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

《峥嵘》作者：陆行舟

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久到好像跨越过一个世纪，遍历数万里河山。那些风雪交加的岁月拨开一层层人群，向我身后走去。黑夜被骤然升起的礼花点亮，一圈圈花朵堆在偌大的广场，那些血迹早已被洗清，剩下遥远云层外的月光与星辉。

一切都太波澜壮阔，让我快忘记我是站在数万万同胞的尸体上，亦步亦趋、且艰且难地走到今天。

锈迹斑驳的岁月被抹去。往后铮铮岁月荣，山河壮丽，可见旭日东升。

我曾以为我这辈子都只会在故乡那块不方不正的地里。

却没想到，原来我这辈子是在烽火漫天的战场里，在辗转的营地里，在一次一次的颠沛流离中。

一九四九年秋，被一夜的梦惊醒。

那是秋天的一个早晨，暧昧旖旎的夏天在一夜之间逃逸，早上起来外边竟结上一层霜。夏日的闷热被一口气吹散，我却仍旧是一衫的汗水。

我梦见在故乡求学的那段日子，那时饱含热情，想把生命献给伟大祖国；那时激情澎湃，一心只想走上弃笔从戎的战场。那时候的年轻人，大多都是这样。

似乎就是那时，我开始迈开步子无畏向前迎风走。

后来梦见了长征，梦见了战场，甚至梦见子弹从我脸颊旁擦身而过的瞬间。

最后，梦见抗日胜利的那一刻，举国上下的欢喜。我几十年的岁月里，头一次在那墨色如网的夜晚迎着星辉号啕大哭，就像小孩儿一样。

现在恍过神来，我已经五十来岁。年轻时的勇气不知道耗尽没有，但我现在确实无法想象曾经在战场上披荆斩棘的样子。

与岁月来回争斗的痕迹爬上脸颊，年少时的鸿鹄之志似乎早已实现。

现在战争结束，和平的曙光照耀这神州大地，梦里那种澎湃的心跳，血脉喷张的热血，我现在是否还有呢？

我想，大概是可以找到答案的。

当我遥望那黑压压的人群与整齐划一的军队时就可以知道答案。

年轻时的热血从来都没有消失过，那不可一世的勇气也从未耗尽过。我身后一直是星光，途径寒夜，奔向高台之上的朝阳。

我看着这热闹和平的景象，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决堤。我看向这座繁华的城，那些烈士身上开出花朵。太阳撕破黑夜的幕，将热意与希望洒向人间。

“同胞们，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在今天成立了！”

我这辈子，其实就在这句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