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戚方同汤堪任等三人第二天一早启程,行至中午,便在郊外一处小酒店吃饭。
他们不知这小酒店是江湖中一个擅于用毒的黑帮——屠巢帮开在此处的黑店,专在这里截杀过往路人,掠夺钱财,这屠巢帮总舵亦在附近。
当下店小二热情招呼,斟茶上菜。
那店小二忙过后,走到掌柜模样的人身旁,悄声道:“我记得那洪农教传来的消息中,描述的那济云山庄逃走的人的模样,和他们其中一人很像,何况其余三人都是白衫,可能就是从童教主手中救人的人。不可轻易放走,我刚才已下过药了。”
那掌柜道:“我看也像,你且在此处盯紧,我回去禀告帮主。”说完便走。
他二人怎知这一切都被汤堪任和敖再无看在眼里,汤堪任道:“老四,我看那小二和掌柜的眼神飘忽,鬼鬼祟祟,这家店恐怕有蹊跷。”
敖再无也道:“大哥,我也看出来了,那掌柜的又不知做什么去了。要不我把那小二弄来问问?”
汤堪任道:“稍安勿躁,倒要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钰儿,你和这小子只可做做样子,不可真咽下这饭菜。”
不一会儿,那掌柜的带着二十余人,皆拿着武器,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为首的人头大如斗,凶神恶煞的样子。
待离着有二十步处,那为首的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从济云山庄而来?”
那敖再无一把将方桌掀翻,骂道:“就凭你们,还不配问我们的名讳。”
那为首的笑道:“中了我们的毒,还不知死地口出狂言。给我上。”
敖再无道:“莫脏了你们的手,看我料理他们。”说罢,挡在其他三人面前,两手在胸前一绕便发出一掌,屠巢帮帮众尽然倒地。
那为首一人大惊,脱口而出:“乾元攻天掌?”吓得面如土色,转身就跑。敖再无两步便赶上,一招打在他背上,这人当即吐血而亡。
汤堪任揪起那名店小二,喝问道:“你等何人?竟敢在此暗算我们?”
那店小二吓得双股战栗,已站立不稳,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等是屠巢帮的,刚才那大侠杀死的,是我们的帮主暴封。大侠饶命。”
汤堪任道:“那暴封如何知道我等从济云山庄而来?”
那店小二道:“是洪农教传来的消息,描述了衣着相貌,让我等在此留心,如有发现,立即擒拿。”
汤堪任顿时心疑:这洪农教多年来在域外活动,几无消息,从未听说与江湖上的其他帮派有往来,怎会和这屠巢帮互通消息?便问道:“你们是否一直同那洪农教暗地里勾连?从实招来。”
那店小二道:“我等之前从未听过洪农教的旗号,只是最近他们突然联系了我们暴帮主,派人来和我们暴帮主密谈,至于如何商谈,有何约定我等确实不知。”
汤堪任本想一掌杀了他,但刚一运气,掌还未抬起来,便觉得有些无力,顿时有些奇怪。便不动声色,又问道:“刚才你们帮主说我们中毒,是怎么回事?毒可是下在了饭菜之中?”
那店小二道:“大侠饶命,几位大侠确实中了我们暴帮主的独门毒药,唤作暴功尘。这毒药无色无味,并不是下在餐中,而是藏在袖口里,在上菜时悄然放出,使各位大侠中毒。若中此毒,将功力渐失,如七日内得不到解药,便内力丧尽,武功全失,永不可恢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不仅汤堪任,其他三人此时都觉脚下轻飘飘,有些软绵无力。
楚钰儿急问道:“解药在哪里?”
那帮众道:“各位大侠,这暴功尘由我们掌门秘制,再发给我们使用,除了他,我等实不知道解药在哪里。大侠饶命!”
楚钰儿等四人都暗吃了一惊。敖再无甚是后悔,不该性急将那可恶的帮主一招毙命。
汤堪任冷静地说道:“我等的手段你们刚才看得一清二楚,你们这点伎俩想伤我们,岂不是白日做梦?姑念你们只是依令而行,我们暂且不取你们的狗命。如果再让我们看到,定一掌一个绝不轻恕。”
二十多帮众顿感侥幸,纷纷叩拜,慌忙逃走。
敖再无待他们不见踪影后,道:“大哥,这次我又鲁莽了,没有解药这可如何是好?”
戚方道:“是我连累了楚姑娘和两位前辈,果然洪农教贼心不死,定要取我性命。”
汤堪任道:“事已至此,其他话休提。我们现在只能抓紧返回鹰泣峰,请‘丹鼎仙’戎先生医治了。我们功力大减,又暴露了身份,只恐那洪农教也联系了其他帮派,一路上不可再招摇,亦要乔装改扮,不可大意。”他转向戚方道:“此事虽因你而起,现在这个局面,我们也不好让你独自上路,不如和我们一起回鹰泣峰,待你毒解后随你再去哪里搬救兵吧。”
戚方亦无他法,再次拜谢,四人便朝着鹰泣峰而去。
第三章 芳 心 暗 许(四)
那二十余名帮众看到帮主已死,自己却捡得性命,个个是又庆幸,又害怕,来不及多想便仓皇奔逃,十余帮众想到帮主今既已死,纵是回去也无益,不如就地散伙,各奔生计,只有九人无处可去仍逃回到总舵。
且说这屠巢帮自暴封以下,尚有一人地位与他人不同,因此人狡诈,遇事颇有主意,那暴封一直对他言听计从,因此他在帮中尚有一定威信,帮中人当面称之为“廖军师”,背后唤之“廖狗头”,此次帮主亲自下山,留他舵中把守。
这九人逃回后,忙向这“廖狗头”诉说了此次如何遇到高手捉捕失败,帮主如何不敌身死的消息。这“廖狗头”起初大惊,很快又镇静下来。
“廖狗头”问道:“你们确实听帮主死之前喊的是‘乾元攻天掌’?”
众人回到:“我等都亲耳听到,断不会有错。帮主看到其中一人使出这一掌击倒我们,吓得转身便跑。”
“廖狗头”道:“如此说,帮主和你们碰到的竟是开天派的人。洪农教也太过阴险,我们都上了他的当,那济云山庄既有这样的强援,何不事先言明?如今我等卷入其中,枉送了帮主的性命,实在可恶。”
“廖狗头”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只是那开天派向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等欲对其不利,他们如何这等轻易便饶了你们?咱们暴帮主的‘暴功尘’并非浪得虚名,纵是他开天派武功高强,既中毒如何能没事?想是他四人实已中毒,只是杀了咱们帮主后,如再出手,担心露出中毒的迹象而被你们看出破绽,你们若索性拼个鱼死网破,他们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我看既然已得罪了这开天派,便绝不能让他们安然返回,否则他们所中之毒无论能否被解,都必带人回来报复,到那时我等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帮主既死,一干帮众只好全凭这“廖狗头”做主。
当下,“廖狗头”挑选三名精明帮众,嘱咐道:“你三人立刻寻得他们四人的行踪,悄然跟在后面,不要打草惊蛇,沿路留下记号,我稍后即带人追上,彻底解决掉四人,我们才能高枕无忧,以绝后患。”
三人出发后,“廖狗头”寻思道:虽然我料定他四人已然中毒,只怕功力尚未完全丧尽,倘他们垂死挣扎,豁命一搏,我岂不重蹈了帮主的覆辙?那违良门离着不远,和我屠巢帮一直来往密切,暗地分赃,我如今既已惹火烧身,不妨拉他们入伙,我坐收渔翁之利。
主意打定,便带人亲自找到违良门。
那违良门的首领名叫马六钱,练得一身好外功,身手亦是不错。
只是此人极为好色,数年在这作恶不知祸害了多少乡中妇人、过路少女。
“廖狗头”料到如将此事如实相告,全盘托出,那马六钱万万不会出手相帮,便决心利用此人的弱点。只说他屠巢帮的黑店本来要对四个路人下手,不想那四人竟有些来头,暴帮主一时不慎,丢了性命,但那四人也中了暴功尘,武功几近全失,现已逃走。听回来的帮众说,四人中有一女子,姿色非常,若是违良门愿意帮暴帮主报得大仇,到时此女子便归了他马六钱,屠巢帮以后也定会听从违良门的差遣。
本来那马六钱乍听之下不愿相帮,奈何这“廖狗头”巧舌如簧,再以美色相诱,马六钱顿时心痒难耐。
马六钱琢磨:既然听他说四人已中毒,我不妨带人去看看,若是“廖狗头”骗我,我再撤不迟,如是那四人真的没了功力,我何不浑水摸鱼,既抱得美人归,又报了他屠巢帮的大仇,许是明日同意被我吞并也说不定,便欣然应允。马六钱当即点了五十人,各带家伙,再领着“廖狗头”带来的三十余人,一路寻记号追了上去。
第三章 芳 心 暗 许(五)
五
汤堪任等四人又走了两天,眼看距鹰泣峰只剩一日的路程。
其实一日前,那三名屠巢帮教众已寻得四人踪迹,这三人确实伶俐,因担心一同跟随会被四人发现,便交替乔装尾随其后,不使前面的四人留意生疑,同时一路留下记号,“廖狗头”引着马六钱一众终于追上。
汤堪任等四人行至黄昏,见鹰泣峰隔日便可抵达,都松了一口气,但此时山荒路险,一面又是悬崖,四人也不敢大意,商议后决定连夜赶路,不做停留。
行至一处,“廖狗头”认为时机已到,便发出信号,马六钱当即率众抢出,将汤堪任四人团团围住。
汤堪任、敖再无、楚钰儿、戚方均吃了一惊,不免有些心慌。
汤堪任暗自运力,觉得此时功力只剩一成不到,加之连续赶路,休息不足,此刻甚是无力,想是老四、钰儿也大抵如此,如何能胜得这数十之众?
