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

                    一

      有一天早晨下楼散步，发现院子西面一处角落里，有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在卖包子。除了包子，竟然还有我久违了的小米粥。毫不犹豫坐下来喝粥吃包子。

      那男人说说笑笑招呼来吃包子的人，那女人一句话也不说，脸色很差，看上去身体明显虚弱。我喊两包子一碗粥。我普通话说的不好，开口总是浓浓的山西口音，怕男人听不懂，又强调了一次：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男的看了我一眼，把包子给我放盘里，回头对女的说，老婆子，在位是山西人，别收钱。我说怎么了，男的说，我们重庆的，山西人是我们的恩人，这事慢慢说，先吃包子吧，老婆子，不要收钱啊。我笑了，老哥啊，你这样我明天就不好意思来吃包子了，你要不收钱，人家还以为山西人坏，吃霸王餐呐，收了，零钱不要找了，就当明天早晨的包子钱。周围的人也都呵呵笑着，说老哥啊，啥归啥，吃包子还是要给钱的，你不收他的，我们也白吃白喝了。老头子笑着不啃声了，忙着给大家拿包子。两个包子吃完，小米粥也下肚，离开时，老两口都朝我打着手势。我已经走远了，还听见男人朝我喊，明天早晨早点下来吃包子，来晚了就凉了，凉了不好吃。

      老人的包子真的好吃，皮薄，菜香，再配上小米粥，这是我在三亚吃到的最好的早餐。连续吃了几天包子，和老人交谈了几次，知道了老两口的一些事情。老人的儿子是十年前好多家庭不忍回忆的那次某地动车事件去了的，儿子一去，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女人一句话也不说，每天只要看见孩子留下的东西就忍不住哭哭泣泣，当时，老头子还没有退休，经常出差在外，租住在对门打工的两位山西的小伙子基本上承担了照顾女人的义务。有一段时间，男人出差好久，女人在家病倒在床上起不来，山西人就像儿女一样照顾她，好多次去医院，都是两山西人轮流背着下楼。三年后，男人退休，他把孩子留下的东西全部烧了，把房子也卖了，带着女人开始旅居生活。他们旅居七年多了，基本上都是半年换一个地方，这些年，他们去了成都、贵阳、西宁、呼伦贝尔，也在山西呆过，海南是第二次来了，上次是住在海口。每到一个地方，两口子都要在当地买点面和菜，蒸包子，除了自己吃，每天早晨就在居住的地方给大家提供早餐，一旦遇见山西人买包子，总是坚持不收钱。老哥告诉我，卖包子也不是想挣钱，就是想给老婆子找个事做，自从儿子没了，老婆子很少开口说话了，找个事做，也许能缓解一下她心里的郁结。老婆子以前开过包子铺，吃过她包子的人都说好吃。

                      二

        有一天傍晚海边散步时，我见两位老人也在沙滩上，男的搀扶着女的，两人都望着大海。我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男的喊了我一声，山西的，帮忙照个相好吗？好啊，我接过男人递给我的手机。 海边，有牵手在沙滩上散步的恋人，有摆着各种姿势拍照的男男女女，有堆沙的孩子，两位老人就站在他们中间，阳光染红了两张皱纹满满的脸，我在镜头里看见男人右手摸了摸女人的头，慢慢把女人的头发朝前面撸了撸，抬头。不经意间，我发现女人的脸上有一丝丝笑容一闪而过，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一股暖流涌过。我很认真地把这些细节也拍下来，连续拍了好多张。现在想起来，也许这些照片是我这一生中拍的最好的。

      蓝色的海洋，金色的夕阳，绿色的椰子林，还有刚才为他们拍照的我见证了他们的幸福。

      等我回到山西，我会把我为老人拍照片的事说给我的孩子们听。我记住了沙滩上的这次偶遇，我到了那两位老人的年龄，也会带上同样年老的妻子，在这里让年轻人帮忙拍一张照片。

                              三

      有一天早晨下楼吃包子，卖包子的那个角落空空的。问旁边的人，多数人说也是来吃包子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老人没出来。路过的一位好像是小区的保安告诉我们，今天两口子不出来了，我们昨天就通知他们了，今天有个领导要来小区调研，你不看我们都换了新衣服吗？大家嘘了一声散开了。     

      当天，大家都没有看见有领导来小区调研，听说领导临时参加一个很重要会议，调研的事推后一日。第二天领导也没有来调研，又说要去一个什么地方讲课。第三天，领导来了，我看见了那位个头不高，挺着个大肚子的领导，这位领导如果沾上个小胡子，就更像是那个岛国来的。领导后面十几个人陪着，在小区里转游，周围的人都喊他“闫书记”，不知道是个什么官，小个子边走边对着后面的人指指划划，不可一世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日本天皇驾到。

      三天没有吃到老人的包子，总觉得有点不舒服。心里不知道嘟囔了多少次：狗日的什么书记。

      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有什么领导来小区调研考察，我希望在三亚的每一天都可以吃到老人的包子，希望看见阳光下那两位忙着卖包子的老人，更希望看见那女的脸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