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秘密

刚吃过晚饭,电话就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杰哥打来的,他是我大学室友,关系很要好,我用大拇指滑向接听键,把手机贴近了耳边。

“喂,杰哥,你好!”

“你好,明娃,在干嘛呢?”

“哦,刚吃过晚饭,现在没干嘛。”

简单的寒噓之后,他约我出去转转,说好久不见了,一起聊聊。我同意了,毕竟我离他没多远,也确实很久没有见面了,毕业之后就没有再与他打过照面。我把垃圾桶里的垃圾提了出来,重新套上了一个新袋子,拿起桌上的钥匙,提着一袋垃圾,关上了灯,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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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二十分钟的公交车,我在他告诉我的站牌下了车,他穿着一身运动装站在站牌旁等候着我,见我之后,便说道:“又长帅了哦,明娃!”我笑了笑,知道他逢人就是这副德性。杰哥告诉我,他就住在这附近,离这个公交站几分钟的时间。他提议我们去公园逛一逛,公园就在马路对面,在灯光的照耀下,“人名公园”四个醒目的大字清晰可见。

我们走进了公园,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公园里的人比平时多。他问道:“最近怎么样嘛?”

“还是老样子哦,”我看着在做着引体向上的老头回道。

“在做什么工作?工资多少?”他继续问道。

“做的与专业相关的工作,工资勉强养活自己。”

一位穿着灰色运动套装,黑色Nike跑鞋的年轻女孩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我看着她的马尾摇晃着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你呢?”我问道。

“我也就那样,跟你差不多的,”他不太高兴的回道。

“明娃,你还是那么沉默寡言,没怎么改变啊!”杰哥感叹道。

“我一直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你,怎么也变得这么沉默、内敛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我望着他无神的眼说道。

“我也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大大咧咧,活泼,逗比了,可能是工作的原因吧?”

“这毕业才大半年时间,社会就把你调教成这样了,真是难以置信。”

他“呵”了一声便低下头颅,望着模糊不清的地面。

“你没事吧?杰哥,感觉你怎么不开心啊,”我不解的问道。

“我没什么,不过确实有点不开心,那里有空着的椅子,我们去坐一会吧!”他指着空着的座椅说着。

“好啊。”

我们坐在椅子上,看着行走的人们,看着湖面中的灯光,看着大树的轮廓,陷入了沉默。我一直都不善言语,以前总听他诉说,现在,他也封缄着嘴,也就理所当然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张开封缄着的嘴说道:“我,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把耳朵凑过去,装出很好奇的样子问道:“什么秘密?”

“我,嗯,我抑郁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并不是听见“抑郁”二字,而是因为从他口中吐出来,并且还说是他自己抑郁了。我想他不是在开玩笑,因为现在的他和以前有着天壤之别。这一下弄得我不知怎么去回答,只是再一次问道:“你,你没事吧?”

他把两只衣袖拉了起来,露出瘦弱的手臂,将手臂移到我面前,借着站立在岗位上的灯光,一排齿印清晰可见,两只手臂上面都满满的。

“我晚上睡不着觉,每次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所以才会用力去咬自己。”说着把手臂移开了。

可我的眼睛依然盯着那些齿印,过了这么长时间它们还清晰可见,那得使多大的劲去咬自己啊!那一定是很疼痛的,不过对他来说最大的疼痛是彻夜难眠吧!

“明娃,你能睡好觉吧?我好长一段时间没睡过好觉了,因为抑郁的原因,”他望着湖面说道。

“我偶尔也会失眠的,我知道失眠的痛苦,能够理解你的感受。”

“是吗?可我是经常性的,不是偶尔,这个城市睡了,我还没有睡去,城市还没有醒来,我却醒了,我比城市睡得晚,比城市醒的早,在半夜睡去也在半夜醒来,看着天空中的每一颗星星消失不见,看着黑色渐渐褪去,看着太阳慢慢的爬上山头,我不想每天都这样,太痛苦了,你知道吗?”

“你怎么会抑郁的呢?这让我不可思议,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人才会抑郁,可你?”