看那为首之人十分精猛,想是外功必练得不错,他若发难,更无胜算。他强使自己沉静下来,高声道:“你等何人?敢拦住我开天派的去路?不怕死吗?”
闻听此言,马六钱吃了一惊,转头怒目看着“廖狗头”,这开天派他是无论如何得罪不起的。
“廖狗头”看出了他的心思,怕马六钱自乱阵脚,赶忙大声喊道:“你等杀了我们帮主,此仇如何不报?你们不要虚张声势,中了暴功尘,料想你们的功力此刻也快丧尽,我们现在就要拿你们的头祭我们帮主。”
听到这话,又看他四人面露难色,马六钱知道“廖狗头”此言非虚,隐约见那楚钰儿果然貌美绝伦,顿时欢喜无限,有心在“廖狗头”等屠巢帮众人面前卖弄,便赤手空拳朝他们奔来。
那敖再无想到此时挥动大斧迎战,不仅耗费气力,出招迟缓便更易露破绽,便跳前接招,勉强交手五回合,敖再无觉得臂膀酸痛难忍,心下难过道:若是平时,这小子抵不住我一招半式,此刻却奈何他不得。转眼,敖再无已无一点力气,胡乱打出一招“骇浪拍天”,那马六钱以掌对掌,敖再无被击退数步,倒在地上无法爬起。
马六钱更觉得意,向那三人攻来。不出十招,三人俱被打倒在地。“廖狗头”率众人一哄而上,决心要取他们的性命。马六钱也色眯眯地上前欲凌辱楚钰儿,楚钰儿奋起抵抗,外衫数处扯破,肌肤险些露出,云天殿四圣看着楚钰儿长大,视如己出,此刻汤堪任、敖再无深感愧对掌门,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楚钰儿情知不好,不愿受辱,刚要自尽,突然有二人跃出,其中一人举刀向马六钱劈来。马六钱大惊失色,急忙闪过,向后跑去,却被另一人拦住去路。楚钰儿看时,发现竟是花二叔和岑三叔,当即欣喜异常,想起刚才的情景,随即泪如雨下。
岑悲秋看到此人竟对钰儿意图不轨,气得三尸神暴跳,一杖挥出,登时打得马六钱脑浆迸出,栽倒在地。花烦俊尚不解恨,一刀挥下,将马六钱尸首斩为两段。
花烦俊、岑悲秋领着的四名门徒此时也顾不上看管卢不争,各持兵刃和两帮派帮众混战在一起。花烦俊誓要将眼前帮众杀光,但也看到钰儿此刻衣衫不整,便向卢不争吼道:“你这娃娃,你还不脱下衣服去给钰儿盖上,莫不是也要找死吗?”
那卢不争在万重谷内从来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既有些害怕,心内也十分不忍。
听到花烦俊的喝骂,才缓过神来,赶紧向地上的姑娘跑去。只差一步赶到楚钰儿身边,却见那女孩被一人拽起,挟持着向后退去。
此人正是“廖狗头”,他看到花烦俊、岑悲秋两人武功高强,知道今日大难临头,但他看出这姑娘身份特殊,在场诸人均对他极为在意,便趁乱跑到楚钰儿身边,将她挟持住,看有无机会借此脱身。
此时,众帮众已被杀得不剩几人,花烦俊、岑悲秋两人向“廖狗头”走来。岑悲秋骂道:“混账东西,还不知死,快快放开她,我等给你留个全尸。”
“廖狗头”将刀抵在楚钰儿胸前,步步向后,未退两步,已到悬崖边,“廖狗头”心如死灰,知道今日无论如何不可能有生路,把心一横,拉住楚钰儿,纵身便向崖下跳去,众人一惊,此时卢不争距楚钰儿只有三步,情急之下便纵身扯住楚钰儿裙边,那二人坠速甚急,卢不争亦被带下崖去。
第三章 芳 心 暗 许(六)
六
云天殿四圣看到楚钰儿跌落山崖,惊呼一声,花烦俊、岑悲秋冲到崖边,虽然此崖并不很高,因天色昏暗,已然看不见三人的身影。
花烦俊、岑悲秋高叫楚钰儿数声,除回音外更无回应。
花烦俊、岑悲秋怒极杀光两派教众,转回身将汤堪任、敖再无扶起,汤堪任悲道:“掌门将钰儿托付给我和四弟,现在钰儿坠入山崖生死不明,我等如何回去和掌门交待?我二人和钰儿都中了那些奸人的毒,唤作‘暴功尘’,此刻功力暂失,实在无法下去寻她,劳烦二弟、三弟千万想办法到那崖底,如若钰儿真有闪失,我和老四虽万死不足以抵罪。我在此处等候消息,拜托二位贤弟了。”
岑悲秋哭道:“大哥千万莫作此想,钰儿踪迹,我定去寻得。只是看你和老四所中之毒如此厉害,万不能在此耽搁。不如请二哥带着两个门徒,且将你二人送回鹰泣峰医治,我领着其余两名门徒在此寻找。大哥和老四纵使留在此地也于事无补呀。”花烦俊苦劝道:“三弟所言有理,请大哥千万听从。”
汤堪任本来坚决不肯,经花烦俊、岑悲秋苦劝,方才应允,道:“听那屠巢帮的奸人说,这毒七日内得不到医治,功力便永不能回复。如今已过三日,如三弟寻得钰儿时她还活着,请千万在四日内送她回鹰泣峰,如若钰儿武功从此尽失,我和老四也必当一死以谢掌门。有劳三弟了。”
岑悲秋点头道:“大哥放心,我记住了,我四人同生共死,若钰儿果真殒命在崖底,我四人且同去陪他。”
言讫,花烦俊、岑悲秋顾不得问那戚方的来历,也没心思叙说此行的经过,便由花烦俊领着两名门徒,扶着汤堪任、敖再无、戚方三人返回鹰泣峰。
待他们走后,岑悲秋详细查看了这断崖形势,崖壁极是陡峭,便让那两位门徒迅速去找些树藤代替绳索,待至清晨,便沿壁而下。
待卢不争醒来,已是白日,他一时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待起身环顾看到一个姑娘,他才猛然想起之前的经历,但是记得当时掉下悬崖的还有一人,此刻却没见到。
他便查周身,发现只是衣服被划破,身体有几处淤青,并无大碍,便赶紧起身去探那姑娘的鼻息,原来姑娘也未死,卢不争甚是高兴,心想大概是这崖底树木稠密,树冠茂盛,两人因此才没有摔死。
轻轻叫了几声“姑娘”,那楚钰儿仍是不醒,卢不争看到她腿部被划伤,留了一些血,便想在附近找些水给清洗伤口,再行包扎。但把她自己留在此处又不放心,卢不争便将她背起去找河流。走了不远,便听到潺潺水声,很快就找到了溪流。
他把楚钰儿放在溪边一处干燥的地方,先掬起水喝了几口,又用水洗了把脸,便找来一片较大的叶子,扶起楚钰儿喂了些水。卢不争接着拾起一块细石头,磨锋利后割开楚钰儿伤口附近的衣服,仔细清洗后因找不到合适的草药,只得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暂且为楚钰儿将伤口包扎好。
这时,卢不争才感到饥肠辘辘,便又背起楚钰儿去寻野果。
待摘了一些果子后,卢不争想起那河边不远有一处平整的地面,可以休息,便再背起楚钰儿,怀中揣着野果,返回溪边。
正行间,楚钰儿慢慢苏醒,睁开了眼睛,过了一小会,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男人的背上,摔下山崖前的经历便突然在脑中闪现,恍惚以为背自己的还是那些歹人,便猛地举起拳头,锤在卢不争头顶。
虽然楚钰儿功力已失,因心情无比愤恨,这一下打的实在很重,卢不争头上突然受到猛击,一时没有准备,下意识用手捂住头,楚钰儿跌落在地上,那野果也撒了一地。
卢不争转过身,楚钰儿才看清眼前的人并不是昨日的那些歹人,好像昨日争斗中见过,但脑子还是十分混乱,也记不确切。
卢不争看见自己失手将姑娘摔在地上,赶忙道歉,并作势要过来扶她。
楚钰儿警惕地喝问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卢不争知是楚钰儿将自己认作是坏人,忙道:“姑娘,咱们是一同坠落山崖的,我当时正跟昨日救你的那两位先生在一起。你可记起来了吗?”
