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接龙 《黄雀谷》

说明

1、小说《黄雀谷》分为三个部分,您可以从任意一个部分接龙创作,作者九子不提任何要求,最后的评委是读者

2、两年后,根据阅读量打分,有适当的奖励。

小说《黄雀谷》第一部分


黄雀谷

月亮在云层里匆匆穿梭,清穆的光辉洒在这个幽静的山谷里。

月光下,高大的树木被漫山遍野透白的月橘花覆满了沟沟壑壑,醉蕴的香味弥漫在黄雀谷里,黄雀谷沿山而建的曾经人声鼎沸的厂房爬满了月橘花滕蔓,现在虫雉是这里的主人,它们扯开了嗓子,此起彼伏地鸣叫着。

沿着废弃的厂房往前走约半里路,在山沟的出口处,有一处同样爬满青藤的小楼,这小楼是50年代苏联专家修建的,是当年工厂鼎盛时期专门用来迎接各路领导的别墅,简称招待所。

招待所是楼梯内包的西式建筑,被楼梯分为东西两部分。

一楼约500平方米左右,以前的会议室,接待室、餐厅和厨房都设在这里,楼梯西边当日的接待室现在亮着一盏灯。

但房间里死寂一片,没有人。

二楼楼梯两边是当日的领导休息室,现在被隔成了两套房,上楼梯是一个偌大的厅,设计者的初衷是方便人们的沟通,现在豪华的水晶吊灯上蒙满了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堆着一些沙发桌椅等杂物,地面上铺满尘灰,只是许多凌乱的脚印给地板和灰尘添加许多不规则的图形。

二楼有两套房子,是后来改建的。

西边连着大晒台的套房里没有灯光,东边的套房里灯火通明,但厚厚的窗帘把灯光和人声都挤在房间里,从外面看,只是隐隐的有一丝模模糊糊的亮光。

三楼以前是警卫班和厨师们住的房间,几间房都一溜齐的和前面走廊衔接,使人看上去似乎是完整的三层,但实际只有两层半,房间后面是一个宽阔晒台,过去是招待所晾晒被单的地方。

三楼多年的斜瓦屋顶无人修缮,现在已经漏水很厉害,靠中间的房间里橘黄色的灯下,一个面色阴郁的36、7左右的男人敲击着笔记本键盘。

一只翠青的长嘴鸟儿嘎叫一声,从屋顶飞向沟里。

长嘴鸟儿在空中盘旋许久,落在一棵树上,吱吱呀呀叫个不停。

树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提着一根棍,不紧不慢地踱步在通往厂房的裂缝间长满荒草的水泥路上,山涧里被清幽的月色所笼罩,草丛间有簌簌的小动物在穿行,更有许多小虫子扯开嗓子,嘶声竭力地叫着。

小路上的大树遮住了月光,树下黑黝黝一片,月光从树枝间斑驳的照在他的脸上,虽然年事已大,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出卖他年龄的除过一头白发,还有一身松弛的皮肤、肿眼泡和略带蹒跚的步履。

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眼睛发亮兔子大小的小动物,他看见老人僵住了,作出立即要猛扑的架势,但却一动不动,似乎在酝酿自己的情绪。

气氛有些紧张。

老人却提着棒,不动声色,沉着地从腰间抽出一样柱形东西,连续按了几下,那东西便由半尺长窜出两尺半长来,发出无形的电波颤震着空气,那小动物明显地感到空气中传来的威胁,它灯泡一样的眼睛望着老人手里的东西,恐怖地看着老人身后的动静,发出一声惊叫,撒腿就跑。

老人凝神倾听着背后窸窣窣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他继续悠闲地踱着步子,朝前走着,他穿着儿子许多年前淘汰的纯棉T恤,前襟上斑驳的垢痂和图案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令人呕吐的味,10多年前的旧裤子一只裤腿挽在膝盖上,一只裤腿耷拉在已经破旧的只能当拖鞋的皮鞋上。

