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01    故事的小黄花

如果每个故事一定有个起因的话,那大概是从黑暗中按在我头上的那只手开始的。

学生会的12个人蒙着眼,手搭着前人的肩膀,被工作人员带进恐怖密室的第一个房间。狭窄的房间站不下这么长的队伍。NPC拉着我的左手搭在手臂上,引导我离开前面的人,走到一旁,成为了第二列的第一个人。黑暗里感官无限放大,恐怖密室里常有的恐怖音效往耳朵里灌,四周的冷风吹在脸上,赤裸的脚踝还不时的有冰冷的触感,还没摘下眼罩,周围已经传出了恐惧的惊呼。右手无处可去,转而死死扣住身后文狸搭在肩上的手,说话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求你了,千万别放手”。文狸没说话,只是左手按在我头上,带着些许安抚意味,抚摸了几下。

摘下蒙眼布,大家分散开各自寻找线索,当学妹恐惧的尖叫响起的时候,文狸迅速走到她身边开始安抚她,我看到学妹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小心地跟在他身后看密室。他们关系很好,在加入学生会之前就很好,我一直知道这个,但今天是我第一次心里有不舒服的感觉,我把感觉压了下去,继续跟别人一起寻找线索。

离开第一个房间,与NPC接头,带着恐怖面具披头散发的NPC在灯光下是绿色的,我刻意站在队伍最后,与NPC保持距离。进入下一个房间的时候还有别的NPC追赶,大家逃跑推搡间,我摔在床上,手肘传来刺痛的感觉,恐惧夹杂委屈,眼泪就流下来了。旁边男生递来面纸,我接过擦了眼泪,擤过鼻涕,站在角落。

出去做任务的同学迟迟未归,NPC出言嘲讽,说他投靠了反派,我忍不住反驳,下一刻NPC的脸就放大到了我面前,我赶紧往旁边男生身后躲,他双手向后将我护在身后,是全然保护的姿态。

每每回想起这一天,我都忍不住感叹排队的重要性,果然感情偶尔也讲规矩的排队,我先为黑暗里的那只手触动了,就没觉得后来那双手可贵。

02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遗憾

保研后的日子无所事事,就每日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摸鱼干活打游戏,就算是不值班的时间,我也喜欢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放空,放着放着就睡着了。为了好好睡觉不着凉,我带来了被子。又懒得动弹,于是把电煮锅带来煮速食,省去了去食堂排队拥挤的麻烦。再然后其他人带来了调味品,买了菜刀砧板,发展着发展着,我们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偷偷装了个小厨房,每天偷偷做饭聚餐,省钱又快乐。

少年时候心动,会忍不住想欺负心上人,又忍不住想对心上人好。那时候被前男友劈腿的我,只有一个想法,可以骗我的感情,不能骗我的钱。我舍不得花钱,又想对文狸好,但内心矛盾又忍不住想欺负他。于是我每天认真做饭,想给他展现我并不精湛的厨艺,分享我从我妈手上继承的一些家乡特色菜,又为了不显示他的特别而派遣他负责洗碗业务。大家一起煮火锅的时候,南北分开了,南方人各有各的蘸水,而北方人拥有统一的芝麻酱,我坐在文狸旁边,假装出很自然的模样把菜在他碗里蘸麻酱。

文狸他们组织了外出学习,他在微信上问我要什么特产,我不知道要什么,就告诉他每样都要,内心里还带着窃喜,以为只有我有这样特殊待遇。然后他寄回了一个巨大的箱子,他让我拆开,给大家都分一分,还专门点出小米是学妹的。我才知道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搬运工。我在微信上与他大战三百回合,然后获得了自己独有的称号“美丽”,同时他获得了称号“英俊”。

喜欢很奇妙,当获得一点点自以为的反馈的时候,是忍不住带有炫耀意味的。我跟同学打闹,戏称她是“美丽”,然后她叫我“漂亮”,这个时候文狸从我们身后经过。他没有特别的表情,但从此以后再也没在聊天的时候叫过我“美丽”。