楚钰儿有些印象,当时二叔、三叔确实带着一个自己之前没见过的人,他也不是那个叛徒狄志荣。
楚钰儿尚未完全放心,想要站起来,谁知右腿一用力,便疼得叫了一声,又栽倒在地。
第三章 芳 心 暗 许(七)
七楚钰儿这才注意到自己腿上有伤。惊问道:“我的腿怎么了?”
卢不争回道:“姑娘你莫慌,可能是咱们摔下山谷时你受了伤,我已为你包扎好了,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你不能再使它劳累,要多多休息。”
楚钰儿知他为自己包扎,觉得甚是难为情,羞急而怒道:“你刚要背我去哪里?四位叔伯还没有来找我吗?拉我跌落悬崖的奸贼又在哪里?”
卢不争道:“姑娘,我看这悬崖崖壁这么陡,怕他们一时不容易找到来这崖底的路,你暂且稍安勿躁吧。这附近有条溪流,溪流旁是一处平地,我刚是要背你去那里休息呢。至于拉你跳崖的那人,我醒来并未见到。”
卢不争俯身捡起几枚野果,继续道:“在你未醒时,我背着你寻了这一些果子,姑娘权且吃一些吧,咱们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熬到几时呢。”。
卢不争将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边说边将野果递了两枚过去。
楚钰儿见这人面相和善,言语温和,暂放下心来,接过野果,并未道谢。
楚钰儿本有些饥饿,尝了一口果子,虽略酸涩,却甚是可口,两枚果子吃下后,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卢不争见这姑娘神色不似刚才那样凶蛮,便又壮起胆子建议道:“姑娘,此处也不是休息的地方,那溪流转眼便到,还是我背你过去吧,你这样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楚钰儿虽仍觉害羞,但此刻亦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先不做声,随之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卢不争便走过来,将楚钰儿搀起,躬身将她背在身上,朝溪流走去。
这楚钰儿由卢不争背着,想到跌下崖来这卢不争对自己照顾得很是周全,心中便不觉荡起一阵异样,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和我两位叔叔在一起?”卢不争道:“我叫卢不争,本来和我师父一起居住在千云山万重谷。”卢不争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刚刚被两位先生从万重谷带出,转眼又跌到这崖下,当真是可笑,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不争和楚钰儿讲述了自己如何医治那昏迷在门前的受伤之人,如何被两位先生带到此处的经过,转眼便到了那溪流旁的平整处,卢不争轻轻地将楚钰儿放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楚钰儿听完,觉得这卢不争果然心地善良,思想天真,不觉更增几分亲近。
楚钰儿笑道:“你这人倒很是倔强,如当时听你朋友之言,何至于此?原来是你救了那狄志荣,两位叔叔好不容易找到他,却又让他逃走,难怪两位叔叔气不过,要将你带回鹰泣峰。”
卢不争道:“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将我带来的两位先生是你的叔叔吗?”
楚钰儿点点头道:“他们两个是我二叔和三叔,昨日同我一起受伤的是大伯和四叔,他们四人是我开天派的四位元老,并称‘云天殿四圣’,跟随在我父亲身边好多年了。我是楚钰儿,开天派掌门楚天远是我父亲。”
卢不争点点头道:“原来是楚姑娘。你那两位叔叔武功实在了得,想必你也定不会差。”
楚钰儿自豪道:“那是自然,我四位叔伯的武功是我爹亲自传授,我爹的两门绝学——乾元攻天掌和奔腾三十六式他们都已习得,江湖之上鲜有敌手了。”
说道此处,楚钰儿又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爹说那乾元攻天掌威猛霸道,由男人学最为适宜,倘是女子来学,功力便大打折扣了,本不欲教我,被我缠得不行才教了我几招,虽和我几位叔伯不能比,对付一般人也是绰绰有余。”
楚钰儿因深知江湖险恶,故此时并未将自己中毒,内力全失的事实全盘托出。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卢不争道:“楚姑娘可稍作休息,我在附近找找有没有出去的路?”
楚钰儿不放心道:“我二叔三叔将你捉来,你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份,莫不是要找个借口丢下我独自找路逃走吧?”
卢不争苦笑道:“楚姑娘想到哪里去了?你我二人同困于此,你又受伤不能行走,我怎会放心弃你而去?纵是我当日救人得罪了你们,我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为何要逃跑呢?何况我从小在万重谷长大,根本不熟悉这外面的环境,又半点武功不会,我能到哪里去呢?姑娘莫要怀疑我才好。”
楚钰儿听他如此说,便放下心来,又想到他话中对自己甚是关心,心中更是温暖,便点了点头。
卢不争见她应允,嘱咐道:“你切莫乱动,我只在附近并不走远。”说罢,转身找路去了。
楚钰儿本就无力,在他走后不久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待重新睁开眼时,已到下午,楚钰儿猛地一惊,慌忙坐起,看到卢不争就在旁边坐着,悬着的心才落地,转而心中甚喜,想到自己此时对这卢不争竟如此依赖,脸上一红。
卢不争看她醒来,用大片叶子在溪旁取了些水,递给楚钰儿,楚钰儿点头接过,才觉得渴,仰头便都喝了。喝罢,问道:“你可曾找到路了吗?”
卢不争摇摇头,道:“附近都已走遍,俱是峭壁,并无出路。因担心你着急,我便未敢再走远,回来时发现你竟睡着了。”
楚钰儿听他说未找到出路,本觉失落,听到他后面的话,这失落顿时减去大半,心里又高兴起来。
第三章 芳 心 暗 许(八)
八
楚钰儿道:“我几位叔伯定会想办法下来寻咱们的,只是我此刻中了毒,他们千万要快一点才好。”
卢不争闻听此言,立马问道:“姑娘中了毒?怎不早说?中了什么毒?姑娘快说出来,我看看我有无医治的办法。”
本来这卢不争天生一副慈悲心肠,但凡听到人有病患,便急着救治。但楚钰儿见他神情,却只感觉这卢不争对自己甚是关心,心中无限欢喜。
楚钰儿便将自己如何看到那济云山庄被灭满门,如何搭救那戚方,如何被屠巢帮暗算,又如何险遭不测的经过和卢不争说了。
卢不争听后皱眉道:“那戚少侠可当真可怜,这万重谷外的世界怎么动不动便是打打杀杀的。‘暴功散’我确实未听过,但是内功丧失的施救之法我确是见医书上有记载的,奈何我们此时困在这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暂不能解除姑娘苦楚,在下心里实在愧疚。”
楚钰儿笑道:“你何必如此,我几位叔伯定会找到咱们的。只是我看这里乱木丛生,他们纵然下来,一时也不好找到咱们的踪迹,咱们要给他们一些提示才好。”
卢不争道:“楚姑娘所言甚是,刚在你睡着时,我也这样想过,你看若是我捡来树叶弄湿,用火点燃,在此放烟如何?”
