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子-01

街心十字路口 日

一角的高杆子上,悬挂一支高音喇叭,喇叭里正放送韩少云“小女婿”小河流水的唱段。

三三两两的妇女不时路过十字路口,向一侧拐去。

“小女婿”唱完后,又响起了“洪湖赤卫队”的插曲,刚唱了几句,播音中断。

在一阵刺耳的噪音过后,一个男中音的声音响起来:“喂,喂,妇女同志们,请你们听到广播后,马上到大队来开会,今天会议的内容是:“选举大队妇女主任。”洪湖赤卫队接唱。

身材硕长的芦伟和眉清目秀的妻子石玉兰从一边轻松走来。

芦伟怀里抱着小女儿小絮儿,玉兰右手领着大女儿小花儿,左手拎着一个兜子,来到十字路口。

芦伟抬眼看了看喇叭,扭头向身边的玉兰笑着说:“你不参加会议行吗?”

玉兰抿嘴儿笑了笑,轻轻的甩了下头发说:“全大队几百个妇女,不差我一个。”

祥嫂李明枝和秀嫂等几名妇女从一侧风风火火的走来,尖声大气的冲夫妻俩喊道:“喂,小伟,休礼拜啦?”

芦伟夫妻站下。

祥嫂来到跟前,打量夫妻俩:“你们这是……”

芦伟:“俺们去看看花儿她姥儿。”

祥嫂煞有介事的围夫妻俩转了两圈儿,到玉兰跟前,突然伸出手,摸了摸玉兰的脸,一本正经的说:“常去看看行啊,没有丈母娘,你上哪儿找这美人去?”

几个人都笑起来。

玉兰忙扭过头去:“哎呀,大嫂,可别逗了,俺都俩孩子了。”

祥嫂又摸了摸小花:“唉,龙生龙,凤生凤,看小花多水灵。”

芦伟:“大嫂,听说今儿选妇女主任,你可要好好施展施展权力噢!”

祥嫂:“那当然了,十多年了,这是头一朝,要说权力这玩艺,给你呢你就用,不用就锈住了。”

芦伟笑了笑:“那你今天好好表现一下吧,没准儿兴把你选上呢。”

祥嫂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揶揄着说:“你家公鸡今儿下蛋了吗?”

芦伟:“那你扎呼这么欢干啥?”

祥嫂:“我告诉你吧,小伟,我扎呼可不是白扎呼,我今儿到那好好串联串联,非把称心人儿抬到那上不可。”

芦伟夫妇不解的看着祥嫂。

祥嫂洋洋得意地双手叉腰:“咱家姑奶子宝莲,咋样?”

玉兰低头笑了笑。

芦伟笑着摇摇头。

祥嫂瞪着眼睛:“咋,不行啊!”

芦伟一本正经的说:“如今的妇女主任不比过去,都是以计划生育为主,宝莲还没有结婚……,怕不太方便。”

祥嫂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不关你事,谁寻思计划不计划的,反正,宝莲遇事能为咱姐妹儿的说话就行。”

芦伟歪着头问祥嫂:“维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

祥嫂:“那当然了。”

芦伟不屑的说:“哎呀,大嫂,你这权力还小啊。一句话能把大哥冲到天上去,咱芦花屯有一个说你没权力的,那他的脑袋肯定是叫驴踢了,要是你的权力再大一点儿,大哥就得哭着参加男人解放运动了。”

祥嫂咧了咧嘴,一支手指了指芦伟的鼻子:“天哪,你小子多能气人,我在家都有啥权力了,你大哥衣衫你给做的?衣衫坏了你给补的啊?衣衫埋汰你给洗呀!”

芦伟不服气的说:“大哥没洗过衣服吗?”

祥嫂:“洗是洗过,那也就是花茬子锻炼锻炼,算啥呀,让你操心费力的记八年。”

芦伟看了一眼身边的玉兰:“反正,玉兰可从来舍不得叫我锻炼啊!”

人们笑起来。

玉兰嗔爱地瞪了芦伟一眼。

祥嫂撇着嘴:“小伟,你别没啥事一天价总闷头儿寻思,这世上就属你的玉兰温柔。”

祥嫂说到这拍了拍胸脯:“咱有时候比玉兰还温柔呢,反正……嘻嘻,你大哥心里有数儿。”

人们一齐大笑。

祥嫂一只手搭在玉兰肩上,也笑起来。

玉兰忙放下兜子,扭过身去,捂着嘴。

秀嫂赵连清忙拽过祥嫂,边笑边说:“这个不要脸的玩艺,快走吧!”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走了。

街道 日

芦伟夫妇慢慢走。

芦伟说:“我看,把她姥接到咱家住吧。”

玉兰摇了摇头。

芦伟:“怎么,怕人多闹的慌?”