油污的头发散乱地纠结在四周,泛着恶心的臭味。

裤子前门没有了扣子,隐私部位若隐若现,也方便了他随时可以掏出来撒尿。

他停住脚步,身后窸窣窣的脚步声好像站住了,只有草丛中的伏虫偶尔发出簌簌声,周围突然一片死寂。

万籁俱寂……

他把电警棍收起来,插在腰间,肥胖笨拙的身子不和谐地扭动着,伸开胳膊,手里的棍子飞舞旋转,吼了几句京剧《红灯记》中的李玉和的唱段。

寂静的山谷在他的铿锵声中,突然有了人气,路两边的大树合着他的京剧铿锵发出飒飒声,似乎在点头示好。

突然,老人膝盖骨发出刺痛,他不由得咧咧嘴,并没有突然转身,而是大声喊道:回家了啊,回家了啊。

然后停顿了几秒,才缓缓地转过身,在月光下,树影草影都仿佛是人影。

他进门的时候,挂在客厅里的大吊钟响亮地敲打午夜12点的钟点。

钟声刚落,一楼的大门发出瘆人的吱呀呀的声音,缓缓地被推开,随即清澈的高跟鞋在楼梯上磕碰发出脆亮的回响,似乎有飘逸的白裙划破了黑暗,高跟鞋声音直走向3楼。

3楼的男人警觉地站起来,猛地拉开门,倏然大叫一声:谁。

那高跟鞋声消失了,月光淡淡的透过楼道窗棂照进来,破旧的窗帘随风在飘舞着。

男人随即打开楼道的灯,楼道上空无一人,男人长吐一口气,眼睛转了一圈。

他紧握着一个羽毛球拍,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翼翼地从3楼下到1楼,空无一人。

他环视黑暗空洞而又诡异的周遭。

一种厚力从空气逼向男人,男人感到压迫,这些令他毛骨悚然。

他抬手敲了两下1楼老人的房门,门关得很紧,门内寂静无声。

男人甩甩自己的头,继而用手擂着房门,大声道:“老丁,开门!”

房门上的安全小窗被打开,老人怯生生地望着门外。

“我是同济,老丁,你刚才听到什么没?”

被称为老丁的白发老人听到他的称呼显然有些不适应,但这种不适应只是在眼眸里停留了两秒钟,然后快速地被收起来。

老丁摇摇头:我刚才在洗澡,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门被缓缓打开,老丁警惕地打量着这个中年男人,在记忆里搜索着有关男人的踪迹。

男人从老丁的鞋子仔细往上端详,脸上毫不掩饰内心的快感。

“我叫同济,以前是厂检验科的,刚才的脚步声没有听到吗?”

老丁的眸子还在搜索中,他摇摇头,同济转过身,朝楼上走去。

“你注意点呀,楼上好像闹鬼。”

同济说着话,三步并作一阶,快速跨上三楼。

当同济刚上三楼,整个楼的灯光同时熄灭。

停电了。

他快步进门,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趴在门板上侧耳静听,万籁俱寂,宇宙和时间仿佛停止了,他用手摸一下脸,手和脸触碰的声音瑟瑟发响,心脏的跳动和血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清晰可听。

那高跟鞋似乎踮起脚朝他门口走来,他毛孔倒立,心提到心尖上。

同济住的是个大通间,后半间房子堆满了杂物,前半间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简易小床。

电脑咯噔一声,显示器亮起来,房间里被照得通透,除过他和他的影子,什么都没有。

似乎没有高跟鞋的声音,他告诉自己这是幻听。

同济躺在床上,耳朵里萦绕着高跟鞋的“嘚嘚”声,难以合眼,寅时,他的两耳眼皮正在相互问候的时候,窗前似乎白衣一闪,紧接着听到“噗通”一声,似乎是一个重物坠地,紧接着,楼里的灯光同时亮了。

同济警觉的翻身起床,一个女人的哀嚎划破夜空,随着这一声哀嚎,房间里的灯突然又灭了,月光藏在云层的后面,外面漆黑一片。

同济踮起脚,走到房门口,扭动门锁,想去走廊查看。

屋外的寂静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他神经质的用手捂住嘴,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转动门锁的时候,楼道上似乎又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向他门旁移动,他连忙把门反锁起来。

房间的窗户上没有窗帘。

他躲在门后,捂住自己的双眼,过了好一会儿,从指缝里观察着窗户上的玻璃。

他脑海里浮现出惨淡的一幕: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玻璃上,没有眼珠的眼睛洞然地审视着屋内。

睁开眼睛,还好,窗户上没有脸。

凝神静听,似乎并没有脚步声。

他怕自己屋里的灯再次亮起,他没有勇气让灯光去挑战着恐怖的黑夜。

他浑身一阵发紧,用手轻轻地摸索着灯绳,缓缓地拉上开关。

1楼的老丁这时候镇静地站在窗前,平心静气地观察着屋外的一切,院子里乌黑一片,重物的落地声音他也听到了,屋外的死寂他并不想打破,他愤怒地用力用力地拉动窗帘,把自己和窗外隔离起来。

然后冷笑几声。

天亮时分,落起雨来,这让刚刚睡着的同济不得不又睁开眼睛,外面的雨下得大起来,他感到头上身上都有雨水。

雾雨中,天色亮起来,半夜的恐怖让光明一扫而空,屋檐下的几只小鸟叽叽喳喳。

屋子外面下大雨,屋子里面下起了小雨,同济站起身,发觉屋子里的地板已经湿透,透过窗户,对面山坡上的月橘花蜷缩起来的雪白的小身影点点可见,他故意把鞋子狠狠踩在地板上,走到窗边,凝神观察,走廊上竟然没有一丝雨星。