楚钰儿道:“这办法好是好,但是我几位叔伯能看到,我怕那不见的奸贼,亦或是这崖底的什么人也会看到,你不会武功,我又内力尽失,倘若到时他们对我们不利,确是引火烧身了。”卢不争道:“楚姑娘说的甚是,是我不会武功连累了你,想我以前觉得学武只是伤人,学医才能救人,所以只愿学医不愿学武,今日的形势看,其实学武未尝不可,救人伤人存乎一心。是我过去不知变通,此时却如此无用,既治不好你,也不能保护你。”
不曾想,卢不争的话提醒了楚钰儿,她便在心里盘算起来。这楚钰儿本来便十分有主见,此刻对卢不争甚有好感,虽父亲曾有严令,此时亦顾不得了,于是下定了决心。
她向卢不争说道:“你既说深悔自己不会武功,我且问你,我来教你几招如何?”
卢不争疑惑道:“这片刻时间,如何能学会?莫非姑娘的武功可以速成吗?”
楚钰儿苦笑道:“你这话可见你对武功当真是一窍不通了。莫说那速成的武功极少,我也不会;即便有,也须是极有武功修为的人才能迅速习得,你如何可能!此刻,只能教你一些招式,如果真的事有万一,遇到紧急情况时或许可以唬一唬人,护得我二人周全。”
卢不争道:“事已至此,全凭姑娘做主,只能劳烦你教我一些基础的武功了。”
楚钰儿摇头道:“不可!一些入门的基础招式现在学又有何用?倘真有奸贼前来,那简单的一招半式如何能是他将信将疑,将他吓走?弄不好反而适得其反,露出马脚。为今之计,我只能教你几招我爹的绝学——乾元攻天掌了。”
卢不争惊道:“姑娘说的可是你几位叔伯用的招式吗?既是你爹的绝学,我又不是你爹的徒弟,如何学得?”
楚钰儿道:“我爹从不收徒弟,他的独门武功有好多,只将其中的两门传授给了我的四位叔伯,还不准他们收徒传授,我且算粗浅会得几招。开天派的门徒只能跟着我四位叔伯学些其他的功夫了。若不是你我二人处此险境,我万不敢不遵我开天派的禁令,将这门武功的招式说与你听。”
卢不争听罢,连连摆手道:“既如此,谢谢姑娘的好意,只是请姑娘千万不要坏了你门派的规矩,这门武功我是万万不能学的了。”
楚钰儿急道:“你若不学,奸贼若先于我几位叔伯找到我们,你是故意要看我受辱吗?”
卢不争道:“若是真有歹人欲对姑娘不利,我舍得这条性命,也和他们拼了,虽没有保护姑娘的本领,起码黄泉路上有个照应。”
楚钰儿听罢,心里十分感动,动情之下,传其乾元攻天掌招式的决心更坚。
楚钰儿嘴上蛮横道:“你既叫不争,我以为你是爽快豁达之人,没想到却如此麻烦啰嗦。今日我便偏要教你,原因有三:一是此时教你,我是迫不得已,况且我爹最宠我,谅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二是这乾元攻天掌须有相应的运功之法才得施展其威力,你既无内力,又不懂它的运功之法,学几下招式只是权宜之计,你如何这般执拗?三是让我与你同死于此处,你可问过我是否愿意?我死在此处,我爹、我几位叔伯岂不伤心?你师父连你的下落死活都不知道,你于心何忍?”
卢不争听罢,想起师父,心中一阵酸楚。虽出谷才几日,但觉曾经和师父朝夕相处的平静时光似乎已是很久远了。
卢不争想这楚姑娘说的句句在理,况且自己学了也不一定能骗得了别人,若死在此处也不算使姑娘违反门规,却可以使她暂时安心。
想到此处,不争道:“姑娘指教得极是,是我见事不明。烦请楚姑娘教我几招那乾元攻天掌的招式吧。”
第三章 芳 心 暗 许(九)
九
楚钰儿听到他肯学,这才转急为喜,道:“这便对了。咱们事不宜迟,我现在就给你讲解几招,待你学会,咱们便放烟。”
说罢,楚钰儿便坐在地上向卢不争讲起这乾元攻天掌的第一招“天覆地载”来,因卢不争之前对武功招式一窍不通,所以楚钰儿便讲得十分详细,不时还做出示范。
这卢不争本来甚是聪明,此刻对武功略一用心,又经过楚钰儿讲解,很快便能体会这招式的精妙之处,并可以举一反三,两个时辰就掌握了“天覆地载”的招式,楚钰儿见他学得如此之快,甚是欣喜。
第一招学罢,楚钰儿向卢不争说道:“乾元攻天掌第一招的要义你已掌握得差不多了,此刻你不妨尝试些你师父教过你的调节气息的方法,拼全力打出一掌,虽并无甚威力可言,我且看看能否以假乱真。”
卢不争听她这样说,便想起俞大叔曾经传授自己的内功心法,过去在谷内每早都会练习,这自从出谷后还未得运用,此时便依此法,并结合楚钰儿传授的招法,专心专意打出一掌。
只见此掌一出,去势汹汹,周围的树叶纷纷而下,两棵就近的小树俱被劈断。
卢不争和楚钰儿两人大惊。楚钰儿脱口道:“你怎会这乾元攻天掌的运功之法?”接着便自言自语否认道:“不对,你这掌势和我爹与四位叔伯的迥然不同,并不是同一种运功之法。但你这一掌打出,虽不及我爹出掌的威力,几可与我四位叔伯相匹敌。真是咄咄怪事。”
卢不争根本未想到自己一掌击出,威力如此之大,也不解其中原因,一时愣在那里。
楚钰儿问道:“你刚才运用的运功之法,可是你师父教给你的?他当真不懂武功吗?”卢不争道:“我师父的确不会武功,但是我刚才用的心法,却不是我师父教的,而是十年前来到我们万重谷的俞叔叔教的。他见我少时身体较弱,说此内功心法可以强身健体,便传授与我。适才姑娘让我调节气息,我便按照他教的方法打出了这一掌。”
楚钰儿点头道:“天下武学本就想通,许是你学的这种内功心法与这乾元攻天掌的运功之法相似也说不准。也罢,且不去理会它,我再教你几掌。”。卢不争忙道:“姑娘,本以为和你学些招式,以备非常。未曾想学得一招便威力如此惊人,我看只学这一招便可退敌,我便不再多学了。毕竟是贵派绝学,我学多了终归不好。”
楚钰儿看他为人本分,毫不贪婪,心中很是称赞,也对他更加喜欢。便回道:“你刚才那掌绝可以打退一般的学武之人,但是倘对方武功高强,亦或是侥幸躲过,只学一掌怕是不够的。我且再教你第二掌吧。”
经过这大半天的接触,卢不争已对她有所了解,知她如心意既定,便不会更改,自己虽也倔强,在她面前却无可奈何,只得听得。
有了那第一掌的基础,在楚钰儿讲解后,卢不争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学会了这第二掌“石破天惊”,试着打出后,威力不输第一掌。
此时,天已黑了下来,卢不争道:“楚姑娘,感激你教了我这两掌,纵是有坏人至此,我绝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学掌之事就到此为止吧,你看这天色已暗,我现在去河里试着捉些鱼来,给咱们做晚饭。你本已受伤,快在此休息片刻吧。我去去就来。”
楚钰儿看他既不再想再学,考虑到自己虽并不曾教卢不争这乾元攻天掌的运功之法,但不想阴差阳错,他习得后竟有如此威力,让爹知道后终不免要被斥责,便不再勉强。
不一会儿,卢不争捉来五条鱼,楚钰儿吃了两条,卢不争吃了三条。卢不争向楚钰儿说道:“楚姑娘,你本已中毒,又有伤在身,今日教我掌法甚是费心。还请早点休息,待天明后,我即举烟,希望你几位叔伯看到,早点来救你。”
说罢,便去拾草,在这平整地面上铺上厚厚一层,扶楚钰儿躺下。自己用剩下的草随便在附近铺了铺,也侧身躺下了。
那楚钰儿一会儿想起那日卢不争为救她和她一起掉入山崖的经过,一会儿想着今天与卢不争度过的时光,一会儿想着卢不争对自己说过的话,觉得又欣喜,又羞涩,又迷茫,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不知何时睡着了。
第三章 芳 心 暗 许(十)
十
第二天早上,楚钰儿一醒来便看到身边厚厚的草上,放了一些洗净的野果,楚钰儿欢喜地起身,看到卢不争已经拾来了许多显然已在溪水里浸过的树叶、树枝,在溪流旁湿淋淋地堆成一堆。
看到楚钰儿醒来,卢不争笑道:“楚姑娘你醒了?我给你洗了几枚野果放在一旁,权且当做你的早饭吧。”
楚钰儿点了点头,道:“现在就要点火放烟吗?”
