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风行侠影录(38)

第二十二章 风雪禅心(上)

林甫煌死志坚定,灵台清明,无欲无求,射出这一箭。那人见他捡箭,想要赶回,已经来不及。眼看箭势如流星坠落,就要射中耶律阿保机,却见安将军双手握拳,纵身一跃,想要抓住飞箭,只听“嗤”地一声轻响,那箭如疾光飞驰,竟透胸而过,箭势却丝毫不减。

耶律阿保机见箭势汹涌,只觉全身都笼罩其下,似乎避无可避。他平生征战沙场无数,从没感到如此压迫,眼看箭就要射中,耶律阿保机向后就要躺倒。忽见一盏雪缓缓伸手,那箭竟似认主一般,轻轻落至他手中,再无动静,又听一盏雪道:“恭喜大王!”

耶律阿保机惊魂未定,疑道:“哦?”

一盏雪双手捧上羽箭,道:“若贫僧料得不差,此箭法名曰一以贯之,相传儒门先人当年创下射艺,八方横野,代表征战四方,凤引九雏,引出天下太平,此箭九九归一,象征的正是,天下一统!是以恭喜大王。”

耶律阿保机坐正了,捋了一下胡须,道:“不想此人箭艺,如此高深!”

一盏雪道:“依他功力,绝无此等造诣,想必是上天垂象。”他看了地上的安将军一眼,轻轻道:“只是可惜,安将军无此命格,妄承天命,不幸身亡,阿弥陀佛!”

耶律阿保机听他说自己有一统天下之命格,心中大喜,故作伤痛道:“先把安将军厚葬吧。”又道:“这名儒生又该如何处置呢?”林甫煌射完那箭,原先那人早已奔回原地,将他擒捉,要大王发落。

一盏雪道:“上天既命他呈上此箭,终有一日,大王可得他辅佐,当可放心。”

耶律阿保机笑了一下,又正色道:“若果真如此,天佑我契丹,先将他带至后楼,好生照管!”众将随他回城,开宴欢庆一番,不再细述。

林甫煌死里逃生,却是高兴不起来,他不明白方才那一箭明明威力万钧,为何到那僧人手中就停下,如今自己被软禁,也不知子云兄有人收尸没有?百姓是否真能安全回到中原,自己又何时能回去呢?

第二日一早,耶律阿保机亲自来看望林甫煌,林甫煌只是闭门不见,耶律阿保机倒也大度,自己走了。林甫煌一心求死,饭也不吃,整日枯坐房中,一步也不走。到第三日上午,只听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束阳光洒入,林甫煌抬眼一瞧,只见来人伴着阳光,步履轻缓,面态祥和,正是当日那名禅师。

林甫煌身体虚弱,只看了一眼,也不理他,仍旧坐着不动。一盏雪走到他面前,细看了片刻,缓缓道:“小小一条人命,就让你承受不起了吗?”

林甫煌看他一副高僧模样,却将人命说的如此轻松,忍不住开口道:“亏你还是出家人,竟说出这等话!”

一盏雪缓缓道:“杀人者是你,与贫僧何干?”

“你!你真是恬不知耻!”

“看来陈子云是白死了。”

“怎么?原来你们还是不肯放过那些百姓?”

一盏雪道:“听说封分土地,百姓自愿留下来倒有一大半,依你之意,他们个个该死了?”

“他们与你不同。”

“有何差别?”

“他们一介百姓,为求生存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枉受圣贤教化,不思济世安民也罢!却叛国降贼,残害同胞,你,还有脸在此与我讲话?”

“草莽之中,未必不重义,儒门高标,未必就尽是仁义,况且你现在是什么名声,你不知道吗?”

“我无所谓!”

一盏雪环顾一周,道:“是啊,死的是他,你现在住在这华屋之中,当然无所谓。”

林甫煌苦笑一声,道:“吾辈交心,你又懂得什么?”

一盏雪道:“可怜陈老执令中年丧子,晚年失孙,你以为你一死,自然成全节义,便是对得起陈子云,但你知道吗?你杀友求荣,背弃儒门之名声,早已传回儒门。你想射字门,会因此干休吗?届时书射两门冲突,韶武堂与昭文苑又要如何较量;甚至你义父,又会放任不管吗?又可怜陈子云原想救这百姓,不想反成了儒门内乱之因,死得着实不值。你有活命机会,却畏罪一死,看来儒门内乱,终成定数,善哉!”

他一字一句轻轻说出,林甫煌听在心里,却如千斤之重,不禁问道:“如此毒计,你真是无药可救!”他一句话出口,又道:“你是何人?因何对儒门如此熟悉?”

一盏雪轻叹一口气,道:“你满口仁义,其实胸中实无一策,看来此回,倒是苍玄看差了!”

林甫煌听他口中念出墨先生名字,不禁问:“你是说墨先生?你究竟是何人?”