玉兰又摇了摇头:“往后再说吧。”

芦伟点了点头儿:“那就等宝莲结婚后再说吧。”

村外路口 日

芦士英身穿白衬衫,背上搭了一个兜子,向街里走来。

广播喇叭声断断续续从街里传出来。

芦士英放下兜子,从里面拿出一条毛巾,擦了擦脸,再把毛巾放回兜子,提起兜子,迈动步子。

喇叭声越来越清楚了:……芦宝莲……李明枝……芦宝莲……芦宝莲……

芦士英站下,看了看喇叭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心。

十字路口附近的路口 日

芦士英已经走到十字路口。

喇叭里面拖长了声音:“最后一个,芦……宝……莲!”

芦士英过了十字路口,向一边拐去。

喇叭里一阵乱哄哄的声音过后,男中音又在喇叭里响起来:“现在,公布选举结果:发票一百三十五张,弃权:六人,有效票数,一百二十九张,芦宝莲以九十九票的绝对优势,被推选为本届芦花屯大队妇女主任!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芦宝莲同志讲话……

喇叭里掌声、笑声混成一片,在一阵扎耳的噪声过后,突然静下来。

芦宝莲的声音响起来。

“婶子们,姐妹们,第一次在大家面前讲话,我太高兴了,今天,我当选了芦花屯大队妇女主任,我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

芦士英妈家门口 日

倆只脚沉沉的迈向院子。

浓烟象乌云般从屋旁的烟筒里滚出来。

芦士英妈家 日

士英妈在灶前烧火。

士英推门进来:“妈……!”

士英妈回过头来,慢慢站起来。

士英妈复杂而惊喜的目光,擦了擦眼睛:“士英……你回来了。”说完,士英妈下意识的往士英身后看了看:“不去啦!”

士英把兜子放到里屋,出来问:“士才和满珍他们呢?”

士英妈:“满珍,满镯开会去了,士才上班干活去了。”士英妈端详士英:“一晃五年了吧?”

士英盯着母亲:“妈,您都这么多白头发了!”

士英妈忙说:“你屋里先坐着,我给你弄点饭吃。”

士英:“我来吧,妈。”

一双手熟练地削土豆皮。

士英妈把米端出来,放到锅台上,看着儿子:“去了这些年,咋,一个没遇上啊?”

士英俩手停了停。

士英妈:“不说边外那旮旯姑娘多吗?”

士英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士英妈把米放到锅里,回身拽了把柴火,把柴火送到灶坑里,叹了一口气。

士英把削好的土豆放到菜板上,一下一下的切:“刚去那年,舅舅给提了一个,可她什么都不懂,穿的衣服,像是涂了一层油,又光又亮……我怀疑她的智力有缺欠,就谢绝了。”

士英妈惋惜的说:“那怕啥,到哪家随哪家,女人都是这样儿!”

士英摇了摇头。

士英妈叹口气:“唉,不管咋地,能生个一男半女 的,也是家人家呀。”

士英皱了皱眉:“仅仅让她生殖后代……”

士英妈把锅盖揭开,拿过刷扫。

士英抢过刷扫,把锅里的水往外掸了掸。

士英妈看着儿子:“就遇上这一个呀?”

士英:“离舅家不远,一个队长的女儿,哪方面都可以,我们自由恋爱,相处一年多,没想到,她早被大队书记的儿子看上了,书记找到她爹,说要不把女儿给他的儿子,那他就别想当脱产的队长了,我的户口也要取消。户口取消倒没什么,姑娘宁愿跟我回辽宁,她爹不答应,说不能因为我这个一无所有的臭小子把队长丢了,姑娘呢很有斗争精神,背地里还是找我……”

士英妈急着问:“那咋还……”

士英苦笑了一下:“她妈为这事,把脖子挂在树上了,险些出了人命!”

士英妈:“喔……”

士英:“后来,他们全街人见了我,都有一致对外的情绪,我一夜间成了夺人所爱的强盗,我受不了,就回来了。”

士英妈:“那姑娘呢,她知道吗?”