卢不争回道:“还不忙,待你吃过果子后,我背你到这河边再清理下伤口,重新包扎下,然后再点火放烟不迟。”
楚钰儿心下又十分感动。待吃完野果,卢不争就将她背到河边,小心地为她清洗伤口,接着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条,重新包扎好,再将楚钰儿背回到那草铺后,才生起火,不一会儿,潮湿的树枝、树叶便升起一道浓浓的烟。
一切忙完,卢不争便坐在楚钰儿不远处等待,不时跑过去添一些潮湿的树枝和树叶。
楚钰儿此时心里已十分属意眼前这个人,一心只希望他能够再多学一些武功,使他成为和她爹一样的了不起的英雄。便对他说道:“不争,我总共从我爹那里学了乾元攻天掌中的五掌,我看咱们与其这样坐着干等,不如索性我将剩下的三掌一起教与你。学完了这三掌,我便是想继续再教你也是不能的了。”卢不争听闻,连连摇头道:“楚姑娘,咱们不是说好不再学了吗?能学这两招我便十分知足了,想到你可能会因此受到你爹的训斥,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楚钰儿道:“你以后不必称我‘楚姑娘’,就和我爹、叔叔们一样,叫我‘钰儿’吧。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入山崖,自从坠到这里后,你待我甚好,我便欠了你大大的人情,便是我爹知道,也会感谢你的。昨日我教你那两掌是用来防备歹人的,今日再教你三掌,就当是我报答你的吧。”
卢不争道:“楚姑娘……”
楚钰儿横眉瞥向卢不争。
卢不争赶紧改口道:“钰……钰儿,我救你也并不是贪图你的报答的,如说要报答你大可不必。”
楚钰儿不高兴道:“莫不是还要我求你来学吗?”
卢不争没法,只好应允。这楚钰儿才露出笑脸,将剩下的三招乾元攻天掌都讲解给了卢不争听。卢不争这次总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已领会三掌的精髓,三掌打出,石裂土崩,草木横飞。
楚钰儿心中异常欣喜,羞涩地向卢不争说道:“这乾元攻天掌你已掌握了一半,在江湖上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欺侮你的了。倘若……倘若我的武功当真不能恢复,你可愿意一直保护我吗?”说罢,不觉地低下了头。
卢不争未解其意,道:“钰儿说的哪里话,你四位叔伯一定会来救咱们的,你定会没事的。”
楚钰儿追问道:“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卢不争回道:“如果真有万一,钰儿功力不能恢复,我定会在你旁边保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楚钰儿心中甜蜜,半晌无话。一会儿,又问起卢不争的身世和万重谷内的生活。
楚钰儿道:“竟没想,世上还有这等桃源所在,早知如此,我该和二叔三叔一路的。”言及此处,楚钰儿又想起了这一路的经历,觉得若真是那样,恐怕不复有这两日的相遇和相处,亦觉得造化神奇,没有遗憾,倒有些庆幸。楚钰儿憧憬道:“不争,等咱们离开此地后,你可定要带我去那万重谷看看。”
卢不争笑着点了点头。
楚钰儿笑道:“好了,教你的那五招乾元攻天掌,你且再去练习一会儿吧,你竟学得这样快,要多练几次方能够运用自如。”
卢不争便添了些树枝后,又在溪旁专心致志地练了起来。
第三章 芳 心 暗 许(十一)
十一
在楚钰儿坠入山崖的当晚,岑悲秋便让两位门徒找来树藤,连夜捆绑结实。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带着两人沿较缓的崖壁攀岩而下。用了大概一个半时辰,抵达了崖底,只见这崖底树木繁盛,心想若是真从高处坠下,不一定便会摔死,心中倒升起一丝希望。他们三人一同搜寻至中午,未有所获。岑悲秋觉得这崖底甚广阔,更兼林木茂密遮挡视线,便与两位门徒分开,自己找一路,他二人找一路,约好晚上在分开的地方会合。
三人碰面时,仍然均未寻得踪迹,岑悲秋甚是担忧,草草吃了些门徒找来的野果便休息了。
三人一早醒来时,刚又要分头找,突然注意到东面升起一股浓烟,岑悲秋欣喜异常,赶紧领着两人向起烟处奔去。
临近晌午时,果然在河边看到了楚钰儿和卢不争,楚钰儿见到三叔,也喜不自胜。
岑悲秋看到她只是受了轻伤,心中轻松了许多,简单问明了伤势,便让两位门徒制作了简易的担子,一前一后地抬着楚钰儿向绳索处赶去。
路上,岑悲秋问起那奸贼的下落,还问了这一日半内两人的情况。楚钰儿一一讲述,只是暂没有透露将五招乾元攻天掌教给卢不争一事。
岑悲秋路上边走边考虑:因楚钰儿右腿无法用力,一会儿只能由人背着他向上爬,既然是卢不争为钰儿包扎,又照顾了她一日半,且看钰儿的神色言语,对他甚有情意,恐怕只有让他来背才最为妥当。
赶到绳索旁,岑悲秋道:“小子,钰儿现在的情况断然无法自己爬上去,我是钰儿的叔叔,背她恐有不便;他们两个背,更不合适。既然已辛苦你照顾钰儿这一天多时间,再由你背她上去可好?”
楚钰儿并未有异议,拿眼看向卢不争。
卢不争道:“岑前辈,只要钰儿应允,我自当责无旁贷。”
楚钰儿满意地露出笑容。
岑悲秋因急于带钰儿赶回鹰泣峰,虽然隐约感到钰儿对卢不争的感情非比寻常,此刻亦没心情理会。
于是,岑悲秋在前开路,卢不争背着楚钰儿跟在后面,那两位门徒跟在最后。
卢不争这一路甚是艰辛,衣衫湿透,豆大的汗珠纷纷滚下,楚钰儿趴在他背上,看此情景甚是心疼,不时拿衣袖为他擦拭额头,心里很觉满足。
五人爬至缓坡或平坦处时,便停下休息,总用了两个半时辰,待天已擦黑才勉强爬至崖顶,卢不争累得已无法站立,双手都不能抬起。
楚钰儿心疼道:“不争,这一路委实辛苦你了。”
卢不争挤出一丝笑容道:“钰儿不必客气,这实在不算什么,只是七日之期将至,我们还是连夜赶路,抓紧回去请人为你医治吧。”
楚钰儿很是感动,对岑悲秋道:“三叔,我中毒方五日,还有两日时间,三叔和大家如此辛苦,我们且安心休息一夜明日再上路也不迟。”
岑悲秋道:“如此也好,今夜我让他们再赶制一副担子,明日一早我遣他二人中一人先行赶回报信,请‘丹鼎仙’戎先生在峰下迎接,尽早为你解毒。另一人与这小子一起抬着你,我们抓紧赶路,明日天黑前赶到,应可保你无虞。”
当晚,卢不争和两位门徒一同赶制好担子后,五人各自休息。天刚亮,一位门徒便先行出发赶回鹰泣峰报信。
剩下四人也脚不停步,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鹰泣峰下。
汤堪任、敖再无、花烦俊均在峰下迎接。
那三人身旁,另站着一位先生,只见他年约半百,皮肤黝黑,双眼细长,束发青衫,手拿拂尘,一副道人打扮。
一路上,卢不争始终走在楚钰儿身侧。此时,楚钰儿拉了拉卢不争的衣角,轻声对他说道:
“站在我三位叔伯旁边的,就是我开天派的神医,‘丹鼎仙’戎龙虎。”
第四章 东 南 之 异(一)
一、
鄱阳湖上,云高鸟远。
湖畔周边,有一座大寂山,山势不高却陡,草木茂盛得遮盖了山路,崎岖难行,所以来到此山的游客和行人并不多。
从半山腰再往上半里,便可见一座中等规模的道观,环境清幽,古朴自然,在昭昭的雾气和缭绕的香烟里,那书写道观名字的、旧极了的牌匾若隐若现。
