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 2

自己丈夫口口声声地说别人都可以不照顾老爹，唯独他不行，因为他接替老爹顶了职位，如今有了稳定工作。姐姐妹妹都没有工作，八竿子打不着的哥哥，早些年嫂子生下孩子，老娘因为忌惮老爹，或者自己身懒，并没有帮侍候月子带孩子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结婚，她压根管不着婆婆，可她嫁过来却看见那个白胖胖的大孙子不过两三岁，整月整月地住在自己婆婆家，老头子借口说大儿媳妇在城里找了活儿，怕一时疏忽把孩子弄丢了，那老头子七两酒下了肚子，熏熏然，眼珠子红红地盯着眼前肥头大耳的大孙子，口里不禁连连发出“啧啧”，眉开眼笑地说，这样生的好的孩子，一定要看好，别被人贩子偷了去。他是稀罕这个大孙子的。有一次同单位的某人无缘无故地装鬼脸吓唬了这宝贝孙子一两句，这个大宝贝哇哇大哭，跑回家告状。老头子借着酒气冲到别人家里，连骂带喝的，非逼着那个寻事的人道了歉。他说一定得给做客的孩子撑腰。她那是是全部知情的。她想这样一个没有血缘的孙子，公公尚且稀罕到不惜跟同事撕破脸皮，将来，将来，不觉脸微微发烫，将来他老人家自己的孙子，他一定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吧。她错了。她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婆婆侍候月子她说想吃猪脚，公公的大嗓门在厨房嚷嚷着，没生个带茶壶盖儿的嘴巴还金贵，她配吃吗？她流着眼泪咽下那碗猪蹄汤。刚满月，公公和婆婆借口小姑子玉器在老家读书，无人照顾，非要搬回老家，还逢人都说，住在镇子上有什么好处，出门一身灰，下雨一身泥，还说她想让婆婆带孩子，就得包了她生活费，衣食住行他绝对不会掏一个子儿。她哭诉到娘家，那时候弟弟还没成家，妈妈心疼女儿大包大揽地接过活儿，义不容辞地哄起了头生外孙女儿。婆婆心不甘，隔三差五地跑回来，可那个丫头片子一离了姥姥的怀抱，落到奶奶的膝盖上就扯开嗓子大哭，直哭得要背过气了。姥姥心疼的一把抢过来，孩子顿时不哭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嘴巴一咧笑开了。婆婆讪讪地缩回了手，嘴里喃喃地说，这孩子哭得想我这个亲奶奶掐了她一把似的，外人听见会怎么说。说道我这个奶奶不称职，自己亲孙子都不要抱。姥姥没好气地说，还是抱少了，孩子认生了。奶奶说，亲家，你不知道，都怪你，我家老头子说了，你不该跑出来强出头，我们自己头生头长的孙女，我们怎么回不带呢？老头子只想憋憋你家姑娘，让她走投无路，低声下气地跑回去求着我们帮着带，可好，你不嫌苦累接了桩，让我们如何在外面做人。不过看这个情形，这个孙女我也带不了了，你就做好事做到底，我老头子说了，亲戚朋友若问起为什么不带孩子，我们就说媳妇嫌我们带不好，要自己娘家妈带，不是我们偷懒耍奸。好话坏话，他们一起说了。姥姥只是心疼外孙女都不计较了。只是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姥姥安顿了娘两睡下就走了，丈夫还在十里之外的地方值班未回，公公突然跑来了，不怕吓着睡熟的孩子，满身酒气，眼珠子红得像兔子，歇斯底里地咆哮，还我钱，结婚带造房子的两万块，不然，我到法院告你们。让群娃子（他儿子）回来，竟然在外面造谣说，孙女没的爷爷奶奶，我们算什么，活死人吗？老天哪，天地良心，她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哪里有功夫去提那一对只顾自己安逸的公公婆婆。他又在哪里听了挑唆，跑到媳妇家里奔命，撕啰得清楚吗？她流着眼泪跟老公打电话。这时外面一道闪电劈在玻璃窗户上，把黑咕隆咚的马路，屋子里家具摆设照得清清楚楚，恍如白昼，她感觉到一股股寒意侵袭，只觉得自己当初违背母亲一心要嫁自己选择的男人，竟然大错特错了。拖累了母亲白白受苦，公公婆婆一个好字没有，还被他们戳着脊梁骨骂。母亲图得什么，不就是心疼女儿，想替她分担，这样子好坏不分的公婆世界上多吗？老公冒雨回来三言两语地哄好醉酒的父亲送了回去，然后并没有安抚她就回单位了，从此她就心里有了一层隔膜，见了那个公公，不禁毛骨悚然，眼前一遍遍地重放的就是他眼珠子红红的满嘴酒气蹦出的一个个伤透人心的字眼。

