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年间,松江府出了一个旷世大盗,名叫“空空”,所谓空空,就是世间的一切秘密在他眼中都是空空如也的意思,也指不管保管得多严密的财物,只要被他盯上,肯定会被偷盗一空。
空空绝非浪得虚名,他专偷名门豪富,而且从未失过手。
官府屡次捉拿,都是劳而无功,一时间松江府的富豪家家不安,人心惶惶,于是联名上书朝廷,求派大员前来缉拿此盗。
朝廷闻报也极为震惊,当即将松江知府革职拿问,并把足智多谋、善于攻心的陈伏龙派到松江府以钦差的身份,总办缉拿空空一案。
陈伏龙到松江府后,接连一个月不声不响,不升堂不坐衙,对于到任后接连发生的空空窃案也是不闻不问,有客来访,一律挡驾,整个人仿佛蒸发了一样,弄得松江府上上下下叫苦不迭。
可就在一个月后,陈伏龙突然升堂,发出一道榜文,限空空一个月内到府衙自首,否则一个月过后,官差每查获一个盗贼,不管偷盗多少,一律斩首示众,这一来松江府可轰动了,虽然空空并未自首,但窃案却明显减少了。
这天,陈伏龙正在内堂秉烛夜读,灯花一闪,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伏龙并不惊慌,仿佛早已知道此人要来,眼不离卷,微微一笑:“空空到了,坐,来呀,上茶!”
空空一愣:“陈大人,你如何知道我就是空空?”
陈伏龙放下书:“很简单,其一,本官一生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又是首次到松江任职,无亲无故无友,半夜无约,私入内宅,绝无他人。
其二,此虽内宅,却是官府,虽说不是鸟飞不进,但也是兵丁把守,阁下能如履平地,站在本官面前而他人不知,松江绝无二人。
其三,本官到任后,只办一事,就是空空一案,而今深夜如鬼魅来访,必空空无疑。”
空空一抱拳,说:“陈大人果然睿智,在下佩服。既然陈大人料定空空要来,府内外自然是布下埋伏,空空此次定是有来无回了?”
陈伏龙一笑:“埋伏只对常人有用,对你空空有用吗?即使抓到你,你能服吗?况且你半夜来访,就是相信本官不会抓你,本官是官,而你是贼,本官又岂能让贼耻笑?”
“陈大人果然光明磊落,可是我有一事不明,陈大人要抓的是空空,即使要杀要剐也是空空,和其他人何干?大人为何要出那榜文,对于偷盗者为何不问案情轻重一律处死?难道你不怕朝廷降罪?”
陈伏龙一笑:“本官乃皇命钦差,专办此案,出京时圣上面谕,可采取一切必要之举,本官此举已得圣上首肯;再者,本官若不出此策,你空空又岂能屈尊来访?”
空空一愣:“这么说此后松江涉盗之人断头之祸皆因空空而起?如果空空伏法,大人可撤销此令?”
陈伏龙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你真的愿意自首?恐怕只是迫于形势而内心不服吧?”
空空点点头:“陈大人明断,陈大人乃朝廷命官,竟以此类连盗贼都不屑一顾的下三滥手段缉拿空空,空空就是身首异处,也是不服的!”
陈伏龙沉思半晌:“那好,那我就让你服,让你输个心甘情愿。”
空空一愣:“大人,此话怎讲?”
陈伏龙说:“空空可知我陈伏龙家有一祖传之物,乃皇上所赐的帛绢方巾?”
空空点头:“听说过,未见过。”
陈伏龙进入内室,取出帛绢方巾,空空一见,大为赞赏。
陈伏龙看了看空空,说:“你空空以偷盗闻名,今天我陈伏龙就与你打上一赌—以三日为期,你来盗我这御赐方巾。
如果三日内你盗走方巾,我陈伏龙撤销榜文,挂印辞官,你空空在松江可任意而为。
如果三日内你盗不走方巾,那你就心甘情愿地入狱伏法,听凭我陈伏龙处置,如何?”
空空一愣:“大人,莫开玩笑,此话当真?”
陈伏龙:“君子一语既出,岂能儿戏?”
空空说:“那好,我就与大人约定,从明日起三天为期,不管大人将此巾放置何处,空空必然盗走!”