“青萍观”。
迈步进观,走过正堂,绕至后园中,景色更有一番情趣。
古柏盘桓,绿藤交错,怪石遍立,曲水环绕。
在园中的一处角落里,一方石桌,两个石凳,都满是青苔。
凳上各坐一人,此刻正在专心致志地对弈。
其中一人慈眉善目,精神焕然,正微笑着看着棋盘,风轻云淡,洒脱怡然。
另一人身长体瘦,皮肤甚黄,此刻手执一枚黑子,举棋不定,不时摇头,双眉紧拧。
突然,这肤黄之人将指上黑子甩入棋盒,哈哈大笑。
“罢罢罢,意幽兄,今日你又赢了我一次。”
卢意幽笑道:“冷之兄,这盘棋你我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我不过一时侥幸而已。”
这肤黄之人摆手道:“意幽兄不必过谦。”他将棋盘边的一杯茶端起,啜了一口,继续道:“意幽兄,数年前你我初次对弈,三局战罢,咱们胜平负各一,未见分晓,便约定每年此时,在这里切磋棋艺。数年来未曾间断。但是每年都是我负多胜少,方知我当时才是侥幸,不仅棋力尚不及兄,求胜心又更重了些。”
卢意幽道:“胜负只是小事,老友相见,相谈甚欢,便不负这二日的光景。”
肤黄之人道:“是啊,我自决心远离尘世纷争以来,只想修身养性,不愿再谈那些江湖之事,但往往身不由己,常常是无处可躲。只有每年和兄相处的几日,才能真正体会那心静不扰的境界。”
但转而他又叹道:“可惜意幽兄虽处江湖之远,不问俗世,却亦不得几日清闲,今年便只待此两日,明日就要回去,唉。”
正说话间,一位小道童走来,恭敬地施礼道:“关盟主,卢居士,道长请两位去用午膳。”
关冷之点点头,站起身。卢意幽随他一同站起,道:“有劳仙童。”
来到小斋房,那道长早已等候在一旁。看他二人走入,忙道:“关盟主,卢居士,请上座。”
卢意幽谢过后就座。
那道长年纪看着比关冷之尚长几岁,面容奇异。看他二人落座后,自己也坐在一旁。
用饭时,关冷之道:“草莽道长,意幽兄明日便下山回去。你明早且与我一同送他罢。”草莽道长道:“是,关盟主。”
他又朝卢意幽笑道:“卢居士,我们关盟主极是重视与你的约定。每年都先到半月有余,在此等候,纵是盟内再多琐事,都且置之一旁,只可惜此番卢居士便只待这两日便要走。”
卢意幽道:“每年到此叨扰,实在是有劳真人了。因谷内尚有待愈之人,如再来病患,小徒独自恐不能料理周全,故不敢久住,万望见谅。”
草莽道人笑道:“卢居士说的哪里话,你既是关盟主的贵客,我这青萍观自是任你来去,千万不必见外。况且盟内要事繁多,除每年四月的云径盟会外,我等一年也无几次机会得见盟主,还是沾了卢居士的光了。”关冷之点头道:“草莽道长,意幽兄在那千云山万重谷,你最清楚,盟外之地我已近二十年不去。你的青萍观是咱们盟内最西之所在,故选在此处,也是体谅意幽兄年高,减少他跋山涉水之苦。他虽离你更近,不过百余里,往返却各要四天光景。我云径岛与你虽远隔千里,不过船行三日,路行四日,计七日便可达。”
卢意幽笑道:“去年真人曾和我提起过冷之兄所住的云径岛,听说真是云雾飘渺,景色秀丽,气象壮阔,好一派风光。老夫还想,何时我那不争徒儿可独撑门户,我偷得浮生,无论如何也要去浏览一下。”
关冷之朗然笑道:“意幽兄倘真有此雅兴,我亦求之不得。到时可由草莽道长陪你前往,一路照料。”
三人正谈间,一位小道童走入,禀到:“师父,观门外有一位濮阳居士求见卢居士。”
第四章 东 南 之 异(二)
二
关冷之、草莽道长心觉奇怪,一齐看向卢意幽。
卢意幽脸色一变,起身道:“冷之兄,草莽真人,这濮阳少侠确是我万重谷的客人,因半年前中毒,寻至我处医治,如今已近痊愈。老夫出门时,请他陪不争徒儿留在谷内,互相照应。我又将这青萍观的所在告诉了不争徒儿,并叮嘱他如事有紧急,可来寻我。未料这濮阳少侠果至,想是谷内有事,劳烦真人请仙童即引他来见我。”
草莽道长忙吩咐小道童道:“快快请他去正殿,奉茶。”
小道童转身而出。
关冷之道:“意幽兄莫急,既是你谷中有事,倘若不涉什么机密,我和草莽道长可陪你一同去正殿见他,问清原委后,如有需要,可命道长派人速速送你回去。”
卢意幽道:“如此甚好,有劳有劳。”
说罢,便匆匆向正殿走去。
殿中,濮阳秋见卢意幽走进,慌忙迎过去,叫了一声:“卢前辈”。
卢意幽道:“濮阳少侠,这便是我出谷时和你提到的老友,这位是这青萍观的观主草莽真人。”
濮阳秋忙向两位施礼。
卢意幽又道:“濮阳少侠,你风尘仆仆而来,究竟是谷内出了何事?不争未同你一起来吗?”
濮阳秋急道:“卢前辈,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嘱托,不争兄弟他……他被人捉出谷去了。”
卢意幽惊道:“我师徒二人向来与世无争,并不曾结下什么仇怨,是什么人将他带出谷,又带到哪里去了?”
濮阳秋便把卢不争因执意救人而得罪了开天派的经过讲了一遍。讲完后,濮阳秋懊恼道:“卢前辈,都是我的过错,明知道那人有古怪,且开天派很不好惹,却没能拦下不争兄弟闯此大祸。又奈何我武功低微,带走不争兄弟的两人想必也是开天派的高手,我实在敌他们不过。本来我想和不争兄弟一道跟他们走,好赖有个照应,但是不争兄弟怕前辈返回谷内后,见不到我们又不知其中缘故,会更加着急,便让我出来报信。我日夜不停,终于在此处寻到前辈。”
卢意幽听罢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遍体冰凉。虽然心中很为徒弟担心,但是卢意幽仍对濮阳秋说道:“濮阳少侠,请你千万莫要自责。不争的脾气我最清楚,这丝毫怪不得你。况且你中毒刚愈,先是同他们拼斗,如今又片刻不停赶到这里,这份厚意我师徒十分感激。”
卢意幽沉默片刻,继续道:“此刻老夫也是无法可想,只能立刻赶去鹰泣峰,在那楚掌门面前为不争求情,到时再见机行事吧。我这就启程。”
濮阳秋拦道:“卢前辈,听闻那鹰泣峰各处由楚天远座下云天殿四圣分别把守,前辈不会武功,此去怕是想见不争一面亦不可得,遑论求情。前辈若定要去,濮阳秋愿一同前往。”
卢意幽摇头道:“听濮阳少侠刚才所言,你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争此刻尚且死生不明,万不可再牵连你进去。不争是我的徒弟,徒弟有错,我这个师父也有责任。我愿去那鹰泣峰代不争受过。濮阳少侠切莫再坚持,就依老夫所言罢。”
卢意幽又转向关冷之、草莽道人辞别道:“冷之兄,草莽真人,两位也已听见,我那徒儿许是命在旦夕,老夫必是要立即前去。草草辞行,多多恕罪。”转身便要出殿。
关冷之拦道:“意幽兄且慢,那楚天远的名声我素有耳闻,的确有不凡的手段。遍观当今武林,能称得上是他的对手的,怕是不超过五人。且此人有恩必报,有仇必偿,若是真得罪了他,怕是凶多吉少,意幽兄独自前往,无异于以身饲虎。”
卢意幽道:“冷之兄,纵然如此,我也必须亲往,将心比心,倘若冷之兄盟中之人有难,你能坐视不管吗?”
草莽道长道:“卢居士,关盟主所言甚是,此行非常凶险。况你和盟主却有不同,关盟主武功登峰造极,必不在那楚天远之下。卢居士实不可混为一谈。”
濮阳秋初见关冷之与这道长便觉他二人有些来历,此刻听他们称呼着“冷之兄”、“关盟主”,更感疑惑,便插嘴道:“恕在下无理,敢问山海盟盟主‘东境共工’可是前辈?”
