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佬记

今天没事,翻出蔡澜的文章看。一篇一篇地看下来,一是觉得饿,二是觉得手痒,就码篇杂文。

  活到现在,有两个恶习戒不掉:美食和美色。关于这两爱好的所有活动,我都积极参加,虚心请教,从用户体验的角度上,努力改进。

  先说做饭。我们家四女一男。女人多了,灶台就是权利。地位最高的人才能掌控全家的胃,不容挑衅。身为晚辈,我只能憋着馋劲儿,屋外寻欢。学做饭,得有几个条件。一,家伙儿齐全。就像混黑社会,唬人得带弹簧刀,闷人得带棒槌,灭口得带消音器。锅碗瓢盆,刀枪棍棒样样得齐全。二,人气儿。Soho里做不了饭,光是想想自己一个人做,一个人吃,一个人收拾,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哪还有气力做饭。得有几个人饿,做得好不好,都吃得下;得有几个人刁,吃不舒服,张口就骂。这么一来,做饭就起劲儿了。三,银子。钱这事儿绕不过去。第一次去超市买冰糖,想蒸雪梨,看见价签上十多块,都要哭了,真是“少时不知油盐贵,巧妇难为无米炊。”没钱,有没钱的吃法。有三样菜,高纤维、低脂肪、富维生素,而且长期一块五一斤:土豆,萝卜和洋葱。有两样肉长期十块钱以下:鸡鸭。光是这五样食材,反过来倒过去,就能折腾出几顿不重样的菜。农耕民族的智慧,就是在缺粮断米的时候,找东西吃,把难吃的做好吃了,留着意淫的脑袋,等有粮时再骄奢淫逸。四,前辈。任何一个行业,前辈都太重要了。他们是个杆儿,告诉你,能做成什么样,做不成什么样,就赶紧滚蛋。厚颜无耻的舅舅基本算是这么个角儿,93年的西北汉子。传闻,有幼功,早上七点前擀不完一个中学的面,就不给饭吃。他做面有一套自己的SOP,和面要爽利,揉面要似翘屁股,擀面要细溜但抻着劲儿,像练瑜伽的姑娘。和所有前辈一样,他在乎自己的手艺,也关注自己的灵魂。他来我们家做客,我们仨姑娘一人抱着本电脑屋里宅着,舅舅提着个袋子下楼买菜,关厨房门闷头做菜,上菜,再叫姑娘吃饭。不废话,吃得了,进厨房收拾台面了。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七武士》里的岛田堪兵卫,茕茕孑立,孑然一身和那句“赢得不是我们,是农民”的洒脱。前辈,就是能影响后人的人。有这么一个前辈,以至于我们仨姑娘见到陌生男子,都先问“会做饭吗?”。

  我运气好,得了以上几个便宜,开始做饭。刚开始,做的也是一塌糊涂,但慢慢地,有常识了,有手感了,菜就能吃了。做菜和做字开头的所有短语一样,本身就是个乐趣,机械劳动的乐趣。刀下的青白赤食材,一会儿成了青丝、薄纸、落红,火一开,青丝戏落红、落红染薄纸、薄纸挺青松,都是艺术,都像做梦,都戒不了。有一次卤肉,盯了一下午的火头,突发奇想,如果盯锅肉都能入定,那“我的自由是不是就属于天和地,我的勇气是不是就属于我自己了”?

  再说贪吃。贪是天性,诸事如此。有所好,又有所奇,是为贪。美食和美色不一样,吃惯了家常菜,试试新厨子、新馆子、新做法,毋庸置疑。处惯了家里的,想试试新朋友、新堂子、新玩法,无论男女,都不好开口吧?这是B面,不用深挖。A面是贪吃之人多专情,一家铺子可能吃了一辈子,在外面,吃了好的、孬的都不管,就想舌头滚一滚老货。但再是喜欢,也绝不餐餐下篨,怕腻了,坏了想头。有时候,还刻意地憋几日,熬几天心,把脑子里的馋虫勾出来,等菜上桌了,耳鼻口舌脑一并开窍,才舍得下筷。做字开头,无一不作儿,把自己和别人逼到某条线上,才肯罢休。再说吃,老人家说,吃东西得有相:吃相。吃相千万万,有些人吃起来端庄,看着体面;有些人吃起来实在,不耍滑头;有些人吃起来矫情,不给脸面。还有些人吃起来,像吃饭的,给张特写,你知道他在吃饭,不是演戏、不是作陪和不是挑刺。这些人多长在人多的家里,人一多,菜得抢,抢起来东西就香,吃起来也就有相。和他们吃饭,不用开胃小菜,不用山楂,看看,都提味儿。吃好了,人就清明了,味蕾上的血管肿胀全消,口轮匝肌活动开了,事儿妈的脑子缺血了,身子自然就舒服了。耳闻一个对话,小姑娘问大叔,人是怎么了,那么难感受到快乐?大叔答,你憋泡尿,憋半个小时,再去厕所,就不问这个问题了。身体问题,不要劳烦灵魂。吃完了,得收拾。动物天性爱祸害,不爱收拾。文明一点,知道要收拾了,也懂得尊重人了。国外的服务员,走路,腰线笔挺;服务,谦逊有貌;收小费,自在不媚。下了班,人家可能在写《维多利亚时期伪医疗器械对科幻小说的影响》,在小酒吧里说脱口秀,在百老汇试镜。有时,我就再想,美剧里的主妇说话这么硬气,是不是老公在想:不给小费,尊重妇女也值了。

  美食和美色这两个恶习,估计是戒不了。得空,就多做做,强筋健骨,缓解疲劳。身心舒服了,就能不抱怨社会,不关注肉感新闻了。外,杂文就像小零食,食客解解馋,作者解解痒,不能太当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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