士英:“我动身前给她留了一封信,我说,我什么都能忍受,就是不能杀人害命,再说,如果我没到黑龙江来,这种事本来不能发生,因为,书记的儿子本来就不错。”

士英妈长长叹了口气:“唉——可……你都二十七了!”

士英把水倒米里,边淘边说:“妈,二十七怎么了,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士英妈:“你不知道当妈的心里是啥滋味儿。”士英妈说到这,眼里溢满泪水,她抹了一下眼睛:“士才,士光扯拉狗儿似的,一个撵一个儿……”

士英痛苦的看了母亲一眼说:“妈,我的事今后您就别管了,明天,我去找士忠大哥,在咱道南土坑旁垫一块地方,我盖个小房自己住,对士才士光影响就小一些,将来士才士光订婚时,我要有条件,会全力支持的。”

士英妈伤心地说:“早知这样,上那旮旯遭好几年的罪干啥?”

士英妈气狠狠的说:“芦宝莲那个臊丫头,我他妈恨她一辈子!”

士英:“妈,我求你别再提这事了,多少年了,还怨宝莲干什么。”

士英妈:“我咋不怨她,要不是她拦腰一杠子,老石家姑娘生的孩子,早就管我叫奶奶了……,花一样的姑娘,生生给她哥哥撬去了。”

士英放下活儿,低声说:“妈,你来做吧,我歇一会儿。”

芦生家院子 日

杨淑贤推开院门儿,惊讶的瞪大眼睛:“妈呀!这咋整的呀。”接着,杨淑贤翻身跳进园子里,捡了根棍子,边吆喝边恶狠狠的骂:“去,你他妈出去,该死的,挨千刀的玩意!”两只猪在园子里的黄瓜架乱钻。

屋门开了,芦生妈急忙往出走,一脸慌怕。

杨淑贤扑撵两只猪,东奔西突。

芦生妈站在外边,一脸欠赧的神色,边搓手边喃喃的说:“它啥时候进去的呢?”

杨淑贤气喘吁吁的骂道:“这没有脸皮的东西,一离开眼儿就他妈不是他了,汤儿水儿的供着,一天就知道恶心你,祸害你!”

芦生妈小心翼翼的说:“孩子们要水喝,我刚离开不一会儿......“

杨淑贤狠狠剜了婆婆一眼,一屁股坐在墙头上,边喘边高声骂:“千刀万剐的玩意,恭敬你恭敬出孽了。你那良心呢?叫他妈狗吃了,除了吃,你就知道睡,看把你闲的,成他妈金枝玉叶了儿!”

芦生妈痛苦的脸,她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转回身往一边的小屋走去。

杨淑贤还在骂:“没吃着饺子你就不乐意了,活该!明儿还包饺子,就是不给你,啥法儿呢?”她狠狠地剁了一下脚:”这叫气死猪!“

芦生妈停了停身子,一步步走了。

街道上,日

宝莲舞着一根树枝,兴冲冲的哼着“丢戒指”一路行来,看前边林晓明站在路旁,宝莲站下:“晓明,你在这儿干嘛?”

晓明摸摸脑袋,似笑非笑的说:“我......在这等你。”

宝莲:“等我?”

晓明:“俺妈叫我等你。”

宝莲盯着晓明:“干什么?”

晓明:“俺妈叫你上俺家吃饭。”

宝莲往晓明身边走了两步,微笑着打量他,说:“你妈找我吃饭,你同意吗?”

晓明笑了笑:“俺不是在这等你嘛?”

宝莲:“什么事,说吧。”

晓明结结巴巴的:“没......没啥事。”

“要没事,我不去。”宝莲说着要走。

晓明急着说:“哎,别走啊!”

宝莲站下,没有回头。

“你要不去,俺......还得找你。”

宝莲回头想了想说:“好吧.”

林家 日

晓燕笑盈盈迎上来:“宝莲姐,你来了。“

晓燕陪宝莲坐在炕沿上。

炕上已经放好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几样菜,碗筷酒壶酒盅齐备。

林父靠窗台坐在炕里,他正端着一本老书,小小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显得脸型越趋瘦小。

林父往桌前挪了挪身子,用干而细的嗓子喊女儿:“燕子,倒酒。”

林母进屋来,擦了擦手说:“也没啥整的,反正也不是外人。”

晓燕谦让说:“宝莲姐,快过来把。”

宝莲把林母让到炕上,回身招呼晓燕和坐在地下的林晓明上桌子。

晓燕推辞着:“宝莲姐,我不忙,你先吃吧。”

