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害

      三年前的年末,村子里莫名其妙的死了几个人。村里卫生所的小大夫说死的人是招上了一种喝人血的小虫子,这虫子咬了人,人就害上了重病,轻则数月痊愈,重则数天毙命。卫生部主任指责这个小大夫危言耸听,撤了他的职,还差点让村委会的安全大队给他关起来。可没过几天,又有几个人陆续死掉,症状和之前那几个人一样,这其中,还有那个小大夫。       

      就在村民们人心惶惶的时候,市里和镇里的卫生队来了,原来自从村里出了这怪病,镇里、市里也都开始有人陆续患病,上级这才重视起来。经过医学团队一番研究,给这怪病定了性,大概就是那个死了的卫生所的小大夫所诊断的——喝人血的虫子。但这小大夫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原来这虫子咬了人,会在人的毛发里产下卵,一两天便孵化为成虫,继续飞出去咬人。研究团队给这虫子起名叫“亲寸虫”。

      卫生部的主任被撤了。

      亲寸虫致命,繁衍快,被咬的人身上总会携带幼虫,谁与他接触,谁就大概率也会被虫子咬。于是经过镇上其他村子投票决定,把这个村子封起来,不准人员随意出入。实在需要出来的人,都要在村口消毒站全身消毒,再在头上戴个“已消毒”的帽子,才能去别的村或去镇上的集市。从外面回来,当然也要在村口消毒后才能进村。

      村里管的更严了。村长任命了“杀虫大队”,他们制定了各式各样的杀虫政策——比如被亲寸虫咬过的人集中关在村东头的鱼塘旁边;比如接触过被虫咬的人就不准出自家院子;再比如谁家有了亲寸虫出没的迹象,近期来过这家串门的人都不能回家,也不能串门,接到通知时在什么地方,就只能住下,直到确认没被亲寸虫咬过……一开始这虫害很快就被遏制住了,一连几个月都没有人再被咬,大家欢天喜地感谢村长的所作所为,也对杀虫大队感恩戴德。可时间久了,虫子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来了杀,杀了来,反反复复,眼下就快三年了,虫子杀不绝,甚至还进化了三四代。现在的虫子比原来的虫子更小,孵化的也更快。杀虫大队的力度只增不减,他们把村民控制的更严格了——原来封在自己院子五天就可以出门,现在要十天;原来进村消毒一次就可以,现在要消毒三次。

      村里越来越萧条了。

      在各村窜货为生的张家二小子丢了生计,挨家挨户卖水果的老刘头也被拖垮了生意,跑长途车去镇里和市里的司机老赵早就卖了车……只有消毒站每天人满为患。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厌烦这无休止的管控,也爆发了很多次村民和杀虫大队之间的暴力冲突。村民们之间的不信任、家家户户私下制定的防虫办法、还有杀虫大队各种各样违反村里、镇里和市里的手段,都让村民们疲惫不堪。

      隐私在村里成了稀罕物。被虫咬过的人,这几日去过谁家做过什么事,会被村委会沾沾自喜的贴在消毒站,甚至精确到分钟,就好像当众把人扒光了游街一样,村中有些见识的人看到这些都像在看一场恐怖的人伦浩劫,也有的人对村委会拍手称赞,并把这些作为将给隔壁村的村民,向他们炫耀村委会的所作所为是对村民多么的负责任。

      有人说不杀虫了,随它闹吧;有人说要更严格的防虫杀虫;也有人说防归防、杀归杀,但请不要打着正义的旗号理所当然的限制我们的生活了。

      村里那个从来没出过村,靠吃村委会的救济粮度日的百岁老人,每天在村口监督着来来往往的人,看谁没戴着“已消毒”的帽子。他心中默默祈祷:这虫可别杀光,这杀虫大队还要搞下去!一定要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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