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

不过才刚刚入冬不久,这座北方小城便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虽不大却下得急促,细密的雪花打在人面上,生疼。

警队里一次紧急任务中,袁熙被通缉犯的一颗子弹射进了胸膛,左肺几乎被打穿,心脏也严重受伤。身体不适躺了半日,他被人扶着走出房间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等他的姑娘下班回家。

“舒服一点就着急下床是吗?”面若桃花的姑娘接过佣人手中的外套搭在他肩膀上,“医生让你出了院卧床静养的,又不听话...”

袁熙回头,凌霜的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弯成两道月牙。她身材高挑却结实,浑身上下散发着警察职业所固有的帅气逼人,令人不可轻视。

“霜儿,我没事了。”他淡淡答道,中气不足的嗓音有些心虚。

“你的调岗申请批下来了,”她低下头小声说话,像是怕伤了他,“等你身体好了,就去法医鉴定那边报到吧,陈局亲自安排的。”

“嗯,好...”

“别想啦,一切都会好的。”

见他的神色很是失落,凌霜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着鼓励的话,遂搀着他回房间去。她独特的体香很是迷人,袁熙突然离开刑警岗位的阴郁,一瞬融化开来。

多年来,她仍旧是刚来警队工作时候的样子,唇红齿白,媚眼如丝。

/

“袁队,新人凌霜,向您报到...”

袁熙始终记得同凌霜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她换上笔挺的警服站在自己面前标准的一个敬礼。女孩儿容颜柔美,却声如洪钟。

就像她的名字,凌霜傲雪,势不可挡。

警队多年不曾进过新人,而毕业于公安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凌霜,继他袁熙之后,成为他们一队之中第二个高材生,而且,几次任务中她也用实力证明,自己并不是花瓶。

她父母因为事故双亡的那次,袁熙作为她的队长前去吊唁,一个工作中说一不二三两下制服罪犯的女生,在那一瞬间,突然反常地脆弱到了极限。

“袁队抱歉,招待不周...”

她低垂着眼睫脸色也很是灰暗,让袁熙瞬间心疼几分,他默默递过局里给的慰问金到她手中:“令尊令堂的事情,我们没能帮上忙,这点心意请一定收下。”

“不必了...我今天开始就无家可归了吧,”她冷冷一笑推开信封,含泪冷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袁队说这些,你就当我说的都是胡话。”

“如果你不嫌弃,先搬到我那里去住好了,你的队长...不会让你没有家。”

“可以吗?”

“可以。”

没来由地,袁熙主动邀请她去了自己家,她由此住进了他独居的大房子,而且这一住,再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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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多年,做生意的父亲再次成家。自从毕业工作之后,袁熙便一直远离家庭自己独立出来居住,只在周末或年节时候回家一次,因为那个家庭,实在给不了他过多的温暖。

可是自从这个姑娘来到身边,他暗淡的生活便瞬间有了光彩。他们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事情在局里也是众所周知。

然而就在那之后不久,他意外受伤离开刑警队,陈局来看望他劝他离队休养的那天,病房里的袁熙表面应承,心头却已然波澜壮阔。

“怎么了?”

因为饮食起居一个屋檐之下,他们之间关系变得十分微妙,凌霜推开病房时看到他扯掉身上所有管子,撑起的身体一歪,重重摔在床头,唇角都带着血丝。

“霜儿...”

出事以前,他是众星捧月一般的袁队,然而只不过一场变故,他身边许多人纷纷做鸟兽散。凌霜素来明白他,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男子,该有多大的心里落差。

“在霜儿怀里躺一躺吧,”她紧紧抱着身体冰凉的他,轻声安慰,“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袁熙外表刚强内心最是脆弱,姑娘叫来医护帮他连好管子。他注射一针镇静沉沉睡去,她擦干净他眼角残留着的泪水,便紧紧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舍放下。