宝莲指着桌子,看着晓明和晓燕:“晓明,燕子,你们都来吧。”

俩人还犹豫着。

林父喝了一口酒,瞪着眼睛咽了下去,抹了抹嘴巴:“宝莲姑娘要是实在谦让,你们也就不必过谦了,迟早嘛,是一家人。”

俩人坐到桌前来。

林家 日

宝莲放下碗。

晓燕忙抢过宝莲的碗。

宝莲冲晓燕摆摆手:“燕子,我已经好了。”

林父林母对望一眼。

林母放下碗,打扫了一下嗓子,顿了几顿,才说:“宝莲呐,今儿把你请来,也没啥大事儿,嘻嘻,一是日子多了看不见怪想得慌的,二是想跟你合计合计,眼巴前儿,你和晓明也都不小了,想把你们的事早点办了。”

宝莲用手帕往脸上轻轻扇着,看了晓明一眼,又微笑的看着晓燕。

晓燕低下头。

晓明直直的看着母亲。

晓燕抬起头:“宝莲姐,当了妇女主任,就不下地干活儿了吧?”

林父瞪了女儿一眼。

宝莲笑了笑:“怎么不干活?”

晓燕:“不是搞计划生育吗?”

宝莲点点头:“以计划生育为主。”

晓燕担心的说:“咱这旮旯计划生育不好搞,大队那些干部一听计划生育就缩脖子,再就......”晓燕笑了笑:“我比方打的不好,你别生气......”

宝莲也笑了笑:“没关系,燕子,你说吧。”

晓燕接下去说:“再就端着枪等着,叫别人去干,干好了他们擎功受奖,干坏了他们也伤不着啥。”

宝莲:“你这比方是不太恰当,搞计划生育不是想把谁当猎物,放心吧,燕子,谁也不会伤着谁。”

林父放下筷子,抬起眼,干咳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地说:“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尊神,如若打谁骂谁,风过浪平,倒无所谓,只是这计划生育,非同儿戏,哪家不开子孙铺,断人后路,岂非招怨太深,要三思后行啊!”

宝莲皱了皱眉,说:“计划生育对谁来说,都不算坏事,当然了,人们对计划生育怀有偏见,又非常敏感,可是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这需要一个逐步认识的过程。”

林父喝了一口酒,挟了一口菜,放下筷子说:“出口闭口计划生育,难免招人耻笑,女人一生之名节,乃为第一件之大事。”

宝莲站起来,对林父林母点点头儿:“舅舅,舅妈,要没别的事,我该回去了。”

林母忙说:“别......先别走,那件事?”

宝莲:“哦,你老说的是结婚?”

林母忙点头儿:“对对,才刚说了半截话儿。”

宝莲低下头:“这样吧,让我想想,如果事儿太多,就往后推一段时间,以后我根晓明详细谈谈。”宝莲说完,站起来,跟晓燕拉了拉手,然后走了出去。

林父给儿子递了一个眼色。

晓明急忙下地跟出去。

林家大门口儿 日

宝莲听后边有脚步声,回过头。

晓明站下。

宝莲看着晓明:“你还干什么?”

晓明似笑非笑的:“我妈叫我送送你,我......就来了。”

宝莲:“怎么,你还有事?”

晓明忙说:“没啥事,反正......”晓明摸摸后脑勺,低下头,嗫嚅着说:“就是我妈......老追我,让咱结婚。”

宝莲长出一口气:“提起来就是你妈,你自己呢?”

晓明:“说实在的,咱也该结婚了。”

宝莲不满意地说:“结婚就结婚,干嘛非要用你妈的嘴说出来?”

晓明兴奋的接上问:“那......你同意啦?”

宝莲轻叹了一口气:“再说吧.”

晓明:“为啥?”

宝莲:“大家伙刚刚选我这个角色,我还什么都没做。”

晓明:“结了婚也不耽误啥事啊?”

宝莲甩了下头发:“那就由不得我了,在你们那个家里。至少,我将有一半的自由被取消了。”

晓明不满意的嘟囔一句:“可......你都二十五了。”

宝莲一愣:“你说什么?”

晓明结结巴巴的:“我......我没说啥。”

宝莲看了晓明一眼:“其实,你说什么我并不在乎,——还是那句老话,你能等就等,不能等......在咱俩的关系上,你永远有这样的自由。”

芦成家 日

芦成在桌上饮酒

芦少丰倚在火山墙边坐着。

王超仰在地下椅子上。

芦成仰脖喝了一口酒,冲两个人说:“你们俩谁也不来点儿?”