屋角上的一个大破洞让急促的雨水都霍霍灌了进来,不一会,屋子里聚满了水。

同济脸挤在玻璃上,观察走廊上的动静,除了雨声,没有任何声响。

他缓缓打开门,伸出头警觉的观察,除过走廊一扇窗户上飘飞的窗帘在动,其他都是静止的。

水已经灌到他的鞋里,他跳起来,首先把桌子和凳子搬到走廊里,把床上的被褥抱到桌子上,把床折起来,提到走廊上,重重地放下。

他重着脚步走到楼梯口,暗黑的光线从楼梯口投射进来,部分楼梯还隐在黑暗里。

他把头伸出楼道护栏,仔细观察院子里,水泥地上似乎没有下落的东西。

他转动眼珠思考着,怀疑是自己内心的恐惧让他产生的幻觉。

他甚至坐在床上,鼓起勇气,吹起了口哨。

他心里告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而不是所谓的鬼,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他都不怕,怕什么鬼呢?

雨声合着口哨声唤醒了黄雀谷的黎明。

昨夜的惊悚已经离他而去。

太困,他酣然入睡……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明艳艳地挂在空中,楼外似乎很热闹。

同济作为屡屡引爆话题的媒体人,他这次意外地遭到了人肉搜索,好事的网友挖出了他的一切,他的住址,他的电话,他的座驾及车牌号,甚至他的微卷的头发留多长以及他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被人肉列在网上,好在他单身一人,没有牵挂。

吃饱了没事干的网友迅速分成两派,一派挺他,另一派毁他,口诛笔伐的同时又把他捧做英雄,搅得翻天动地,这让习惯于幕后指挥的他恨不能找个地洞藏起来。

他想到了黄雀谷,他把热血和青春留下的地方,让他心里的创口血流不止,痛到想自杀的地方,虽然经过岁月的磨砺,创口仍在流血,他忘不了,忘不了祝丹那深情而清澈的眼睛,忘不了那冰冷地躺在地下的躯体,他忘不了那回不去和她在一起的岁月。

虽然他每年在她的忌日都回来,但往往是给她的墓前敬一束她爱的雏菊,在她的墓前坐一下午就匆匆离去。

今年他被网友人肉,更重要的是他去祝丹家,祝丹失智的父亲突然说的两句话,他决定住下来,凭一己之力要调查清楚祝丹当日为什么自杀,然后把他和祝丹的所有写出来。

还有一个因素,黄雀谷现在还嫣然世外,应该没有网友的打扰,更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惊扰。

他虽然已经离开黄雀谷10多年,但这里的情况他了如指掌。

昨天下午,他开着自己的越野车到达黄雀谷,把车停到景区的停车区,他原本计划去祝丹过去住的家居住几天,虽然没有电,但能融在祝丹曾经所在的环境中,他认为是人生最高的享受。

祝丹家在家属区三楼,现在楼房一楼被树木和野生花卉完全掩埋,他披荆斩棘上了三楼,祝丹家室内的情景吓他的魂不附体。

轻轻挪动脚步,下了一楼,他抹了一把汗。

他搬着旅行床和简单的旅行被褥进了厂里的招待所,一楼二楼显然都有人住,铁将军把门。

他只好去了三楼,找了一间相对还比较干净的房子放下行李,房间因为很久没有人住,灰尘和蛛网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空间,他一拉电灯,竟然还有电。

让他诧异的是楼道被人最近扫过,很是干爽。

这里起码还有人迹。

虽然房子已经被遗弃多年,但房子里的家具、沙发、床和桌子还都在,只是堆在房间角落里,他用了两盆水把一张斑驳的桌子试擦干净,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住了下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当日那个冠冕堂皇,跋扈恣睢,不可终日的老丁,丁书记破落成了这个样子,这让他很意外。

他现在不是若干年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技术员,那个掉在人堆里,没人看得见的工人,他现在是无冕之王,大名鼎鼎的媒体记者和作家。

三楼是没法住,二楼两套公寓门窗一新,看来都住了人,那就只有住一楼了,

据他掌握的情报,一楼当日的领导接待室,现在住着老丁,那只有住对面了,接待室对面有一个大会议室,是上级领导来检查的时候,厂里领导汇报工作的地方。

会议室旁边是能摆放四张大圆桌的餐厅,餐厅旁边是一个套间房,是当日的中层领导来打听消息聚集的地方,同济清楚地记着,套件里面有卫生间,有一个长长的沙发,还有单人床,当然也有办公桌,关键是这间办公室旁边有一个门通往外面,也通往厨房,是当日购菜出入的地方。

同济的胳膊肘里夹着自己简单的户外被褥,提着户外折叠床下了楼。

招待所门前有一个几百上千平方被铁栅栏围绕的院子,过去是停车场,现在铁栅栏外面站着20多个叽叽喳喳的像是旅行者的陌生人,他们旁若无人地大声议论着。

“哎哟,现在房子垂挂着这么多藤蔓的不多呀,很像游戏里的废弃的古堡啊。”

“里面还竟然住的有人啊,住在这里面啥感觉呀?”