霜儿在呢。

我的袁队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有我陪着你,天大的事情,都能过去。

/

伤势严重,袁熙受伤后几次生命垂危临时抢救,医院里一住三四个月。他也从当年大步流星的袁队,变作缠绵病榻的病人。

起初的一段日子里起不了身,白天时候有父亲找来的护工将他照顾妥当,晚上但凡一有空,她便会去医院陪他,风雨无阻。

卧床期间他的心理十分脆弱,往往一点琐事都能让他火气冲天,凌霜也是急性子,起初迁就他,后来实在忍不住,还是同他吵了一架。

怕他夜间有状况发生,凌霜即使怒气冲冲,还是睡在旁边的沙发上。她背对着他,个子不矮却身材瘦小,袁熙也不再忍心责备她什么,只是看到这样的她心疼到不行,连带着胸口处的伤,隐隐作痛。

“霜儿别生我的气了...”他的声音中气不足,“陪我说会儿话吧。”

“嗯...”

白天里出了一次警,凌霜一躺下就疲乏得要命,她总归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却困得七荤八素,只不过发出一声“嗯”,便再没有更多的言语。

“霜儿困了呀...睡了吗?”

“嗯...睡着了。”

姑娘在沙发上动了动却还是背对着不愿搭理自己,袁熙望着她,突然浅浅微笑。

外面执勤时候那么勇敢的女汉子,总归,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啊。

/

医院里住了几个月,调岗的申请也落地,袁熙一时间的失落,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严重。

智商接近160的袁熙在法医那边仍然有用武之地,本来就事情不多,加上局里领导们的照顾,比起之前忙碌到脚不沾地的情况,他倒是清闲了些。

闲时侍弄侍弄房子前面的花草,找出多年没来得及看的书籍翻一翻,每天按时上下班等加班的她归来递上一个吻,已经成了袁熙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今天干什么了?”

姑娘进门换下鞋子,凑到沙发上他的身边,袁熙刚刚服过药正闭目休息,听到她的声音眨眨眼睛坐直了一些。袁熙执行任务时伤过腰,凌霜连忙在他腰后垫上一个抱枕,好让他舒服一些。

“看书,处理点事情,还有...”

身体渐渐转好,他难得脸上泛着红光,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女孩儿变本加厉地挤在他肩膀上,央求他把话说出来:“我的袁队,还有什么啊?说出来嘛...”

“还有,想你啊。”

“讨厌...”

“都说想你了,还讨厌。”

凌霜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她的袁队总是有安抚她的力量,让人的一颗心,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感。

你今天特别讨厌。

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

“今天该给我讲什么了?”

智商高的人往往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怪癖,比如袁熙,最近很奇怪地开始研究各种建筑风水一应事物。

凌霜从外面回到家里,但凡他在家中,十次有八次,他总是弄着一本阴阳八卦类的书籍翻看半天,有时候还能在吃饭的间隙和她聊那么一会儿。

“今天不讲那些有的没的,”他感冒了身体不太好,便由她扶着慢慢坐下,“你不是都嫌烦了吗?”

袁熙打开电视同她一起看八点档连续剧,凌霜走到他身后去帮他揉捏着紧绷绷的肩膀。他牵住她的手,她也顺势把右手朝前伸一些摆在他面前,道:“那...袁大神这么懂,会不会看手相...”

“会一点...”

他点点头,抚摸着她的小手翻来覆去地看,他的目光澄澈如水,看的姑娘心里痒痒起来:“好了没啊?我命到底好不好?”

“还行,就是缺点什么...”

“缺钱是不是?”

袁熙狡黠一笑,苍白俊逸的脸庞埋在她软软的小手心里,小声嘀咕:“哪里有...你命里缺我...”

“哦...”

他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令凌霜一颗心像是融化了一样,对他的一句情话,竟是无法反驳。

袁熙,你这么可爱,以前我竟然不知道,损失啊损失。

/

又是一年冬天,白雪皑皑。

袁熙入了冬一直忙身体也算不上好,与其让司机接送他上下班,凌霜宁愿自己承担了这件事情。她把他经常用的药摆在他案头触手可及的位置,怕他忘了服药,每天到了时间就会去嘱咐一次,哪怕不在局里也会电话叮嘱。

两人的恩爱,看得同他一起工作的单身男女们,好生羡慕。

已经很晚,部门同事陆续离开,袁熙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凌霜踮着平底小白鞋推开他房门时候,那人从一堆文件中间抬起头,绽出苍白的微笑。

“我的大英雄,回家了...”