俩人都摇摇头

芦少丰直起身子:“叔,你说,往后是芦宝莲听我的,还是我听她的?”

芦成瞪了芦少丰一眼:“照你眼下的样儿,你能有啥大出息,还听你听她的呢。我可告诉你,往后,你给我像个样儿的干,要还像过去似的,吊儿郎当的,我连项刷了你。”

芦少丰别了一下头。

王超直起身子:“二舅,我听秋霞回家说,那选票都是李明枝挨个儿鼓捣的,芦宝莲才选上,这合理吗?”

芦成抽出一支烟点着:“真是鼓捣的,也得有个人儿吧,别人咋鼓捣不上呢?”

芦少丰不屑的说:“那芦宝莲她妈这回架子更大了,穷人不敢上前儿。”

王超:“她的嘴也厉害,就说那年在猪场跟你......”

芦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说你们咋......。都这么没出息!我告诉你们吧,宁使唤龙,不使唤熊儿,过去那几个性子可都好,咋的了,都是大花瓶儿——不顶用的摆设儿,屁大事都得我出面做主,你们说,是我抬她省劲儿呢,还是她推我省劲儿?”

玉兰家 日

玉兰腰系围裙,忙着炒菜。

宝莲走进外屋,说:“今天什么日子?”

玉兰回过头,笑着说:“宝莲,咋才回来,都等你呢,快进屋吧。”

宝莲迈进里屋,见父母正跟哥哥说笑。

地下一张圆桌上,已经摆了不少菜。

芦母看宝莲,笑着说:“你干啥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宝莲用眼睛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干嘛都等我?

芦伟笑着站起来:“为我妹妹走马上任接风洗尘呗!”

宝莲脥了芦伟一眼:“我吃过了。”说完,抱起站在炕边的小花,狠吻了一下:“花儿,想姑不?”

小花难受地咧了咧嘴:“想......我想姑。”小花说完,用小手揪住姑姑的鼻子。

宝莲放开小花,双手去接坐在炕里的小絮:“来,絮儿,上姑这来。”

小絮往炕里躲。

芦母看着女儿:“在大队吃了?”

宝莲瞪了母亲一眼:“在大队吃什么,在林晓明家。”

玉兰边擦手,边走进屋里,笑着说:“来吧,宝莲,这可是专为你准备的。”

宝莲专注的打量玉兰:“我说,我今儿怎么忽然重要起来了?”

玉兰笑着看了宝莲一眼:“你哥说,你头一天当官儿,要热闹一下。”

宝莲歪头看了玉兰一眼:“怎么,你想拉拢腐蚀干部?”

芦母在炕上问:“在老林家能吃好啊?”

宝莲看了看玉兰一眼:“当着姐姐的面我也敢说,唉,我一进他们的屋子,就有些惶惶不安了。”

林家 日

晓燕摔摔打打往下撤桌子:“见了面儿就结婚,就不能唠点别的,咋忙也得待一会儿,宝莲姐像别人呐,搁谁也受不了。”

林母瞪了女儿一眼:“要不你说咋的,都二十好几了,还搁哪天去!”

林父放下书本:“我说明子,芦宝莲没跟你说别的?”

晓明摇了摇头:“她说,她还是不结婚,又说,我永远能选择。”

林母纳闷的:“选择,选啥择?”

晓燕盯着哥哥:“你说啥了吧?”

晓明,我没说啥,我就说,你都二十五了,还等啥......

晓燕气的剜了哥哥一眼:“哪怕人家八十五了,你当初不是同意等嘛!”

林父叹了口气:“唉,这芦宝莲是何居心......尚不得而知啊,早知如此......”

晓燕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难道,宝莲姐有啥想法了。”

林母:“当初你兰子姐提时,我就寻思,咱庙小养不了大和尚,这屋里没外人咱说,宝莲配你哥哥,是屈点儿,可当初她为啥同意呢?”

玉兰家 日

玉兰笑呵呵的往宝莲的碗里挟菜。

宝莲躲开:“姐,你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儿。”

玉兰笑着盯着宝莲:“再吃点儿吧。”

宝莲放下碗,看着玉兰说:“姐,我发现你今天有些反常,有事就说吧。”

玉兰正了正神儿,才小心地说:“今儿,你哥也在家,我就说了吧......”

一家人都看着玉兰。

玉兰看了看宝莲:“前儿个我看见舅舅了,他又提起宝莲和晓明的婚事......”