一个胖女人自行地打开了铁门,想进到院子里。

楼门打开了,老丁站在家门口,阴沉着脸,乱眉下面幽灵般的眼睛眼珠凝固,发出阴森森的恶光,“谁叫你们进来的?”老丁的声音不高,但饱含着威慑。

他撒踏着破皮鞋,狠狠地踢上自己的门,拿起靠在墙上的一根长竹竿,猛跑几步,狠狠地向游客捋下去。

游客们一阵惊呼,慌忙躲开,一个导游模样的女人向前颠了半步,柔着声,满脸堆笑地说:你看开了一沟的月橘花,比外面风景区的风景还美,让我的团员们进来瞅瞅怎么样啊?我们给你交团费。

听到这话,老丁轮起来的竹竿没有打下去,他犹豫了几秒钟,显然是缴费几个字打动了他,短暂的停顿之后,竹竿更猛烈的抡下去,老丁几乎是歇斯底里。

“你以为我是乞丐啊?你出去打听一下,几个臭钱儿就能把我买通了吗?”

他大跨几步,游客们一看,一窝蜂地窝蜂地跑向厂门口。

一个小伙子掏出手机,匆忙拍了几张照片道:“我艹,我待会儿就要进来看,你怎么着,*的,这么好的风景关起来,脑子被门挤了。”

丁书记拎着竹竿追了几步,气喘吁吁:“你小杂种有本事来呀,你来一个,我打一个,你来两个,我打一双,打折你的狗腿。”

同济在老丁和游客理论的时候,打量着院子和房侧。

院子里干干净净。

昨天晚上明明有个东西掉下来了,听声响应该是掉在院子里,怎么会没有一丝的踪迹呢?

丁书记的泼皮骂街风格让同济没有料到,这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走路一直昂着脑袋,说话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丁书记吗?

他站在楼梯口发愣。

丁书记转过身,朝着同济毫不客气,口气咄咄道:“谁让你进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进来?你也不问问这是谁的地。”

同济见惯了各种阵势,这是他想到的结果,他平静地把双臂抱在胸前:“你把这边门开一下,三楼漏雨太厉害了。”

同济气势上的高高在上压住了他,这种气势虽然不是排山倒海,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丁书记逼到墙角里。

他藏在耷拉着的眼皮下面浑浊的眼里显现出绝望,但他紧绷着双唇向同济似乎说:他很生气。

丁书记走上前,身上发馊的味道让同济后退两步。

“你是谁?要干什么?”语气虽然不友好,但完全没有了昔日的蛮横。

“我是厂里过去的老职工,现在没事可干,在写书,外面太嘈杂了,想在你这里呆几天,我小说写完就走。”

同济本来想亮出他的记者证,想了想,还是找了一个温柔的理由。

丁书记垂下头,显然是在斟酌,是要让这个工人走还是留。

“不行,这一楼全是我的。”他的语气又硬起来。

同济知道老丁不会轻易就罢,他有一种冲动,想呼老丁几耳光,但他克制住了。

他转过身,慢悠悠地掏出一支烟,并没有招呼丁书记,用嘴叼着细细的烟嘴,用舌头把玩着,然后掏出火机,把烟点燃,站在楼梯口,背对着丁书记,吐着烟圈,他知道他的这番动作会把丁书记残余在内心深处的戾气全磨掉。

他抽完半支烟,转过身,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戏谑,用眼神明明白白告诉老丁,他对这个曾经的领导不屑一顾。

“我就住一段时间,写完文章我就走。”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老丁昔日的蛮横又显现在他面部肌理的横纹上,老丁心里明白,如果他退一步,搞不好这一楼就不再会是他的了,他摸不清这个人的底细,如果是过去,他不屑去知道,但现在他必须搞清楚,这个人是否对他构成威胁。

“你让我住我也住,不让我住,我也要住,我是住定了。”

“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爬进去。”

老丁的一口黑牙发出恶臭,他几乎是低声咆哮着,由于愤怒,他脸憋得紫红,喘不上气来。

同济点了第2根烟,大步迈下台阶,头也没有回。

“我的被褥和床搁在这里,你给我看着,我去吃点饭,我再声明一点,这个一楼不是你的,再补充一点,”他用一只手梳理着微微自带卷的头发,头发从中间自然很文艺范的分开一道印,“我在这里住顶多两个星期,你如果跟我闹的话,这一楼可能就不是你的了。”