他对着那帛绢方巾仔细地看了又看,然后一抱拳,像只夜鸟一样越窗上檐,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陈伏龙看着空空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见他如此好身手,长叹一声:“可惜了!”
第一天,陈伏龙未做任何部署,夜色降临,鼓打三更,灯花一闪,空空又出现在陈伏龙的面前:“大人,空空又来了,三日之期不能从今日算起。”
陈伏龙一笑:“我知道你会来的,我也知道三日之期不能从今日算起,故而我未作任何安排。”
空空一愣:“为何?”
陈伏龙:“昨夜你我只是口头之约,并无片纸之文,不管结果如何,如果我陈伏龙出尔反尔,你当作如何想?昨天太匆忙了,你走后我才想起这事儿,我料你肯定会为此事再来的。”
空空一抱拳:“陈大人果然光明磊落,就冲此,空空即使失败后人头落地也死而无憾了!”
“你我就立下文书,以文书为凭!”陈伏龙说完便命人取出笔墨,当面写好契约,各自画押,一人一份,“空空,三日后,到你我大堂相见之时,此赌即告结束,当着松江父老的面,亮此文书!”
“痛快,那就请大人早作准备,明日空空就开始盗巾。”空空收好文书,飞身离去……
天明之后,陈伏龙升坐大堂,聚齐大小官吏及捕快衙役,当众宣读他和空空的打赌文书,并作了严密的部署,总兵王良之抱拳问道:“大人,如果三日后空空既未盗得方巾,可又不肯前来自首呢?”
陈伏龙听后大怒,拍案训斥:“我已将此文书抄告整个松江府,他空空既然肯和我打赌,就说明他是重名甚于重命之人,若他未盗得方巾却不来自首,那将会被同门同道乃至世人嘲笑,他会生不如死。
你堂堂总兵,竟然连此道理都不知,如何为官?
怪不得屡次缉拿空空不力,有你等如此昏庸的官吏,怎能擒贼?
又怎保松江太平?”
陈伏龙越说越气,足足训斥了半个时辰,然后一甩袖子,喝退众人,独独留下王良之,继续训斥。
众人走后,左右已无他人,陈伏龙急忙下堂,一把挽起王良之的手,匆匆拉进后堂,进入密室,躬身施礼:“刚才言语冒犯,望王大人见谅。”
王良之脸色铁青:“钦差大人训斥极是,王某无能之极,大人何必如此!”
陈伏龙把王良之扶坐在椅子上,告诉他:空空是神偷,如果方巾放在府上难免被盗,故而虚张声势,以假相蒙骗空空,并找了这么个由头引王良之来到密室,为的是要将方巾放在军营。
说着,陈伏龙取出帛绢方巾:“此方巾交于大人,大人不必做出特殊的安排,那样反倒会引起空空的疑心,大人只可像以前一样加强军营守备防卫,确保方巾不落入空空之手即可。”
王良之双手接过方巾:“末将听从大人吩咐。”
陈伏龙一把握住王良之的手:“王大人,平空空之祸,求松江太平,全赖大人了。”
王良之跪倒在地:“我王良之发誓,宁拼一死也不让方巾落入空空之手。”
王良之辞别陈伏龙,假装怒气冲冲,赶回军营,叫来三军将校,一顿训斥,责令三日内兵不离职官不准假,严密守卫,随后他又密令亲兵加强了他中军大营的巡逻守。
一切安排妥当,他独坐中军大帐,方巾就放置案头,亲自看守。
入夜一更,兵丁来报,空空已经进过一次钦差内宅,而守宅的捕快衙役竟然浑然不知,陈大人已经撤换了两个捕头。
入夜二更,兵丁来报,空空又入陈府内宅,已将密室等地翻搜一空,陈大人已更换了全部捕头。
入夜三更,又有兵丁来报:军营外陈大人差人来见。
王良之一愣,急忙召来人进见。
来人一身百姓打扮,入帐后,跪地磕头,王良之叫来人起来,问道:“陈大人深夜差你前来为何?”
来人禀告:“王将军,陈大人说空空连入内宅,能找能翻能查的地方已经全部找过翻过查过,一无所获,以空空的精明,必知方巾不在府内。陈大人为了再次迷惑空空,特派小人来此取回方巾,陈大人说:此时的内宅已是最为安全之处了。”
王良之听了,十分钦佩陈大人的精明。
经彻底搜查过的陈府内宅,此刻不正是最为安全之处吗?
