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鳞病

如镀膜一般的,单个出现总是呈现出奇妙的光彩。光波的各种衍射穿梭期间,疯狂地躲避黑暗的厮杀。

D与我说了,他可能有鱼鳞病。一种奇怪的病症。应该是在我们第二次吃饭的饭桌上说的。

我们准确说只有几面之缘。公司不大,来来去去地人头流动地很快。就像地铁站每日的通勤时间。但是写字楼的食堂,却有个契机让人可以短暂互动。因为总能见到办公室的同事,难沟通上。却在吃饭的时候多了一个陪伴的选择,这个选择里也多了一份社交的负担。

第二次撞见他时,是他主动做到我的座位前的。

「你说这病有的治吗?你懂那么多。」话里有点焦虑。我只能无奈地说这是种遗传病。

他不置可否,但又怀疑起是不是和他过早的「不良」嗜好有关。因为鱼鳞是从大腿内侧开始长起的,现在愈发严重了,开始蔓延到屁股和小腿前。

他说他也查过是遗传病,而且他的舅舅也有,然后在他孩子上小学的时候,欠了一屁股债。突然那段时间病情严重了。连脸上都长满了,全身挠啊挠,掉下来的都是一层层皮屑。最后,腮帮子开始起了褶皱,眼球都缩小成了颗粒一样。他的小孩看到了,哭着说,爸爸变成鱼了,变成鱼了。一个月之后,舅舅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很多人都说他在逃避那些追债的人,然后舅妈和孩子却平白地接受了留下的苦痛。

这个故事有点离奇。但因为和D也不熟,不敢质疑真实性。

他说来这个城市的目的就是他发现了自己也开始得病了,觉得换这个每天都在下雨的城市,起码皮肤也不会很干。搞不好大医院也知道如何救治。

我安慰他也可以试试偏方。他没回答什么。

鳞片的最奇妙之处在,单个看来每一个都是那么特别,但是完整地长在皮肤上时,每一片又是那么一致。整齐地像是仪仗队的队伍,没有丝毫个性。只会让你想到吃下它时,刮动到喉咙内侧时的不适。

最后一次见面,同样在写字楼的食堂。他一脸兴奋地和我说,感谢我和他讨论的那个《酒神的伴侣》的故事,他想通了很多。然后口若悬河地聊了更多他对补偿性和宿命的理解。

然后,他突然停下来说,他打算下周离职。

「离职!」我有点意外,其实吃饭的时候多一个聊天的人也是不错的。我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

「对。我突然想通了。我要回老家了。这座城市改变不了什么。」他拉开了衣服领子,露出了点胸部上的肉。

我惊讶地发现,上面长满了鱼鳞。不是那种一般鱼鳞病的死黑色,而是一种可以反射光芒的小小的突起。虽然食堂的光线不好,加上现在雨季的黑暗,但是足以看到那些光线偶然投射在那些鳞片上的奇妙质感。

他又把衣领拉回去,和我说起也许这些就是命吧。遗传和宿命本来就是一个意思。他要回家了,做个小生意。虽然还没想好做什么。我只能祝福他一切顺利。

「嗯。很奇怪地,我觉得我会记住你。」

下一周,的确办公室的那个位置空了。我也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他一向行为低调,或者是我们这个行业的习惯。过了几天,位置上就有了新人。

这一天的晚上雨下得很大,第二天却是晴天。我很反常的早起了,通勤的路上,看到快要干涸的地面上有一只蚯蚓,已经毫无力气地向前爬行。像是要到对面的园艺的泥土里。我就顺手把蚯蚓捉了起来丢到了泥土上。

回头看到,蚯蚓刚才的那个小水潭里,有一个发着光的东西。伸手抓起它,抬到比头更高的位置,发现那是一个透明的反射出七彩光线的鱼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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