他慢吞吞地把这句话搁下,打开院子的铁门,朝厂门口走去。

黄雀谷外的蜻蜓坝在许多年前叫杀人坝,据说解放前聚集了一帮土匪专干抢劫杀人事情,直至在上个世纪60年代,还叫杀人坝,上海知青听了这个名字,打死也不过来,革委会主任也是个北方人,从小对蜻蜓情有独钟,他大手一挥,把杀人坝改为蜻蜓坝。

蜻蜓坝红火起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60年代知青过来修的水库,种的橡胶树现在都成了风景,特别是水库中央一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岛上,几十年自生自灭,成了动物的天堂,蟒蛇、孔雀,甚至是当年知青带过来的几只猴,现在都繁衍昌盛,小岛被几个开发者利用,也吸引来许多的旅游者。

有一个民间传说,说当年林副主席和国家的领导人坐着飞机,看哪一块地方荒无人烟,大手一指,不久后,这里的工厂就被建立起来,上海北京的科研人员也被迁了过来,这被称为三线厂。

黄雀谷里面的工厂也是三线厂之一,据说才开始计划这里要建立一个核工厂,几次地震,国家又改变初衷,成为一个专门生产各种军工仪表的厂。

黄雀谷是一个狭长的山沟,长约四里,最宽处不到两里,山头上都砌了围墙,地界还是很明显的。

和其他三线厂不同的是,这个厂一直红火到2000年以后,大批职工带着家属返回上海北京等地,剩下的职工连同工厂被统一迁往河南,这里就荒弃下来。

这里一度荒无人烟,野兽出没,被人忘记,蜻蜓坝被开发以后,人们才发现,黄雀谷里荒芜的厂房现在被大自然装点成另一副模样,月橘花也称十里香,月橘花霸占了黄雀谷周围的山岭,月橘花花期很长,黄雀谷里大半年都淹没在花海里。

花儿们把絮絮吊吊的花朵挂满了厂房的墙壁和屋顶,厂区呈现出一种另类的模样。

关键是这种花花香浓郁,香味可以飘到十几里外。

这种香味特别勾引人,许多人都是寻香而至。

同济穿过浓荫碧蔽日的厂区水泥路,往右一拐,走了几百米,便豁然开朗,湖面上清水碧绿,湖边的游客打的花花绿绿的伞叽叽喳喳地拍照。

他必须要把自己的车从旅游区的停车场移出来,找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停下,他知道网络的力量,有一个蚊子飞过,只要成为话题,网友们都能把它捉住,把腿一条一条地撕下来,作为话题讨论。

他从自己的车里拿出一瓶水,用手指头刷了牙,突然发现,停车场前面的路上,距离他有50米的地方,一个精瘦黝黑的小伙子,正伸手从一个行走中的小姑娘的牛仔裤的屁股上的裤袋里轻轻地把手机往出拽,

他的怒火中烧,大步窜了过去,口里大声喊:“抓贼呀!”

那个小偷浑身一哆嗦,拽了一半的手机落到地上,拔腿就跑。

路边餐馆门口的一个高高壮壮的老大爷身手矫捷的大跨几步,一只手抓住小偷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小偷的胳膊,把小偷提溜到了手里。

“向华美”同济叫出声来,虽然10多年没有见,向华美虽然比过去的身形儿横向增加了1/4,但他一眼就认出来。

特别是向华美脸上那道刀疤,让人过目不忘。

向华美提着小偷,小偷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向爷,饶命!”他头触得像捣蒜一样不停地磕头。

向华美抬起食指,没有转身,向餐馆里微微一摇,餐馆里跑出两个伙计。

“听着,你跟你的同伙都说一下,少来坝子里行窃,你敢断我的财路,我就打折你们的腿。”

小偷边磕头,涕泗横流:“再也不敢了,向爷,饶命啊!”

被偷了手机的小姑娘心疼地捡起手机,用手抹干净灰尘,跺着脚,心疼的叫道:“他把我的手机屏幕摔坏了。”

向华美冷起眼睛,问小偷:你说怎么办?"

小偷浑身扑簌簌地发抖,忙把手伸到自己的裤腰里,一副哭腔,“我赔。”

“多少钱??”

小姑娘瘪着嘴,“这是我刚买的苹果手机,6000多呢。”

小偷连忙从裤腰里掏出一卷钱,扔给小姑娘,

“你看够不够?”

小姑娘从钱卷里抽出1000块钱,“这个换屏应该够了。”

向华美目光犀利地看着小偷,“1000块钱够不够?你说。”

小姑娘把钱递给向华美。

小偷哆哆嗦嗦,连忙道:“这是我孝敬您的,”他又从裤腰里掏出另一卷钱,要递给向华美。

向华美眯起眼睛,眉头恶狠狠地蹙起来,发出凶光。

同济见状,把小偷手里的钱塞到小姑娘的手里,“这钱你拿着,重新买一个新手机,有多余的,也是补贴你的精神损失费!”