但王良之为人谨慎,他问来人:“可有陈大人书信?”
来人答道:“果然不出陈大人神算,陈大人知道将军精细,怕将军问起,故令我持书前来。”
来人说着献上了书信,王良之接过一看,果然是陈伏龙亲笔所书,信上所言与来人叙述相同,要王良之把方巾交与来人,信末盖有钦差大印。
王良之这下放心了,他取过方巾交与来人,并要派兵丁护送回府,来人一摆手,说:“大人差矣,我特作百姓装扮,为的是不惹人眼目,深更半夜若是军校护送,必使人生疑。我依旧只身回去复命,神鬼不知。”
于是,王良之抱拳相送,来人抱拳还礼,退出大帐,离开了军营。
一夜无话,第二天,陈伏龙再次聚齐大小官吏,满面春风地说:“一日已过,空空并未盗得帛绢方巾,王将军,本钦差之策是否强于将军擒贼剿匪的强横之举呀?”
王良之知道陈伏龙有话要和他单叙,故意一仰脖子,粗着嗓门嚷道:“空空一贼,大人即使骗过他也是雕虫小技,怎能和军士浴血奋战杀敌立功相比!”
陈伏龙说:“王良之,今天我就叫你亲眼看看本钦差部署的天罗地网!”
陈伏龙喝退左右,领王良之随他一同进内宅“观看”。
进了内宅,两人又来到密室,王良之急不可耐地说了昨夜之事,陈伏龙一声长叹,说:“将军,你上当了!”
王良之一愣:“可那人交给我的是大人的亲笔书信呀,又有堂堂官印……”
陈伏龙说:“我和空空的打赌文书俱出自我手,我们一人一份,他这是仿我笔迹所写;空空乃神偷,他既能偷得金银珍宝,如何不能偷盖大印呀?”
王良之一下瘫在了椅上,他痛悔不已:“大人,末将无能,愿一死抵罪!”说着,他拔出宝剑就要自刎。
陈伏龙一把抓住王良之的手,用袍袖拭去王良之的眼泪,说:“良之贤弟,实不相瞒,方巾未丢。”
王良之一愣:“那人果真是大人所差?”
陈伏龙摇摇头:“非也,那人真是空空假扮,不过本官交与将军的方巾却是假巾。本官知道空空聪明过人,只得虚虚实实,如此这般。”
王良之一听大喜过望:“方巾未落贼手就好,不过末将斗胆问大人,那方巾……”
陈伏龙把嘴凑到王良之的耳边:“我听说空空偷盗时忌讳妇人,从不在妇人身上盗物,故而我将方巾交与夫人,夫人贴身而藏,必保无虞。”
王良之喜上眉梢,说道:“大人真乃高人!”
陈伏龙叹息着摇了摇头:“是不是高人要看最后呀!”
当天办完了差事,陈伏龙进入内堂,夫人迎了上来,说:“老爷受累了,府衙里官务缠身,内宅又让空空搅乱,既让老爷难以安心休息,又坏了官家的威严,妾真正恨死了那个盗贼,妾想,两日后如那盗贼到大堂与你了结打赌一事,老爷应命人当堂擒下,立即斩首,以警世人。”
陈伏龙笑了,他告诉夫人:空空虽是盗贼,却盗亦有道,对此等贼人,只能让其心服而不能仅让其身死。
如果让其心服,他必会改邪归正,甚至以身为例,教化百姓;如果仅让其身死,他倒成了盗门英豪,将为旁人效仿,所以,重要的是收他的心。
夫人听了,这才明白了老爷的一番苦心。
接着,夫人为陈伏龙摆好酒菜,夫妻两人相对而饮,渐渐地便有了几分醉意,于是相互扶持着进了卧室,上榻安歇。
夜半时分,夫人醒来,顿时觉得夜寒透骨,不由伸手去扯脚下的锦被。
可是一低头,不由脸色一变,只见自己的裤上血迹已透,急忙坐起,这才发现被褥上也有零星血迹,自己的腿上也是血色斑斑。
夫人皱着眉,悄悄起来,暗自嘀咕道:“早不来晚不来,这月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又弄得如此龌龊!”
