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随笔

今年的中秋节，老天爷颇不给人面子，整天都在下雨。天空中除了灰蒙的云便是扑簌的雨，何曾见过半点阳光，更不用说夜间赏月了，简直是奢望。

吃罢晚饭，天色尚早，我提着书袋往教学楼走去，考研的人大多都得这么熬着吧，死活也要坐在教室里才能宽心。雨点打在我的伞上，啪啪作响，随即撕裂开来，分作几股滑落到地面上。空气里满是潮湿，初秋时节，已有些凉了，明天该多穿件衣服才是。我这样想着，不觉已经到了教学楼下，收了伞进去，楼道里安静得很，随便推开一间教室的门，并没有一个人在里面，看样子，多数人是去过节了，该是去找他们的好友，三五成群，或去逛街，或去聚餐，或许，大可几个人猫在宿舍里聊聊天，中秋节嘛，总是要与人共度的，既然不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便要在此与好友同享了。

我把书放在一张桌子上，推开窗子，在一旁坐下来，外面的天空虽然雾蒙蒙的，却仍可辨物，毕竟天色尚早，是我将晚饭吃得过早了，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别人留待晚上与三五好友共度佳节，我呢，真正成了孤家寡人。若是晴天，尚可等到天黑以后观赏月色，然而今日，却是……我把刚刚翻开的书重又合上，脑子里乱如团麻，转过脸向窗外看，雨已减小了很多，楼前小路上，正有三两人群向校东门方向走去，到了他们的节日了，我想，横竖不过是一个晚上罢了，我又何必苦守在这里，不如去外面走走，如此时候，校园里应该清净了不少吧，况且雨又变得小了许多，想到这，我便又起身出去。

校园里的确清净了不少，雨虽小了，但也还在不停地下着，况且空气里满含潮湿与凉意，谁会在外面多做停留呢？唯有我自己吧。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年头不会有几个喜好清静的人，就连寺庙庵观都比以前热闹了不知多少倍，何况六根未净的凡夫俗子。

我沿着楼前的水泥路走着，在一个转角处折而向南，细弱的雨丝落到头顶的白桦叶上，汇成大水滴，直到它承受不了这重量，大滴的雨水才落下来，偶尔几滴落到头顶、身上，顿时一阵彻骨的清凉。这是秋雨的妙处，它全然不像夏日的雨，托着烦闷燥热的背影而来，只会让人的皮表微凉而已，却不会给人带来内里的凉爽，一旦雨过之后，又是更深更久的沉闷与干燥。秋雨却不同，它在之前几天便已作了充分的铺垫，热浪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空气中满布清凉，接连冷上几天，让人觉得再不下雨便是天理不公了，秋雨便这样顺天理合人心地来了。它不急不缓，来得沉稳而含蓄，自有一股阴柔之美，雨点没有夏雨那么大，声势也不怎么响，如同宣纸上铺展的浓墨，丝丝渗入，缓缓展开，秋雨便是这样一滴一滴、一丝一丝地渗入土地，浸透心田，它能让人真正冷静下来，换一副心肠去面对眼前的诸般景象。只是，如此好雨、此等好景，竟没有几个人来把赏，不知这是人的悲哀，还是雨的不幸。

忽而抬头看见白桦树上竟长出许多的新叶，这让我颇感意外，印象中秋雨是秋风的先行官，等大部队一到，便是草枯叶落的时节。而今，这秋雨却滋长了许多的新绿，实是一件意外的喜事。我又想起几天之前，曾眼见四周的树木都如经霜一般，叶子上布满一层灰黄，似要枯竭，那时我还诧异，为何这些叶子在秋风来临之前竟先自衰败，如此看来，竟是缺少雨水所致。人向来如此，总是抱怨身边美好的事情太少，而邪恶又太多，实不知正是我们自己断了滋养美好的水分和养料，却将它拿来润生邪恶。就如今天这般，我一直不满树叶们在秋风面前未战而退，却不晓得它们已多少时日未见雨水。

再往南行，脚下的水泥路变成了石子小路，眼前现出一片柳林来，雨后的垂枝细柳虽不算青翠，却实可谓清新。周围照例一片寂静，天微微暗下来，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已是将近六点，天快要黑了，我却兴致正浓。继续前行，雨近乎停了，我便顺手收了伞，空气中弥散的湿土的腥气益发浓重，吸到口中沉甸甸的，似乎要压到心肺上，但是只一阵清风袭来，便将丝许的压抑一扫而空，心情顿又晴朗起来。我踩着凹凸不定的石子，脚下不时会有积起的水洼，溅起的水花落到裤脚和鞋上，头顶又滴下水珠来，这是一种别样的趣味。我便一个人消受了这宁静的乐趣。眼前只有灰蒙的天，积水的地，湿裸的草木，连只鸟也没有，更不必担心有人来打搅。我所需做的，便是尽情呼吸这里清新的空气，双眼尽量捡拾怡人的秋景。

继续行进，石子路上有了台阶，我知道顺着石阶再往南走下，便是去往一条小河了，而眼前的树也更加浓密。我向来是个心宽的人，从不担心天黑遇鬼之说，又恰逢这中秋佳节、雨后新景，更是坚定了走下去的决心，脚下不停，往南走去。却不料眼前正有人影一对，分明是情侣在幽会，他们倒是真会挑选地方呢！这可真是合了自然原始的本能之美，只是不巧被我撞见。好在他们并未发现我，亦或是发现了，但根本就无视我的存在，管他呢，反正我不能再往前走去打扰人家，只好沿路折返，越过一条小道，来到林外。路灯已然大亮，路上依然少有人走，我尚自因搅了别人的春宵良梦而不安，虽然他们看似并未受到影响，但我的兴致却已大减，恰巧校外商业街上的嘈杂喧嚣一阵阵传来，我清楚地听到超市广播：各位顾客朋友，此时正值购物高峰期，请排队付款的顾客耐心等候，并备好信用卡和零钱，超市全体员工祝您购物愉快、中秋欢乐！到这里，我已是兴致全无，再也不想走下去了，只得沿途返回。老天也很配合，雨点又大起来，我只得又撑起伞，向教室走去。

教室里依旧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坐下，潮湿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在我眉前打了个晃，又走了。我听见楼下传来说话声和嬉笑声，夹在雨声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多么热闹啊！我终于明白朱自清所写“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是怎样一种心境。但我又庆幸、高兴起来：享受孤独、宁静，这对于一个会思考的人来说，是一件多么幸福而可贵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