“我不知道,我好害怕,”杰哥哭了出来,眼中嗔满了泪水。

他眼中闪烁的泪花就像天空中眨着眼睛的星星一样。一直以来,我都不懂的如何去安慰别人,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安慰他,只是拿出纸巾递给他,他把纸巾拿在手上,并没有去擦拭眼角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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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我感到惊愕也感到害怕,我对他说道:“没事,杰哥,抑郁的人多了去了,许多人都抑郁过,许多人都从抑郁中走了出来,不是吗?”

“谢谢你,明娃,我感到孤独,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秘密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还没有对其他人说我病了。”

“你没有病,是这个时代病了,孤独是一个人的骨头,不止你一个人感到孤独,每个人都会感到孤独的。”

“真的是这个时代病了吗?为什么那么多人能够好好的,而我却不能,孤独真的是一个人的骨头吗?也许它是骨刺,是多余的,刺痛着我们的身体。”

“你知道骨刺是可以去除的,如果它刺痛了你,你可以将它去掉,不要想那么多,不要让悲观的情绪占据在你的心里。”

“是啊,我应该开心一点,想你一样开开心心的,我认识的你一直都是喜笑颜开的,记得有一次,我们被骗了,我怒气冲天,心里愤愤不平,一直咒骂着骗我们的那个人,即使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你心平气和,还意味深长的奉劝我不要生气,失去金钱,丢失时间是小事,吃一亏长一智就是,还对我念起‘莫生气’的语句来。”他回忆着旧日的时光,我看着他脸上的愁容消散开去,心里也暗自窃喜。

“你别说,现在我都记不全了,”我笑着回道。

“光阴过的真快啊!不知不觉就把我们从过去推到了现在,不明不白的就进入了社会的大染缸中,还没来得及斟酌就已成了故事中的人,可发现故事中的人与自己相差甚远。”

“光阴里的故事有许许多多的美好,带着美好前行就会收获更多的美好。”我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回答,感觉牛头不对马嘴。

“可除了许许多多的美好之外,也有零零散散的不美好,也许光阴里的故事不美好的要比美好的更多。”散去的愁容再一次在他的脸上聚拢。

他望着天上的月牙,而我望着他。“他们说抑郁的人像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样,是这样吗?”他问道。

“不一样的是它的形状,但它始终都是发出皎洁的光芒,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每个人都像月亮,每个人都是多面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可我······嗯,”他犹豫不语。

他突然唱到: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他唱的很好,我轻轻的鼓起了掌来。但他并没有高兴起来,嘴里念到:等待的青春,流泪的青春,回忆的青春。

湖里响起了青蛙的歌唱声,他望着平静的湖面说道:“你知道我在等待什么吗?许多人都在等待着成功,等待着金钱,等待着爱情,等等。”

我望着他保持缄默。

“我在等待着睡眠,深沉的睡眠,回忆着睡眠,美好的睡眠,流泪着睡眠,为无法睡眠而流泪。如果可以像个孩子大哭一场,泪流满面,然后安静的睡去那该多好,可无论我怎么哭,流多少泪水都是枉然,依然无法入睡。”他的眼眶再一次湿润起来,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走失的孩子,找不着妈妈,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居无定所。我想拥抱着他,但我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拍着。

人影稀疏,我看了一下时间,快十点钟了,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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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哥,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吧,你还要坐车,我离这儿近,想再坐一会儿,你知道,回去也是坐着,即使睡意袭来,也无法安然睡去,待在室外比待在室内舒适一点。”

“好吧!那我先回了,明天可以再约,”我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对他说道:“杰哥,你知道吗?成年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照顾好自己,而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守护的人也是我们自己。”

“谢谢你!明娃,今天出来陪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守护好自己。”

我向他挥着手,看见两个女生从后面走了过来,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一个女生说道:“诶,刚才那个人走了,我们在这椅子上坐一会儿吧。”

我停了下来,回转过头,看见那两个女生坐在了我刚才坐的椅子上面,我用湿润的眼睛探寻着杰哥的踪影,才回想起,有人叫我杰哥,有人叫我明娃。我拉起衣袖,瘦弱的手臂上残留着深深的齿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原来这一个秘密是我自己的,这一个秘密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从昏暗的小道走向通明的大路,我知道自己将走进比黑夜更深的黑暗,而等待我的将是漫长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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