堂屋走到大门旁,晒晒太阳,又如蜗牛般一步一步走回屋内。他戒了烟酒,也不在骂人,可身体依旧每况愈下,不见的好。

    直到有一天晚上,三爷关了灯,正要睡觉时,借着月光,突然发现床边立着一个人,他定睛一看,顿时汗毛倒竖,那个人竟是他死去多年的前妻。原来三爷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段自由的恋爱,可是女方嫌三爷家里穷,死活不同意,三爷也是自卑,自觉贫穷,不愿带着女子私奔。女子出嫁那天,投了河。三爷寒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床前,三爷吓得大叫起来,连忙打开灯,人儿才不见了,三爷大声喘息起来。妻子闻声而来,你鬼叫什么?三年把刚才的经历告诉了妻子,妻子也害怕了起来,说我带你去楼上睡去,上去了,他就上不来了。三爷上了楼,可只要一关灯,一闭眼,就是前妻的影像,如何睡得着。从此三爷白天才能睡着,晚上只能开着灯,连眼都不敢眯一会。

  三爷的手术费十分昂贵,更别说日常护理维持吃的药品了,家里的日子捉襟见肘,三爷的妻子也是满脸愁容,四妹看到了嫂子的样子,只说道:“嫂子,我哥就是一棵大树,只要立在那,村里人都知道,你家还有一颗顶梁柱”。话虽这么说,可随着日子的艰难,家里人逐渐对三爷这个吞钱的无底洞冷淡起来,三爷想吃什么,妻子总是以没钱来敷衍,他只能告诉自己的四妹,让四妹去买着吃,可四妹也是有家有孩子的,怎能天天守着哥哥。

  是夜,大雨瓢泼,狂风嘶吼,天雷滚滚,银蛇从天上飞纵而下,似乎想铲平这世上的一切虚妄。

  村子里因为雷雨夜停电了,三爷里的电灯灭了。三爷顿时惊恐地坐了起来,他看看床边,万幸没有看到魂灵,也许这滚滚的天雷吓退了一切邪恶。一道闪光劈过,照亮了屋内的一切,只见两个女儿跪在床边。三爷轻生声的说:“你们两个怎么跪在这里,快起来,别冻着了”。大女儿只是抽泣,二女儿流着泪狠声说:“爸,家里没钱了,买不起你吃的药了”三爷大声斥道:“钱呢,全去哪了?”二女儿颤声说:“爸,请您归天啊!”又是几声春雷,雷声遮盖住二女儿的声音……

  最后,只知第二天春雷劈断了院子里的那棵大树; 最后,只知,三爷死的时候大长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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