那小姑娘接过钱,两眼看着同济,再看向华美。

同济连忙转过身。

向华美心一震,同济的口音是黄雀谷的口音,同济说的话和他想说得一模一样,只是他还没有张口。

但他不认识同济。

向华美的目光在同济脸上停留了几秒,给伙计一摆头,伙计拎着小偷往派出所而去。

他一拍同济的肩膀,笑笑道:“兄弟呀。”然后不由分说,夹着他的膀子进了自家的餐馆。

这是一个板式的三层吊脚楼,一楼有六间门面房,向华美的餐馆占了两间,餐馆里纯木式装潢,一式精美的纯木家具,现在还没有客人 ,几个服务员在打扫卫生。

向华美没有问同济,给服务员打了个响指,高叫一声:“炸酱米线。”

同济会心一笑,当年他们厂有许多北京来的人,他们把炸酱面和当地米线综合一下,创造了一种新吃法,炸酱米线。

一个细高、脖子颀长,骨感的女人笑眯眯地托着个托盘掀开厨房门帘,她虽然60来岁,但云髻高攒,脸盘圆润,脸上敷着薄粉,仍腰板笔直。

同济连忙站起身:“含玉姐,这么多年你还没变啊。”

夏含玉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偏头打量着同济,笑呵呵道:“你这些年变化大呀,身子骨比前些年厚了一倍啊。”

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背对着向华美,偏着头:“你回来没多久他就走了,以前检验科的一个技术员,就那个……”

她留了半句话等老公接,但向华美用粗壮的手指敲敲脑袋,眼神定在空中思索着,夏含玉头微微一摇,“就是为了那个叫什么丹的……”

在夏含玉的提示下,向华美终于回过神来,手指头在空中点着,“奥,我记起来了,我还去抬过担架。”

同济难堪地笑笑,自己解嘲道:“我自己差点到忘记了。”

夏含玉从盘子里端出几个不同的凉肉做成的拼盘,把筷子递给同济道:“他叫炸酱米线我就知道是厂里人来了,尝尝,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同济用手捡了一个鸡大腿用牙齿一撕,一股川味的浓香弥漫在口中,过去厂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所以黄雀谷人形成了自己的一种独特的烹调口味,川味卤菜的最美的。

同济笑眯眯地点点头。

“看着厂里人就觉得亲。”

夏含玉给三个人都斟上酒,自己先端起一杯,仰头喝了,把杯口对着两个男人。

向华美和同济端起杯子碰了一下,向华美仰头要喝,被夏含玉白了一眼。

她笑中带嗔地夺过自己男人的杯子,抿了半杯,看着同济,解释道:“他血压太高,好久没有喝酒了。”然后把剩下的半杯酒递给丈夫,关切地注视着。

向华美顽皮的一翻眼睛,“别人可以不喝,当年的患难兄弟过来必须喝。”

同济抿了半杯酒,“华哥,我来分一点。”

向华美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好像我是个病人。”他一口喝净了剩下的酒。

三人开心地笑了,这气氛好像是天天耳鬓厮磨的家人。

服务员端来一大碗米线,夏含玉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同济面前,问:“你啥时候到的,住在哪里?”

同济拌好米线,吃了一口,“我住在厂里招待所三楼。”

向华美和夏含玉同时睁大眼睛,诧异地问:“昨天晚上是你啊。”

同济吃了一惊,“怎么?”

“我们住在二楼。”

这让同济愣住了。

同济把车停到向华美餐馆的后院,拉过向华美悄悄问:“半晚上的脚步声是咋回事。”

向华美摇摇头:“没有听到。”

同济睁大眼睛:“那,一个东西掉到地上你听见吗?”

向华美笑笑:“沟里邪气挺重的,如果你正,他就拿你没办法。你们写文章的没事,只是夜里十一点以后就不要出门,你如果不嫌,也可以在我这饭店三楼写东西,我给你留间房子。”

这座吊脚楼是向华美的,旁边的两家不同风格的餐馆也是他的,二楼三楼是他开的客栈。

“你对面的那套房住的是谁家?”

“那是郑厂长的房子,他人是好几年没来了,房子一直租出去,好像里面住了一个景区的小女娃娃,经常带一帮年轻人,乱得很,嗨,你知道的我们也没法管,最后丁书记拿着斧头和他们拼,现在才乖巧了……”

同济心里一下明白了,这楼上都住得厂里的有权有势的人家,丁书记和郑厂长是厂里所有人都知道的死党。

虽然向华美没有当官,但他的经历和强势是厂里无人能及的。

特别是他台属这个身份,更让人敢动他不得,所以厂里唯一一栋身份自由的楼让这三位瓜分,同济一点都不意外。

但同济知道,从向华美嘴里掏不出一句有关祝丹的死因,祝丹的死厂里人知之甚少,甚至祝丹的母亲和哥嫂都不知实情,但同济从祝丹父亲的两句话,丁书记脱不了干系。

同济离开后,丁书记连忙拨电话问同济是谁,丁书记的朋友都是过去的领导,厂里连同家属一万来人,领导哪记得住,他们都回答不知道,倒是一个分厂厂长记起来这个同济曾经自杀过,但为什么就不知道了。至于他现在在干什么,丁书记的朋友圈没有一个人知道。