当然,做完毕设没注意防护,脸颊长满痤疮的我,无所事事后体重上升的我,和美丽也从来不搭边。

03    灵魂被你拖走

我是自以为暗恋的明恋,大概是全世界没有人不知道我喜欢文狸的那种暗恋。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坐在他的位置上,抱着他的抱枕打游戏。他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坐在他旁边,抱着他的抱枕打游戏。

但我没跟他说我喜欢他,我要毕业了,好像挑明一些事情在这个时间点显得很没必要。四月份的应届毕业生,就算谈黄昏恋都赶不上了,天都黑了。好吧,我就是怕被拒绝。

我跟学弟一起出拍摄任务,为了方便学弟骑电动车带着我。文狸给我发消息,问我要不要小米粥,还约我明天早上一起买菜做午饭,这次他来做。我在后座笑到眼睛都看不见,学弟在前面不停地调侃。

等到太阳落下,出完任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其他人都不在。冷清的室内,有些昏暗的角落里坐着文狸,身边的锅里小米粥热气氤氲。我走到门边把灯打开,他看到我,泛起笑意,站起来盛了两碗粥,递给我一碗,我们并排坐下窸窸窣窣地喝粥。

“我不是让你先吃吗,你怎么还没吃啊”。我看向他,完全忍不住想笑。

“不饿,就等了等。”他斜睨我一眼,完全没什么特别表情。

第二天早早地我们就从办公室门口骑着车出发了,我鼓起勇气把手插进了他的衣兜,他没说话,我默认这是默许行为,忍不住心情变好。

到了菜市场,我跟在他身后,他负责挑挑拣拣,讨价还价,结账付钱,我负责提着菜跟着走,保证自己别丢,顺便看看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指挥他去买。早上的菜市场没有什么年轻人,倒是有很多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和老伴一起推着孙子逛。我拽着文狸,跟在老人家身后,听他们跟摊主讨价还价,然后蹭到说好价格的便宜蔬菜。

“走吧,我请你吃米线。”把菜挂在车把上,我摸了摸肚子。

“在哪,你指路吧。”文狸倒好车,眼神示意我上车。

“那可是老师特意开车带我们去吃的卤米线,你肯定给好评的!”坐上后座,我拍拍他的肩膀,“出发吧师傅,往前直走”。

04    这若是浪漫 我怎麽觉得就快分离

我其实是被拒绝过的。

我鼓起勇气喝了点小酒,点开微信问他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他说,不好。

他还在输入中,我就已经把他删除微信,删掉电话,删掉QQ一条龙服务了。然后拿起剩下的酒,一口气干光。

文狸开始申请加我好友,我连续拒绝了几次,最后还是加了回来。他打出了很长一段话,大意就是他并不知道如何照顾别人,目前不敢恋爱总总理由。我没有细看,只是又故作坦然的接受了他的拒绝。然后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发呆醒酒。

学妹无措地看我,想了想把我拉起来,带着我坐上她的电动车,在深夜的校园里80码飚车。我没带眼镜,又有些眼泪,视野里全是模糊。晚上的风不冷,我们停在了湖边,呼吸里带着点湿气,湖边路灯昏暗,远处的酒店灯光模糊,湖面是细细碎碎的光影。我努力地深呼吸,把眼泪止住,从兜里掏纸擤掉鼻涕,站起来和学妹继续在校园里飚车。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学弟也在,他试图开导我,和我绕了远路回宿舍。甚至把他之前不愿意和大家说的恋情八卦也偷偷地跟我分享,直到把我送到了宿舍楼下他才走掉。是说虽然是顺路,但还是有点感动的。

如果被拒绝的人佯装无事发生的话,那么拒绝的人也会努力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和文狸的相处模式仍然没什么变化,还是我在各种地方往他旁边凑,他从来没在这方面拒绝过我。

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载我的学弟为我助攻,想办法调换让我坐在文狸的后座。在马路上等红绿灯,这座城市的天很蓝,没有云,我坐在喜欢的人的后座,唱起了周董的晴天。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好想再问一遍,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文狸接了歌,与我一起合唱。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绿灯亮起,我们继续往前走。我又唱起了七里香。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我的双手插在文狸的衣兜里,电动车稳稳地向前行驶,旁边的朋友们说笑声不时传来。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我喜欢的人在我身前,我以拥抱的姿势在他身后,他和我一起唱完了这首情歌。