一边命人重新抱来被褥,一边走进内间,宽衣解带,洗浴净身,然后准备为陈伏龙重新铺床。
夫人洗浴完毕,换上了新的衣裤,然后抱起被褥,轻轻叫醒陈伏龙:“老爷,醒醒,等妾身更换完被褥再安睡。”
陈伏龙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不解地问:“睡得好好的,换什么被褥呀?”
夫人脸一红:“老爷,妾身突然身上不便,染了被褥,恐老爷在脏被褥上睡污了运气,所以请老爷换被。”
“噢……”陈伏龙坐了起来,一眼看见夫人换了一身新的内衣内裤,不由一愣,问:“你为何换衣?”
夫人回答:“老爷,原衣已污。”
陈伏龙“腾”地站了起来:“我交给你的方巾呢?”
夫人一愣,这才想起刚才换衣服时把方巾遗忘在内间,夫人大惊失色,奔进内间,一翻衣服,发现暗藏的方巾早已不知了去向!
陈伏龙随后闯了进来,拿过内衣一看:“唉,被空空盗走了。”
夫人脸色一变,跪倒在地:“老爷,都怪妾身,早不来红晚不来红偏偏此时……”
陈伏龙扶起夫人,突然,目光盯在了那件内衣上,内衣的血迹上竟然有一丁点儿鸡毛,再走近一看,衣服上的血似是鸡血,夫人又走到暗处查看自身,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来红,那些血全是鸡血!
陈伏龙感慨地说:“空空真乃神偷,他真的不偷妇人身上之物,而是以此计迫使夫人主动脱下衣服,然后他再偷,夫人,你为我受委屈了。”
夫人满眼含泪:“老爷,妾身没有保管好方巾,老爷可要因此弃官呀!”
这时,陈伏龙压低声音告诉夫人:交给她的那块方巾是假的!
夫人一愣:“假的?”
陈伏龙点点头,从身上取出帛绢方巾:“其实真方巾一直都在本官身上,今天是最后一日,本官要亲手拿着方巾,一直守着,他空空即使知道那两块方巾是假,可他如何从我手中偷走这真巾呢?”
此时,外面雄鸡啼叫,天光渐亮,陈伏龙看了看窗外,自言自语道:“最后一天了!”
最后一天,陈伏龙既未升堂也未坐衙,更未见任何人,而是把所有的捕快、衙役甚至军营的兵丁都调了来,把整个府宅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风雨不透,他一个人坐在大堂上,手里紧握那块帛绢方巾,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天的过去。
日上三竿,陈伏龙端坐大堂,空空没见踪影;正午,陈伏龙端坐大堂,空空仍旧没见踪影;一直到鼓打五更,还是未见空空踪影!
天光大亮,陈伏龙满面带喜,起身站立,看着那喷薄而出的红日,看看手中早已被汗水湿透的帛绢方巾,他长叹一声:“总算赢了!”
府内的捕快、衙役、兵丁齐声高呼:“赢了!”顿时,府内府外,欢呼声响成了一片。
众官吏上前贺喜,陈伏龙刚刚接待完毕,府衙外一阵鼓乐喧天,松江府的一些富豪大户在三老的率领下,捧着一块“佑土安民”的巨匾,前来道贺。
所谓“三老”,是指当地有威望的上寿、中寿和下寿三位老人,那可是地方上的名流,陈伏龙赶紧上前迎接。
三老带领众人跪倒在地:“陈大人和空空打赌,大人以官威慑服窃贼,如今三日已过,空空并未得手,大人恩泽松江百姓,我等代表松江父老,特来拜谢大人!”
陈伏龙急忙搀起三老:“老人家,快快请起。”
上寿老人看了看陈伏龙,说:“大人,如今赌期已过,小老儿久闻帛绢方巾乃皇宫赐大人祖上之物,乃是一宝,大人可否让我们一观呀?”
“三位老人家,各位名流,但请观看。”陈伏龙说着便把手里的方巾举了起来。
上寿老人颤抖着手,从陈伏龙手里接过方巾,摸了又摸,啧啧称奇,其他二老也伸手摸了摸,赞叹道:“果然是宝物,看到它,我就是死了也闭眼了。”
陈伏龙笑眯眯地说:“是呀,如果不是宝物,空空也不会费尽心计来偷了,可惜空空偷了一辈子宝,这帛绢方巾却未偷去。”
陈伏龙话音刚落,只听见上寿老人说道:“大人,你错了,方巾我已偷了!”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雷,惊得大堂上的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噤若寒蝉,说话间,上寿老人已站了起来,伸手扯掉了异容的物饰,众人一看,竟然是空空!