同济现在用的是网民,知道的人确实不多。

丁书记已经不是10多年前的丁书记,他思量再三,打开门,把同济的行李放在会议室里。

同济在向华美家吃了早餐,把车停在他家后院,慢悠悠的随着蜻蜓坝的湖绕了一圈。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和行李放在一块,电脑是放了许多秘密的,虽然加了密码,如果丢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撒开腿,气喘吁吁地跑到厂门口的水泥墩子跟前又停住了脚。

他想起丁书记那阴郁的眼睛,那撒踏在脚上的破皮鞋,以及开了缝的裤子。

他知道要打开门,凭口头上那几句威吓,对于一个曾经是上万人的大工厂的厂党委书记是没有用的。

他仔细打量沟里,除过繁花美景,沟里没有一个人,他又反过身,快步来到离厂门口最近的一个餐馆,包了一只整鸡 ,要了两个凉菜,又炒了两个热菜,分别用一次性饭盒装好了,出了餐馆门,又折回身,买了一瓶300多块钱的酒,不紧不慢地返回沟里。

他站在招待所的一楼,他的行李果然没有在楼道里,他心一下提起来,他看看东边丁书记的房门,似乎是紧锁着,再看看对面的房门,也锁得绷紧。

他的心提到喉咙眼里,不禁责怪自己的唐突,笔记本在某种程度上是和他生命同等重要的东西,他的所有没有上传到云端的临时资料都放在笔记本里,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连忙把手里买的东西都搁在窗台上,推丁书记的门,门竟然开了,没有锁。

“丁书记。”

屋里没有回声,同济打量着房间,房间昔日的家具应该都没有换,迎面墙上一幅巨大的迎客松装饰画旁边的一个挂钟有规律地摆着挂锤。

高档的真皮沙发扶手绽开了皮子,沙发座位上铺着绣花坐垫,红木的茶几还是漆明放光,只是这些光泽被灰尘蒙上了,靠墙的一个小茶几上放着一个砖头似的老电视,这些东西都规规矩矩地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七、八十平方米的客厅里,空空荡荡,足可以打篮球,房间一面墙一开溜4间房的房门都关着。

“丁书记。”

显然丁书记不在家,同济把买的东西放到红木大茶几上,过去这是厂里领导欢颜的地方,他从来没有进来过,他还搞不清楚,这么偌大的房子里,怎么空荡荡的就这几样家具呢?

他环视房间,他的行李没有在房间里。

他轻轻地碰上门。

他打量着会议室的房门,轻轻一推,竟然开了。

应该很久没有人进来过,房间有一股腐朽的尘土味,但走廊里很干净,他推开第1间大会议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能坐几十号人的椭圆大环形会议桌,屋子里虽然昏暗,会议桌和椅子竟然还都在,他的行李搁在大会议桌上。

他拉开灯绳,屋子里的几盏大电棒同时亮起来,把屋子照得雪亮,让他奇怪的是,房间里打扫得很干净,桌子和椅子上刚刚被擦过,只有临走廊窗户的厚窗帘厚厚的藏了一身灰。

手提电脑摆在褥子旁边。

他又推餐厅和旁边小单间的门,门都被锁得紧紧的。

“丁书记。”他站在走廊上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声。

他来到小套间门口,掏出身份证,慢慢地沿着门缝儿摸索到锁头,用身份证刮了几下,门开了。

打开灯,屋子里果然所有的家具还都在,只是厚厚的铺了一层灰,通往大厨房的路也被打扫得很干净,看来丁书记还常来这儿活动,他在厨房门口找到了打扫工具。

丁书记站在房门口,透过走廊,看到小套间的门被打开,厨房的水龙头发出了很大的流水声,他知道,同济想住那间套间房子。

丁书记进门,很快发现了同济带给他的几份菜,他摸摸塑料餐盒,菜还都冒着热气,特别是他看见桌子上的那瓶酒,麻利地拧开瓶盖儿,鼻子凑在瓶口上,深吸了一口。

过去的回忆又浮上他的心头,他老泪纵横。

当同济把屋里的窗户打开,地面用拖把拖了两次,桌子包括桌腿上的灰都擦拭干净,沙发上的沙发巾都拆下来,收拾得让自己满意的时候,他发现,丁书记回来了。

他用一匹砖卡在房门转轴上,防止房门锁上,然后敲击丁书记的房门。

门打开了,让他诧异的是,丁书记显然刚洗过澡,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有气势地向后背着,一件发黄的白衬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扎在裤腰里,一件卡其布老式裤子还能看得见折叠的裤印,脚上一双半新旧的皮凉鞋,完全没有落魄样。

透过窗户的斜光散落在他的周身,丁书记沐浴在阳光里。

这是过去的丁书记,丁书记脸上又呈现出过去似笑非笑,高高在上的神采,同济也感觉自己很奇怪,自己早上那种挥斥方遵的心态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10多年前那种敬畏的心理拍打着心头。

同济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为什么?