她不由分说地取了衣架上的大衣往他身上披,袁熙也很听话地停下手中工作,却说:“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司机会过来开车,外面雪大,你开不安全,等等就好...”

病中的他容易喘不上气往往少言寡语,一口气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凌霜眼见不好连忙扶着他坐稳,道:“你看你,生着病着什么急啊?慢慢说。”

一系列体检下来,他的心脏比起之前更加不好,一咳起来很久都停不住。女孩轻轻替他抚胸拍背,袁熙清清嗓子微微喘息:“霜儿,不后悔吗?”

“什么?”

“我比你大七岁,一身伤病可能命不久矣,和我在一起,不后悔吗?”

“这事儿啊,没后悔过。”

最近总是容易怀念过去,母亲躺在病床上安抚他的事情历历在目。他不自觉抚上她额前的刘海,用力揉了几下:“小傻瓜...”

“哎。”

她回答了他,前所未有地干脆。

/

度过这段繁忙的日子,袁熙撑不住住了院,他的心脏需要一场大手术,现在只等待把身体各项指标调整好,好迎接手术。

她跟局里请了长假照顾他,他戴着鼻氧管靠在床头,因为供血不足而麻木的手指在她的揉搓之下有了一丝温度。父亲和继母来看过他几次,大多数时候,依旧是她待在他的身边,日夜守护着。

“袁队什么时候娶我?”

袁熙是医院的常客,每次检查的时候凌霜几乎都会跟他过来,二人的郎才女貌在整个心内都声名远播。有熟悉的医护开他们的玩笑,虽然知道他们能走在一起修成正果的不易,还是争着抢着要喜糖吃。

“那要看霜儿,什么时候想嫁我了。”

“要是不想嫁了呢?我今年才二十六岁,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气稍暖的时候,她带他费力地爬上山去给父母亲上坟,算是让天上的双亲正式见了女婿。袁熙的父亲继母见过凌霜,父亲虽然沉默寡言,却也心下满意。

“嫌我老了?”

“谁说嫌你老?”姑娘瞬间炸毛,贴在他身边一脸坏笑,“手术成功了的话我们袁队年轻二十岁,可不是要嫌弃我了?”

“年轻二十岁啊,压力山大...”

“那就更要努力了,努力养我。”

她揉着他不安分的胸口,眼神清亮。

那天,阳光明媚。

/

手术很成功,袁熙的身体正在缓缓恢复中,他们在病房里订了婚。

袁熙是当年公安大学的风云人物,学校校庆,邀请他回校参加,还未出院的他二话不说接受了邀请,却遭到了自家媳妇儿一顿数落。

但最终,她还是和他一起踏上了回校的高铁,手牵着手,伉俪情深。

手术治标不治本,袁熙之前的伤毕竟伤到了身体根本,怎样都再也无法恢复到从前。然而他作为毕业多年的学长上台演讲的时候,白衬衫牛仔裤加上清瘦高挑的身材,仍旧能迷倒一片少女。

校庆大会很快结束,他由她扶着缓缓起身准备离开,聚光灯渐渐围上来,他被学生们围着如同明星一样,却紧紧牵着他的姑娘,舍不得放开分毫。

“学长,您这么优秀,毕业之后为什么要回老家工作啊?”

“当时是有机会留下的,可是...”他停顿一下斜眼望着身边比自己矮了十几厘米的姑娘,语气坏坏的,“要是不回家哪里有机会碰见你们更优秀的学姐是不是?”

一句话,连自己带媳妇儿同时夸完,周围的年轻孩子们瞬间哄堂大笑。

凌霜偷偷捏了他一下,只得不好意思地冲着人群点头,哭笑不得。

有情人的四目相对,却情意绵绵,满满的爱意,给在场的孩子撒了好大一捧狗粮。他望着她,弯起的眼角,鱼尾纹都好看。

我的姑娘,我爱你啊。

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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