关冷之侧身未答。
草莽道长回道:“少居士眼前所立之人,正是我们关盟主。”
第四章 东 南 之 异(三)
三
濮阳秋闻听此言,惊得倒头便拜,道:“久闻前辈大名,恕晚辈鄙陋无知,方才认出,死罪死罪。”
关冷之道:“你不是我盟中之人,不认识我又有何稀奇?更不必如此行礼。”
濮阳秋道:“素闻前辈数十年前便已是武林泰山北斗,路见不平拔剑相向,武功修为趋于极境,年纪尚轻便做了那‘一寺二观三洲十八岛,二十四路山海总盟主’。”
濮阳秋继续道:“晚辈闯荡江湖以来,却不曾再听过前辈的事迹,前辈隐居二十年,今日晚辈有幸得见尊容,足慰平生。”
关冷之道:“你既知那是二十年之前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我早已退出江湖,如今只是专心操持盟内琐事罢了。”
濮阳秋又道:“晚辈斗胆,恳求前辈仗义出手,将卢前辈徒弟卢不争救出鹰泣峰,晚辈终生感念前辈大恩大德。”
卢意幽此刻也是第一次知道关冷之的身份,虽然之前便一直听草莽道人等称之为“盟主”,但依他的性格和习惯,却从未主动问起,关冷之也未曾主动相告。
此刻听完濮阳秋的言语,卢意幽心中也出现一丝希望,便抬眼静静地望着关冷之。
草莽道长道:“少居士所言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正如关盟主刚才所言,他已退隐江湖,二十年不曾过问盟外诸事,也不许我等与盟外武林再起纠纷。本来卢居士是关盟主的挚友,倘若是在盟内遇有危急,卢居士所请自然无所不从。但若牵扯盟外帮派,关盟主实在有难言之隐,请卢居士和少居士体谅。”
关冷之此时眉头紧锁,面色阴沉。
濮阳秋听那草莽道人如此讲,便不敢再请求,拜在地上低头无语。
卢意幽虽在万重谷底度过大半生,但是求医者众,也是阅人无数,深知异人必经异事,高人亦有苦衷,便不再多抱幻想。
卢意幽道:“冷之兄,你既有苦衷,便不必为难,我等定不会相强。”
关冷之道:“意幽兄,数年来你从未问过我的身份,我也未主动相告,还请你不要见怪。今日既言及此处,我不妨将我的苦衷说与你听,意幽兄若解得我心结,说不定我与你的徒儿便一同得救了。”
卢意幽听他这样说,想此事说不定还有转机,总好过自己无法可想,只是贸然去闯要强,便道:“老夫洗耳恭听。”
关冷之看了地上濮阳秋一眼,又道:“诚如他所言,关某弱冠之年心有所悟,从此埋头武学,心无旁骛,未及三十便有大成,自创月华流霜剑法,纵横江湖鲜有敌手。”
“有一年,我乘兴出海,中途船泊在一座小岛,我登岛游览时,正巧遇两人在岛上打斗,因不了解内情,我便站在一块大礁石后观战。这两人一个是书生打扮,用一只如椽大笔,出招笔走龙蛇;另一人竟是番邦装扮,兵器更加古怪,是一柄船锚后连铁链,挥舞起来,攻守兼备,难以近身。这两人虽不是一流高手,招式却各有特色,与中原各路武功迥然不同,我心中揣测,倘若两人联手,三十招内我未必有取胜的把握。”
“因这两人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间,所以交手数百回合都未分胜负,二人气力已然不济,大概再有十余招就会各自罢手。我正欲待他二人罢手后,再现身问明原因,未曾想从岸边水中突然跃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洒出一个像是渔网的东西,那正在打斗的二人均无防备,顿时被网在其中,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跃出的另一人双手各拿一柄钢叉,将他二人挟持住。”
“突然出现的这二人明显是趁人之危,为我平生所恨,我便打算出去教训他们。怎知他们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碧波学童’、‘浪里虬’,你们中了我兄弟二人的离间计了,待你们葬身鱼腹,就再没有人与我们争夺那盟主之位了。”
“我猜想,那书生模样的定是‘碧波学童’,那番邦异族打扮的应是‘浪里虬’。那‘碧波学童’如梦方醒,悔道:‘两个卑鄙小人,我们听信了谗言,自相残杀,落得今日下场,真是咎由自取。’那‘浪里虬’喊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快快动手!’”
“待那手执钢叉之人正要动手,我从礁石后奔出,大叫到:‘住手!’”
“这四人突然见到陌生面孔,都先是一愣。但那对卑鄙兄弟见我要破坏他们的好事,便一齐向我攻来。这兄弟俩的武功尚不及网中那二人,我不平剑尚未出鞘,五招便将他们打翻在地。我正要生擒他们,他们却扬起一把沙子,我拂袖一挡,再看那两人已跳入水中,当时便不见踪影。”第四章 东 南 之 异(四)
四
“我走到那地上两人身旁,抽出不平剑,将那钢网割断。他二人俱自拜倒,谢我救命之恩。我便向他们问起争斗的缘由。”
“那书生模样的人说道:‘恩公,我姓石,名为石凌烟,是离这丘晃岛不远的紫雀岛岛主。他叫金城冉,乃是番波岛岛主。看恩公不是我盟中之人,欲知我二人争斗原因,请恩公稍坐,容我二人细禀。’”
“于是,我便将他二人扶起,就近在一片细沙海滩上围坐下。”
“那金城冉继续道:‘恩公,我们这一带地势偏远,不免被中原武林孤立欺凌,于是七年前,我们便集合了一寺二观三洲十八岛,共同创立了山海盟,通过比武推选了风泉洲风泉庄庄主郭艋为二十四路总盟主,七年来,我们总算唇齿相依,福祸与共。只是……’”
“那石凌烟接口道:‘怎料我们郭盟主半年前却无故失踪,我们全盟上下各处探寻,却未获音信。正是蛇无头不行,那郭盟主三个儿子俱不成器,根本无法继承盟主之位。近日,盟内便在商讨着推选新盟主。’”
“金城冉道:‘除郭盟主外,我二人武功当属最高,又相互不服气,前日听了刚才恩公打跑的两个卑鄙小人的挑拨,便约定今日在这里比武。’”
“石凌烟道:‘那两个无耻之徒是一对兄弟,是那犀儿岛岛主,侯流、侯沙,武功虽略不及我二人,水下功夫却尤其了得,能潜游百里不露踪迹,两人一贯阴险狡诈,是我们盟内的败类。也是我二人利令智昏,竟然听了他们的谗言,使他们有机可乘,坏了我两人性命倒是小事,只是若由他两人继任盟主,我山海盟便祸之不远,行至末路了。’”
“我知道了此中缘由,又向他们问了些当地形势,见他二人功力已恢复,不再惧怕那二侯,便打算离岛而去。他二人却眼神一会,突然跪倒在我面前,石凌烟道:‘恩公,深感恩公大德,搭救我二人性命,也使我们山海盟不致被奸人主宰。我二人看恩公功力,远胜我等百倍,盟内无人可匹敌,若蒙恩公不弃,我二人愿推选恩公为山海盟盟主。’”
“石凌烟接话道:‘我二人俱是盟内元老,素有威信,倘我二人诚意推选,谅那盟内其余人必是应允,盟内一切主张,惟恩公尊命是从。’”
“我之前从未听说过山海盟的名号,且我本人虽爱打抱不平,却闲云野鹤惯了,如何耐烦做得他们的盟主?因此虽他二人拽住舟绳苦苦相劝挽留,我亦不从,执意要走。他二人无奈,只好送我出海。”
“谁知那侯流、侯沙确实诡诈,他二人潜在我船底,待那船行至大海中,他二人却凿漏船底,只等我落入水中,他二人便要取我性命。我水性只是一般,在水下自救尚难,如何能再与他二人相斗?此时我亦很是后悔,既听得石凌烟讲了侯流、侯沙水下功夫了得,怎能如此大意,不做防备。”
“眼看船已倾斜,我正要认命。忽见西边出现一片风帆,借着风转眼已近,我这才看清那船上的是石凌烟和金城冉,那侯流、侯沙见他二人前来营救,又钻入水中不见。”
“他二人将我救到船上,我便向他二人道谢。那金城冉道:‘恩公,此事还多亏了石学童,恩公一走,他突然想到那侯流、侯沙睚眦必报,恐怕会在海上对恩公不利,因此我二人特意追来,不想果然猜准,若使恩公因我二人丧身大海,我等罪该万死。恩公放心,我二人这船底覆以铁皮,不惧他们的些许伎俩。’”“我向他二人道:‘两位既对我亦有救命之恩,便不必称我恩公了。’他二人不从,仍是恩公长恩公短,我也只好随他们。他们二人又提起请我做盟主的事,此刻我已不好断然拒绝,便同意考虑考虑。他二人十分兴奋,便邀我同赴紫雀岛,参加三日后的盟主推选大会,我此次本是乘兴出海,寻思同走一遭亦无不可,便应允前往。”
“在那紫雀岛上,石岛主待我十分殷勤,每日宴请。三日之间,我看到很多奇异人士登至岛上,料想他们必是山海盟内各派,来此推选新盟主。”
“第四日午后,那大会就开始了。”
第四章 东 南 之 异(五)
五
说道此处,那草莽道人接道:“关盟主少歇,此次大会贫道也曾参加,就由贫道继续讲与两位居士听罢。”
关冷之点点头。
草莽道人便道:“两位居士,当时我们都是在一个月前,收到了要召开集会推选新盟主的口信。当日,二十四路的头领都到齐了,就连那侯流、侯沙两兄弟也在座,只是我等彼时尚不知他二人之前的卑鄙行径罢了。因紫雀岛是石凌烟的地盘,大会便理所应当地由他来主持。”
“只听那石岛主讲到:‘诸位,只因那中原武林不愿接纳我等,视我们如异类,为免受其欺侮,我等实在无法,只得七年前创立这山海盟,并推选风泉洲郭庄主为总盟主,这七年来总算安然无事。奈何郭盟主半年前突然下落不明,我等遍寻仍是毫无下落。鸟无头不飞,我们山海盟的总盟主若总是缺位,倘遇大事,我们又当听谁号令呢?因此,今日只得邀齐一寺二观三洲十八岛二十四路英群聚集于此,重新推选总盟主。未知大家意下如何?’”