05    那些时光的因果

文狸是学计算机的,也就是说他以后会成为一个秃头的程序员。但在那之前,他只能成为一个尚未秃头的赶期末作业的可怜大学生。作为生物狗的我,对代码一窍不通,他在我面前把做好的俄罗斯方块小游戏在我面前打开的时候,他是会发光的。

我们在ktv里一起唱歌玩大冒险的时候,罚他跳舞,他现场跳了一段poping,那时候,他也是会发光的。但那个晚上,我只拍了他唱歌时候的屏幕歌词。因为那是最后的狂欢,告别就近在眼前。

文狸一直在准备考研,但他在办公室的时候我总是会在他旁边,以更像是打扰的陪伴和他并肩。在忙碌作业ddl的时候,我却还邀请他去看学校那晚的街舞大会,他很犹豫,但还是和我一起去了。

街舞大会上的小朋友很厉害,帅气直击老阿姨的心。我们没看到结束就提前离开了,但一致觉得如果以后自己有了儿子,一定要让他去学街舞,简直不能再帅气了。

如果告别有确定时间的话,那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是吗?

而如果这个时间里还有自以为甜蜜的心上人的陪伴,这种飞快会带着倍数向前。

我在那段时间里开始打王者,在毕业典礼上,坐在大会堂里和学弟双排打上了钻石。然后抱着学妹送的捧花,和文狸一起拍了合照,我穿着学士服,尽力不着痕迹地向他那边歪头,侧身,将我们的合照营造出情侣的样子。

文狸在那段时间总是跟我说让我留在本校读研,让我申请延毕,我愿意在这些玩笑话里找自己想要的真心。

我走的那天,我们大家一起在办公室里熬了整夜,除了我,还有另外的女孩子也要毕业。他们在凌晨五点送她上了去机场的车。他们出门的时候,我面对沙发靠背假装还在睡,然后偷偷地泪流满面,把眼泪全部擦在沙发套上。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坐起来,文狸向我走来,他说,你要不要改签,明天再走吧。

我改签到了下午。事实上,我与那个女生已经一拖再拖,毕业生已经全部退宿了,我们在办公室睡了几个晚上。我觉得我的心就像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刀一样冷,但他走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再推迟一次告别时间。

就像上一次我在办公室睡午觉,醒来的时候办公室没有人,很安静。没有开灯,不向阳的办公室在下午一点带着阳光的阴影。我坐起,背靠大门,他路过沙发接水,看到我起身就直直地走过来,坐在旁边沙发。没有说话,就是一时间的冲动,然后尴尬地拿起塑料袋出去扔垃圾。那是我离他的喜欢最近的时刻。

06    因世上的至爱,是不计较条件

老师到办公室,把还在的人叫去处理材料,文狸留在办公室继续赶他的期末作业。听到我说下午要走,老师一定要开车送我去高铁站。

我回到办公室拿行李箱的时候,叫文狸快点。我拿着行李箱,看他飞快地跑到沙发旁边拿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帮我提起行李箱,装到了后备箱。

学妹为我做了最后的助攻,她抢坐在了副驾驶,让我和文狸坐在后座。

我想去牵他的手,但我没有。

车窗摇下,窗外仍然是个明媚的晴天,风吹他的头发,他向前抓住副驾驶椅子,我向后靠在后座靠背。我一直在看他,他一直没转头。

到了高铁站,学妹与我一起取票,机器有些故障,磨蹭了好一会。想送我们进候车大厅的文狸被老师催促往回走。

我叫住了他,“你就这么走了吗?你就,这么走了吗?”

他站住,不明所以。

我张开双臂,他懂了我的意思。

我在高铁站拥抱了我的少年。

然后和他告别。

然后再也没见面。

07    又何必去改变 已错过的时间

我们分别后,我对文狸撒娇耍赖让他给我唱歌。

两首歌。

我指定的安河桥。

和他选的无条件。

和收藏的十秒钟语音,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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