陈伏龙一愣:“空空,你竟然假冒上寿老人,他人呢?”
空空一笑:“大人莫急,我只不过是花钱雇人把他骗到别处,此时送他回来的轿子已在路上,上寿老人必安然无恙。”
陈伏龙点了点头:“你说方巾你已偷了?可惜呀,你偷的那两块都是假的,本官手上的这块才是真的。”
空空一笑:“大人,你仔细看看,你手上的这块是哪块?”
陈伏龙一愣,低头一看,冷汗不由冒出,刚才从三老手上传到自己手里的这块方巾已不是自己一夜所持之物,而成了夫人所藏、后又被盗走的那块。
“你……你什么时候偷的?”
空空一笑,他有点得意了:“就在大人允许我们看方巾的时候,我从大人手上换的。”
陈伏龙若有所悟,点点头:“果然是神偷,从我手上换巾我都不知,其他人竟然也视而未见……不过,打赌三日已过,即使你偷去方巾又有何用?”
空空正色道:“大人,赌期并未过,虽然你我约定是三日,可你当时说过—‘三日后,到你我大堂相见之时,此赌即告结束’,如今大人既未升堂,赌期便未结束,在未结束之时我盗得方巾,即为我赢!”
众人一阵大乱,堂下的总兵王良之抢步上前,一把抓住空空,宝剑架到了空空的脖子上:“大人,末将已擒下,请大人下令斩首!”
汗水从陈伏龙的额头冒出,他平了平心境,擦了擦汗,摆了摆手:“王将军,放开他,本官既然和他打赌,就愿赌服输,升堂!”
三通鼓响,陈伏龙端坐大堂,堂上端端正正摆着三块方巾。
众人全在堂下观看,上寿老人也已赶回,和众人一起在堂下静观。
陈伏龙看了看空空,取出了自己所带的文书,说:“空空,该结束了吧?”
空空也从怀里取出文书,献到堂上:“请大人定夺。”
陈伏龙说:“空空,我用了两块假巾都没难倒你,还让你当着众人在眼皮底下偷了真巾,你果真是神偷。”
“那就请大人依前言行事!”
“前言”是什么?
前言就是—如果三日内空空盗走方巾,陈伏龙将撤销榜文,挂印辞官,以后空空在松江可任意而为!
现在陈伏龙的真方巾果然被空空盗走了,他还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陈伏龙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本官当然要依前言行事,不过,空空,本官走后你当如何?”
空空回答:“大人以信义为重,以宽大为怀,空空必不负大人,大人走后,空空金盆洗手,绝不再偷一物。”
陈伏龙笑笑:“好,那你能否劝告同门同道不再为盗,能否以身劝世人莫要欺心?”
空空笑了:“大人,空空在打赌时就想,如若大人胜了,空空必如此留言同门同道,可现在大人未降伏空空,空空如何服他人?还是请大人依前言行事吧。”
“好!”陈伏龙一笑,猛地一拍惊堂木,“空空,你可知你败了?”
空空一愣:“大人,三块帛绢方巾全在堂上,空空手里无一物,当然胜败全由大人说了。”
“非也!”陈伏龙一摆手,一把抓起那三块方巾,“你所盗的这三块方巾,无一是真,全为赝品!”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众人顿时全愣了,空空也一愣,继而大笑:“大人说是真即真,大人说是假即假。”
陈伏龙一笑:“有请上官大人。”
说话间,从大堂一侧走出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这人服饰华丽、气宇不凡,风度翩翩地走上堂来。
陈伏龙看了看众人,说:“数日前我就命人进京求上官大人来松江府,上官大人乃皇宫鉴宝使,所有宝物只要经他手就知真假,特请上官大人辨别。”
上官大人走上前去,粗粗一看三块方巾,笑道:“此三块全是赝品。
其实很简单,三者虽然做工精细,也是上品,但皇宫之物,必有标属,又是上赐之品,岂能无记?