那时候她所在的单位一月只有一百五十块，她天天在妈妈家蹭饭，生活费也省了。两年后她又生了儿子。公公婆婆还是没有帮她带。母亲还是承担了下来。后来轮到弟弟结婚，按理说作为亲家，公公最起码应该过了帮帮忙，他没有出现，老公也没有说什么。她也忍了。

公公最稀罕的小女儿玉器偏偏挑选了个穷小子，住在鸡不孵蛋的地方。第一次去看家，是和大姑子荣华，嫂子一起去的，每个人两百元红包一样的。结婚偏偏挑在她女儿过生日那天，一场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来了。哥哥帮忙请的婚车开到村子里水泥路尽头就不愿意开了，泥泞不堪的路，她看着穿着红呢子大衣的新娘，也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走，看着早上突然发烧的九岁女儿满脸通红，看着那个笑容可掬的嫂子和乐不可支的大姑子，就是一肚子火。早上迎亲车进门，她以为守着新娘的最后一道门是最重要，孰不知那个哑喉咙的嫂子最聪明，拦在第一道门，搜光了新郎官身上所有红包，轮到她却一个红包没有，说是接到家再封，后来那一毛不拔的妹夫竟然都忘记了。好在压箱子开锁红包一发给了女儿。好像有七八百。她以为肯定是她的了，起码女儿生病走了一趟。谁想晚上回家，亲戚没走完，老头子就开口问她讨要。她咬着嘴唇给了他，回自己家跟老公闹也无济于事。总之她是陪着别人走了一趟，一分钱好处没有，白搭上女儿的生日，白白让女儿受苦了。好处都被嫂子得了去，因为她不懂。最气人的还在后面，慢慢老头子耳朵聋了，他却清楚的很，在小姑子的小叔子结婚时上了一份丰厚大礼，仿佛又嫁了一回女儿。而为他家带孩子的媳妇的弟弟结婚他装聋作哑地混过去了。

再后来是大姑子的小姑子结婚他也送了礼。嫂子在城里买房子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厚厚一叠钱，而且嫂子家每次待客，老公就让她另外准备礼物钱财，公公也是一份，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老公和公婆都胳膊肘往外拐，口口声声说别人苦寒，自己家富得流油吗？她买房子，公公一分钱都没有?老公买车，公公嘲讽说，怎么不买飞机?现在婆婆走了，公公住在她家，两个姑子，大姑子在家做不了主，镇子上的房子是大伯子买的，她白住着，所以娘家爹是住不得的。小姑子在广州买了房，镇子上的房子是小叔子买的，生二胎的时候，弟媳妇说破天不让她住，只好租到五楼的二居室，一满月就屁颠屁颠地搬回小叔子房子了，他们不在家，乐的不出房租住着，所以娘家爹也是住不成的。公公一心跟着亲生儿子。只是没事就说想大媳妇的儿子，希望活的时候看到他娶媳妇，那样酒席钱他全包了。忘记了他同样给嫂子的女儿上大学年年封了两千大红包，而那个白眼狼压根三年都不进他门了。一听到这话，她就火了，为什么过年的时候想骗老人钱，嫂子的孩子大姑子小姑子轮番上阵，一到老头子生病需要照顾，都跑得没影儿了，理由一大堆，亲的疏的都分明了，有好处时都削尖了头往前挤。

她忍无可忍。所以发作了，她向老公提出离婚。如果他还像他老子一样，打落牙齿往肚里咽，表演给别人看，内心里五味杂陈。如果你嫂子也把老爹接过去侍候，哪怕一天，哪怕把工资都给了她，她毫无怨言。如果还让她虚顶着亲儿子的名衔，然后嫂子白白享受亲儿子的待遇，她就抽身离开，置身事外。她说以后你嫂子家嫁闺女娶媳妇，她一份礼物，她送多少嫂子还多少，不能让老头子胡填海塞。你亲妹妹生二胎，你老爹上一万，过生日又五千，老爹仿佛是世界末日一样，他走路都颤巍巍了，他女儿也要得下去，不过是怕便宜了你这个儿子。以后就没有那好事了。如果不容易，同样歪屁股，我们就分道扬镳，各走一边。惹不起躲得起。老公终于妥协了。不过后来会怎么样就不知道了。老头子依旧住她家，推都推不走，像过家家，分果果的时候，嫂子肯定要来了，她便宜不占白不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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