一盏雪双手合什,缓缓道:“善哉,贫僧一盏雪。”

林甫煌“啊”地一声,颤声问:“你是,一盏雪?墨先生的挚友,莲花山修行的禅师一盏雪?”

“正是贫僧,看来苍玄向你提过贫僧?”

林甫煌咬牙道:“住口,你还有脸提先生。”

一盏雪微微一笑,道:“哈,你口口声声指责贫僧,请问贫僧错在哪里?”

“你错?你叛国降贼,又出此毒计,陷害儒门,更阻止我为子云报仇,亏你出身儒门,先生还将你当朋友!如此罪行,真是天理难容!”

“人已死,报仇何益?不过多杀一人。”

“你可知只要他一死,契丹必分崩离析,届时北境之祸必能靖平!”

“你一路游学至此,当知晋北百姓,过得是如何生活!就算如你所说,他一死,契丹内乱,死的,不也是百姓!”

林甫煌掉过头去,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离开吧。”

一盏雪默不作声,道:“嗯,不想堂堂儒门学子,竟是活活饿死?哈!”他似自言自语,又道:“嗯,临走之前,我有两个问题,你好生思量,死国殉难与忍辱求生,何者艰难?一人之名节与百姓之兴亡,何者为重?”说完缓缓走出房门,自行去了。

第二日一早,耶律阿保机照常在营帐中与众将商议,忽然帐外兵士呈上紧急军情,耶律阿保机召入一问,才知林甫煌竟于昨夜潜逃。

耶律阿保机见过林甫煌射艺,怕放虎归山,不禁勃然大怒,道:“来人,立刻整集大军,随本王将他擒回。”他话一出,帐中众将齐喊领令,按次序退出帐外,早有侍官为他披袍带甲,牵出汗血宝马。一盏雪见耶律阿保机摩挲那马头,心情似是有所缓解。上前道:“大王将他抓回之后,要杀吗?”

耶律阿保机道:“他不识好歹,便怪不得本王了!大师不必为他说情,天下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儒生,本王开榜诏告,自然有人愿意来。”

一盏雪向前两步,缓缓道:“大王这匹马骏健异常,是如何驯服的呢?”

耶律阿保机笑了一下,道:“大师有所不知,我先用一个月时间,与它亲近,再用一个月时间,日日亲自喂养,到第三个月,上得马背,半年后,始得随心所欲。”

一盏雪叹了一口气,道:“大王爱马不若爱人也,大王招贴布告,小人之儒自然蜂拥而入。士君子重诺守行,决不敢贪生忘义,大王想要哪一种儒生?”

耶律阿保机神情一凛,怒道:“本王得禅师之助,不也一样,又何必非要儒生相助?禅师切勿再与他说情!”

一盏雪道:“贫僧只是出家人,孤身一人,今天若触怒大王,大王不过杀贫僧一人,若是儒生,则祸延宗族,大王以为谁敢铤而走险。

耶律阿保机若有所思,道:“应该是禅师!”

一盏雪点点头道:“贫僧之能,只能统合一千百姓;若得儒生相助,移风易俗,广施仁义,则天下百姓自然归心。”

他见耶律阿保机似有所悟,继续说道:“自古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当时太宗如何英明神武,今日唐庭不也风中残烛。唐室立道统,迎佛典,风气开化,可谓盛世,一旦倾颓,臣逆主,子弑父,不可胜记,终至于今日分崩离析。究其原因,便是不能以儒学立教,大王当以为戒。”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道:“禅师请帐中说吧。”

一盏雪摇摇头,缓缓道:“禅门是修行法门,端看个人心性,大王欲求万世之功,唯有以孝治天下,正纲常,明伦理,则百姓事生产,勤劳奉上,社会必人情稳固,虽有万世,大王亦可垂拱而治矣。”

耶律阿保机沉思片刻,道:“禅师说的话,本王听进去了,若非禅师之劝,本王险些铸下错事,但他箭术高超,如今之举,岂不是纵虎归山?”

一盏雪又道:“传闻儒门之中,气练至化境者,能发剑气伤人,他之武艺,也不过下层。大王要称的是万人王,不是一人敌,待百姓富足,铁蹄南下,任他多少奇人异士,又如何挡得住滔滔洪流。”

耶律阿保机点头称是,一盏雪又道:“其实,他的性命对大王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大王真心对他,仁名播于天下,且不说儒门因他起内乱,唐室昏乱已现,就算他不归顺,将来自有儒门之人前来效忠。”

耶律阿保机上前拉住一盏雪的手,道:“本王得禅师,若皇叔之得孔明也。”说着卸下战袍,让亲信部将好生将他请回,万万不可伤了他。自己则拉着禅师入帐中请益,一盏雪便继续为他讲述历史掌故。说到管夷吾箭射小白,后来齐桓公不计前嫌,委以重任,终于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时,直说的耶律阿保机双手颤抖,神情亢奋,喜不自胜。


贫僧只是出家人,孤身一人,今天若触怒大王,大王不过杀贫僧一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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