而这三者皆无属无记,故是赝品。
你们认为它们是真品,皆因心急气躁,忽略了根本。”
空空一听,再仔细一看方巾,不觉长叹了一口气,问道:“陈大人,那真巾何在?”
陈伏龙说:“空空,其实真巾一直都在你的身上,不过你却不知。”
空空惊得魂飞魄散:“此话怎讲?”
陈伏龙取过空空献上的文书,说:“此书乃用帛绢所写,以示重视,可问题恰恰就在这帛绢之上,求上官大人拆开帛绢!”
众人全呆住了,只见上官大人接过薄薄的帛绢,伸出一双巧手,稍稍几拆,竟然拆开,帛绢之中又抽出了一条轻如蝉翼的帛绢方巾……
陈伏龙从上官大人手中接过方巾,展了开来,说:“这才是真巾!
其实为捉你空空,我早把上官大人请到府上,帛里藏帛,就是上官大人的绝技。
为盗方巾,我知你空空必然暗中跟随于我,探听方巾所在,为诱你空空,我故意与王将军接触,并进入密室说出方巾所在,在你盗得第一块方巾后我还是进入密室说出方巾所在,这一切都是为了骗你空空……”
差役把帛绢方巾拿到空空的面前,空空仔细一看,暗暗叫苦。
面前的方巾才是那晚陈伏龙向他展示之物。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大人,你赢了!”
堂上堂下一阵欢呼……
空空屈膝跪地,磕头认罪:“空空佩服大人,空空将依前言行事,愿意领罪,只求大人不要再滥杀他人,若捉得我的同门之人,需按律惩处。”
陈伏龙看了看堂下的空空,说:“这是自然。你空空临死还为他人着想,真有一副侠肝义胆,而且又有心智,何不改邪归正,报效朝廷?”
空空一愣:“大人,一日为盗,终生是贼,即便空空愿意为良民,又有谁肯相信?官府又岂能容我?”
“非也!”陈伏龙摆了摆手,“空空,我来到松江,一个月未升堂、未办案、未露面,其实我一直在微服私访,我访什么?
就是访你空空,我要访一访你空空到底是什么人。
我访了听了看了,我知你空空只盗富豪不盗百姓,这说明你不是歹人。
我知你空空盗财不为己、盗财不伤人、盗财不犯妇孺,这说明你不是恶人。
我知你空空也想改恶从善,可官府不容你,所以你只能永远偷下去,这说明你良知未泯。
我下榜骗你出来,你果然夜入我府,宁肯一人受死,这说明你重道重义。
空空,你想过没有,为了盗巾,你搅乱我府,已违背你的初衷。
为了盗巾,你模仿我的笔体,盗用官印,进军营欺诈,已犯死律。
为了盗巾,你用鸡血行骗,已坏你戒律。
为了盗巾,你骗走上寿。
一个盗字,好人能变成坏人,只要你一伸手,在盗字上走下去,就由不得你,你就会越走越远直至迷失本性,所以本官劝你:绝偷弃盗,迷途知返吧!”
陈伏龙一番话,说得空空泪流满面、大彻大悟,他说:“大人苦心,小的今日才知,多谢大人教诲,空空来世必做好人!”
“不,人有今生,何待来世?我要你今生就改恶从善,做个好人!”
空空一愣:“大人,你不杀我?即使大人不杀,恐王法和松江父老也难恕空空。”
“本官愿为你向圣上求情,愿为你向松江父老请求宽恕!”陈伏龙说着,当众跪倒,“三老,松江的父老乡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劝人迷途知返,功不下于救人。人生在世,孰能无过?知过即改,当可宽恕,空空非恶人,求各位给他一条生路。”
众人见陈伏龙跪地相求,顿时大惊失色,于是齐齐跪倒:“大人请起,就依大人。”
陈伏龙见无人怨恨,不禁喜上眉梢。
下堂后,陈伏龙当即上奏,求皇上从轻发落空空。
皇上准许,免去空空死罪,在边疆军营中效命五年。
五年中,空空在军中屡立战功。
五年后,空空回到松江府,以身为例,教化世人,并成为当地有名的善人。
陈伏龙的官也越做越大,最后告老还乡,年寿近百,无疾而终……
更多好故事,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弈之奇闻杂谈
每日更新,与君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