“果然,听到石岛主的话,大家都点头认可。只见那松鹤岛岛主向正熊,春露洲四方娘子凤斯华响应道:‘石岛主所言,甚是妥当。我等路上也是如此商议,总不能一日找不到郭庄主,我们便一日不选出新盟主啊!’”
“石岛主见大家意见一致,便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此意,今日我们便选出一位新盟主来。只是这位新盟主必须处事公平,仗义无私,更要武功出众,不知道大家有何人选推荐?’”
“凤斯华起身道:‘我看石岛主便可,大家说呢?’果然很多人应和。”
“无冬岛岛主路堪起身道:‘金城岛主也不失为新盟主的合适之选,如何?’也有人高声应和。”“石岛主和金城岛主眼神交会,金城岛主站起身道:‘多谢大家的抬爱,其实我和石岛主会前已作商议,我二人都不敢觊觎这总盟主之位。’众人一听,便立刻喧哗起来。石岛主又示意大家安静。”
“金城岛主继续道:‘我二人虽不敢当此总盟主之位,如若大家信得过我们,我二人却有心推举一人,他来做总盟主比我和石岛主合适得多,定能使我们山海盟威名大振,让中原武林不敢小觑我等。’”
“这时,只见石岛主请上一人,此人正是关盟主。但彼时关盟主却是面露难色,连连摆手。”
关冷之补充道:“在紫雀岛上那三日,石岛主和金城岛主已不再提及接任盟主一事,我以为他们已放弃此念头。未曾想他二人见我坚辞不就,便私下决定直接在会上说出他们的意见,如果大家都无意见,我亦无法推辞。所以当时请我上去,我甚感意外。”
草莽道长点点头,继续道:“只听那石岛主讲到:‘这位关少侠便是我和金城岛主极力推荐的人选。说来惭愧,前日我与金城岛主因中奸人诡计,险些丧命丘晃岛,正是这位关少侠仗义出手,方才救得我二人性命。但我二人推荐他,并不是徇私忘公,实在是这关少侠武功出众,绝非我等可比。如他肯委身做得总盟主,我山海盟必能宏图大展了。’”
“虽然那石岛主和金城岛主在盟内素有威信,但毕竟众首领从未见过关盟主,一时面面相觑,心中深感迟疑。关盟主恕罪,纵是贫道当时亦觉得犹豫。”
关冷之点头道:“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草莽道长道:“正当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只听得两人大声喊道:‘既是选总盟主,必是从我山海盟中推选才为妥当,怎可推选不知底细的外人?此提议绝不妥,恕我们不敢从命。’”
濮阳秋脱口道:“莫不是侯流、侯沙那两兄弟?”
草莽道长点头笑道:“少居士聪慧,正是那两个奸贼。”
第四章 东 南 之 异(六)
六
“当时众首领也觉得总盟主从盟外来找并不妥,便有好多人随声应和,纷纷表示同意那侯流、侯沙的意见。那侯流、侯沙甚是得意。”
“石岛主因从大局着想,不想盟内分裂,所以暂时隐忍不发,未曾说出那两兄弟的无耻行径。只是抬手压住大家的话音,道:‘我和金城岛主当时与他素不相识,他都慷慨出手相救,三日来与关少侠朝夕相处,我等更觉他是重情重义重信之人,我和金城岛主愿意一同为他作保。况且我等武功俱不如关少侠,若闭目塞听,只知持门户之见,而一定从盟内挑选,这山海盟如何能发展壮大。’”
“只是那侯流、侯沙在下面一个劲地煽风点火,众人也便鼓噪起来,场面形成了一个僵局。石岛主和金城岛主此时亦是无计可施。”
关冷之道:“本来我便无意做这个总盟主,但实在见不得那两个小子的卑鄙嘴脸,况且他们之前竟要取我性命,此仇如何不报?”
草莽道长点头道:“当时,只听关盟主意气风发道:‘这总盟主之位,关某本就无意窃据。但既然贵盟要求盟主武功出众,关某倒愿意做一块试金石,有意做这总盟主者,可出来与我比试比试。’”
“我等众人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侯流、侯沙两人之前已和关盟主交过手,两人武功根本无法与关盟主相提并论,怎敢贸然上台。但他二人又实在想坐那盟主之位,所以那侯流便嚷道:‘各位,今日我们本欲推选出总盟主,不想竟有人勾结外人,不知有何图谋。既然这姓关的口出狂言,不如我等齐上,先取他性命,再定盟主之选不迟’。”
关冷之冷笑道:“哼,那侯流、侯沙心中的算盘打得倒精,先将石岛主、金城岛主扣上内外勾结的罪名,又鼓动大家以众敌寡,幻想如若我真死于他们的围攻之下,他二人出力又最多,那么还有谁比他们更有资格做那总盟主之位呢?其他人不过是为他们火中取栗罢了。因此,听到他这番话,我更不能饶此二人,决心为山海盟除害。”
草莽道长道:“想是当时众人还是顾忌石岛主和金城岛主的颜面,因此大多数人按兵不动,受到蛊惑跟随侯流、侯沙冲上去的首领共有六位,八人转眼间就将关盟主团团围住。关盟主气势不凡,沉稳若定,并未拔剑。”
“那侯流、侯沙率先出招,其他六人也各展兵刃,关盟主只是闪躲,未曾出得一招,如此密不透风的攻势,关盟主竟都能躲闪过,在场众人便知道自己绝非此人对手。”
关冷之道:“因这山海盟内众人招数毕竟不同,且除那侯流、侯沙二人外,我并不想伤及一人,故前三十招我只是躲过。三十招后,我已知他们的套路与实力。”
草莽道长道:“想这八人总是联手又如何是关盟主的对手。三十招后,关盟主才扬剑出鞘,使出一套我等闻所未闻的剑法。只见那剑看似攻左,实是攻右,所以那左边的人被晃开,右面的人却来不及闪躲,只用六招,除侯流、侯沙外的六人便都被刺破衣衫,只是未伤及身体。”
“那六人知道关盟主和他们无冤无仇,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愿意伤人立威,便心怀感激地施礼下台去了。我等观战之人才知眼前这少侠果然仁义,且武功深不可测。此时,台上便只剩关盟主与那侯流、侯沙两兄弟。”
“那两个卑鄙小人如何不知自己根本不是关盟主的对手?于是也顾不得脸面,侯沙又从袖中突然甩出那钢网,企图故技重施。但关盟主既知两人伎俩,如何会不做防备,当时便偏身闪过,同时斜刺出一剑。料那侯沙如何躲得过,剑穿胸膛,当时毙命。”
“侯流见兄弟倒下,便掷出双叉,掉头逃跑。众人见他死了兄弟不思报仇,只顾自己逃命,也甚是不齿。只是关盟主岂容他再脱身为患,旋身让过双叉,一剑抹了侯流咽喉。见此情景,我等也猜到关盟主和二人必有嫌隙。”
“金城岛主此时迈步向前道:‘各位,前日里欲设奸计害我和石岛主的,便是此二人。他两个心术不正又野心极大,若不是关少侠为我们除害,我山海盟恐怕必将坠入匪道了。’”
“台下众首领不作一声,片刻后,众人一齐跪倒,拜道:‘我等甘心为关盟主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