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雪花只飘零了一点点,人们就惊喜到不行。朋友圈里全是小雪的消息。那雪花还没到马路上就融化在西风中了。马路还是老样子。但空气竟清新了许多,眼前的事物清晰了不少。街边的棵棵大树似乎比往日精神,幢幢楼宇也像挺直了腰杆儿,天空里断续的白云竟显得朦胧而灵动的样儿,轻纱一般飘乎浮动。
当然,雪花也只飘零了一会儿,就停了。但这初露的峥嵘,让人们知道冬来。
冬是来了,街头早不见绿杨和柳荫,不见五颜六色的短裙和白生生的手臂,也不见成群的人们围玩在街角和楼后。只有长长的车队慢吞吞地冒着白烟龟行在马路上,严实臃肿的人在马路上匆匆着来去和写字楼里忙忙着进出。
凛烈的风飞快地传播冬天到每个角落。有谁还记得夏天么?阳光那样的暖着!街边鲜花怒放!
酒店前立着好多风柱,都是红色。应该有好几场婚礼同时在这儿举办。宾客们挤挤挨挨、喜笑颜开、欢呼热闹着拥入酒店。
有人拉住了我,是张师,她依然胖乎乎笑盈盈的可爱样子。“天真冷啦!一起进去吧。咱们来了好多人呢。”
婚宴在红彤彤并烟雾缭绕的环境中过得热闹并祥和:觥筹交错出喜庆的气氛;嘘寒问暖着浓郁的亲情;惋惜惊叹有深深的牵挂;追问探究表同情和认可……所有的宾客此时终于一体,团结凝聚成亲友。骨肉相拆的砉然声,同行互欺的阴影,俨然不见,淹没在功歌德颂里,或各自收藏了。欢庆的气氛里尽情欢笑好了。
婚礼进行到尾声,我拎了包夹了衣服刚出大厅门,被人抱住大腿。“大大。”哈,是卢卢!他小小的身子掉挂在我的腿上,仰起可爱的小脑袋,满脸的喜悦,满眼的真诚。
我弯腰抱起他快步向出口走,他大叫起来:“不不不,我要找妈妈。”瘦瘦的四肢乱弹着反抗,但依然满脸的喜悦。不忍心弄哭了他。就回到大厅,找了个沙发坐下,把他放在双腿中间夹住,卢卢扭转冲撞着挣扎着笑着。没几分钟,他的鼻尖开始闪着汗珠,小小的身体散发出稚嫩的香气来。但他还在笑,笑得我心如碧空,阳光灿烂。
我爱卢卢,我爱卢卢一样的小孩子们。他们永远那么快乐。只要有机会就欢畅活泼起来,舒展新鲜的四肢,充分展示旺盛的活力,用尽浑身解数地快乐。这样子的时候,他自己感到快乐,别人看着也快乐。譬如此时的卢卢和我。
越是在浊世中沉浸得久,就越是觉得儿童尚存有最健康的心灵,是最真实且纯洁的人,甚至觉得唯他们才当得起一个“人”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为什么,为什么成长过程中的习得离初心之善愈来愈远呢?我们的学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最终会成长成怎样的人?那样子的人是不是恶人?我们的心为什么不能永远驻足快乐和本真的世界中?
时常就升出一种感觉来,觉得自己像离家玩得太久的小孩子。或者已经忘了回家的路了。想家的时候竟是茫然:家呢?只是茫然,不急、不恼、不怕、不哭!这证明我不再是个孩子了。这是我的悲哀。
外面颇冷,有二三级的西风吧。那些枝头零落干枯的叶子,呜咽着被吹落到马路上,马路铁青着脸,不肯接纳它们。它们只好各处滚动,哪里是它们化泥的回归处呢?落叶就像无家可归的我,任凭风推搡着,从西街到东街。
面对此景我若陆游,一定也写“西风落叶秋萧瑟,泪洒行间读旧诗。”可我不是陆游。所以我想起一个不知谁写的句子“西风为我奏万籁,落叶起舞惊栖鸦。”我若落叶,也将西风作重奏,悚然起舞吓恶鸦。是呢,我不想沉寂。一段段往事碾磨成前尘,残忍的坍塌了所有人的所有。茕茕孑立在冷漠的人世,习惯了孤独和绝望,也成就了坚定和坚强。“任尔东南西北风”,孑立成岿然不动,不动脑,不动心,不动情。我幻想,热血江湖中:我,冷月,孤星,绝顶,单骑,弯刀立成雕塑,立成绝响,立成一段天惊鬼泣的传说。当然,这样的想像倒像是我还有一颗愤世的年轻的心。但我自己知道,我的雄心都龟缩进幻像。这也是我的悲哀。
如果说人的一世犹如四季,我已经进入冬天。11月12日或者正是我人生的此时此刻。这把年纪,只好隐了所有的孤冷,藏起所有怨怼。努力甚至拼命张开笑面对着所有人做快乐状。——笑的时候,多伴着心痛。
但卢卢笑的时候,心一定也是笑的。——我也曾经历过。那时阳光那样的暖着!街边鲜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