“丁书记,您看挺不好意思的,看您没在,我就冒冒失失进来了。”

丁书记果然恢复了过去的精神气,他拍拍同济的肩膀,中气很足地说;“小同啊,这些年没见,你长大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这要请你原谅喽。”

语气和神采完全是10多年前的丁书记,同济也感到自己回到10多年前,他佝偻着腰,敬畏地点点头。

丁书记一看他这模样,过去的豪情万丈立刻在他身上大放光彩。

“来来来,你看你走了这么久,我也没什么招待你的,随便饭吃一点。”

丁书记推开第1扇门,里面是一个曾经气派的大餐桌,现在虽然掉了漆有些斑驳,但当日的风采依然在,只是屋子里的昏暗和屋角醒目的蜘蛛网与这种气势很不匹配。

餐桌两边放着两把椅子,餐桌上一套雪白的瓷器里装着他带回来的菜,只是鸡被崭成小块。

“tmd,用我的东西装大爷。”

同济心里虽然骂着,但嘴上还客客气气,点着头,坐下,端起丁书记斟满的酒杯……

他心里明白,要撕裂这个老家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现在不想这样。

丁书记松弛的上眼帘包裹着浑浊的眼珠子虽然看上去镇定而淡然,但他不经意间闪现的怯懦被同济捕捉到。

“您一个人住啊,丁书记?”

丁书记半分钟没有说话,故意挑起一口菜,在口里大声咀嚼着。

同济对他家庭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故意假装一无所知。

他认真地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丁书记,等他回答。

丁书记把咀嚼不了的菜捂着嘴吐到小碟子里,用餐巾试试嘴,抬头看着同济,雅致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好久没有喝酒,酒精的冲味让他不自觉地皱皱眉头。

“他们都在国外。”他拿起公筷给同济面前的小碟子里夹了一块肉。

同济盯着他的手腕,确实,在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不起眼的疤痕。

“我现在老了,吃东西都没有味道了。”

“现在好吃的太多了,让人提不起味。”

“你们遇到一个好时代,吃穿不愁,我们那时候吃不饱饭,有口饭吃就是恩赐。”

“也是,我在厂里那时候工资不到一千块,想吃不敢放开吃。”

“我们厂算好的啦,有些厂里几年发不出工资。”丁书记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娘。“我那时候为厂里日夜操劳,经常是喝得吐血,你们谁知道?”

无名之火从同济眼睛里冒出来,那时候这栋楼夜夜笙歌,酒池肉林,他们工人几个月不发工资,工人吃饭都成问题,在山坡上种小菜。

同济赶快低下头,他不想今天就搞得锋芒毕露。

“为了你们有个好的未来,我天天往北京跑,到处磕头。”丁书记放下筷子,这也触到他的痛处,继续说道。“我付出了多少?但我又得到了多少?”他有些哽咽。

同济赶快给丁书记夹了一筷子菜,端起酒杯微笑地看着丁书记,丁书记给自己的杯子里斟满酒,默默地干了。

“厂里有几个记得我的好?这多少年了?你是第1个回来看我的,这里埋葬了我们多少人的青春记忆。”

同济不得不佩服丁书记的口才,只是埋葬两个字,让他想起了祝丹,泪水迅速淹没了心底。

“您的小女儿茹茹那时候是我们年轻人心中的女神,我们都喜欢她。”

同济忍不住抛出了这个锐利的杀器,过去许多年,厂里的人都诅咒丁书记,等因果报应在丁书记身上的发生和发展,没想到恶报却让丁书记的女儿茹茹一人一肩挑了,这反而让人有些唏嘘。

他怕丁书记反应大,边说边低下头夹起一口菜放在嘴里,端起茶水。

“茹茹现在怎么样?也快37了吧?我记得比我小3岁。”

丁书记嘴巴紧绷着,黯淡而闪烁地望着同济的眼睛,不作声,一个蚊子绕着同济,发出响亮的嗡嗡声,同济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在空气中轻轻用手拍蚊子。

丁书记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可能菜凉了,我有点闹肚子……”他挣扎着站起身,捂着肚子。“对不起,我去洗手。”他呜咽地勉强蹦出最后几个字,踉踉跄跄地进到另一个房间,狠狠地碰上门。

同济知道这揭开了丁书记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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