宝莲愣愣的看着玉兰。

玉兰接着说:“舅舅那边没啥说的,前有车,后有辙,别人结婚花多少,他们只兴多,不能少,要我跟宝莲说说,宝莲跟我同岁,就是马上结婚,也不算早了。我想,趁今儿人全......,爸,妈,宝莲,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宝莲转身靠在墙上:“两张饭桌,一个目的。姐,别为我操心了,刚才,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我不同意现在结婚!”

芦伟笑道:“我说宝莲,你们订婚都这些年了,也够意思了吧。”

宝莲冲芦伟摆摆手。“少废话!”

芦母瞪了女儿一眼:“啥少废话,谁家不一样,都老大不小的,还等哪天?”

芦伟:“就是嘛,这是林晓明,换了别人,早就不耐烦了。”

芦父放下筷子,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别的不说了,明儿让你嫂子告诉老林家......摘个日子吧。”

宝莲怒冲冲地站起来,扫了一眼:“万炮齐轰,恨不得我早一点滚出这个家门,你们心里就干净了!”

玉兰愣愣睁大眼睛,看看婆婆,又看看芦伟。

芦母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家伙,谁也不敢吱声了,谁烦你了咋的?不行就不行,拿那个脸子给谁看!”

玉兰勉强笑了笑:“宝莲不同意结婚就算了,哪天我见到我舅舅他们,说一声就是了。”

芦母仍瞪着宝莲:“那你到底想啥时候结婚,不得有个准话儿吗?”

宝莲眼睛望着屋顶:“适当的时候。”

一家人互相看着,无可奈何地样子。

大队部会场 日

几十名妇女坐在会议室里,纳鞋底儿的、行鞋帮儿的、织毛衣的、抱小孩儿的,整个屋子充斥了妇女的笑声和孩子的哭叫声。

宝莲态度严肃,在桌前讲话。

芦少丰坐在宝莲一侧,他不时转过脸,往宝莲的身上扫一眼。

宝莲说:“计划生育搞了这么多年,有些人对此还是理解不足,一种最陈腐的观念在他们的脑海里经久不散——多子多女多福,你搞你的计划生育,我生我的孩子,至于对孩子应该承担什么义务,却很少有人去想,反正,国家的政策是:不允许饿死一口人。我跟你们说:不饿死一口人是对的,可不饿死一口人不是社会主义的最终目标,如果仅仅满足于不饿死而活在世上,那未免太可怜了吧。从目前看,谁也没挣扎在生死线上,问题远没那么严重,不过,如果从现在起,咱们的人口无限制的增长下去,咱们就会跟贫穷结下不解之缘,咱们这一代贫穷,留给下一代的仍然是贫穷。咱们的家庭最终将成为世界上没有遗产或遗产最少的家庭,咱们的国家将永远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因为你本身都难以生活,拿什么留给下一代呢?”

一名妇女接话说:“我看有六七个孩子的,也都挺好的。”

宝莲笑了笑:“你们能具体说一下,好到什么程度,芦凤。”

那名妇女伸了一下舌头,低下头。

宝莲接下去说:“刚才,有人说了,孩子多也很好,我猜想,你所说的好,仅仅是维持最基本的,最简单的生存条件,有饭糊口,有衣避体,那咱们就太容易满足了,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好上加好的呢?咱们为什么不能有这美好的希望呢?”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都安静下来。

“咱们都是育龄妇女,我今天把大家请来,就是要和大家掏心窝的说一说,在咱们大队,在同等条件下,孩子们多和孩子们少的,他们的生活有没有差别?再说说你对计划生育是怎么看的,你怎么办?大家都要讲。然后,我再把咱大队计划生育工作的步骤、措施简单地向大家说明一下。”

宝莲看了一眼身旁的芦少丰:“芦主任,你谈谈吧。”

芦少丰象从梦中醒来似的愣了愣。

祥嫂站起来说:“大伙听着,芦少丰作报告了。”

芦少丰瞪着眼睛,端正姿势,面对下面咳了几声说:“才刚,芦宝莲......芦主任讲的挺好......咳声......。”

祥嫂在下边连忙接上:“我就不补充了。”

人们笑起来。

芦少丰尴尬的看着下边。

宝莲惊讶的看着芦少丰。

芦少丰突然瞪起眼睛:“从今往后,谁要不计划生育,我......我......我就......”

一位妇女小声接了一句:“踏上一万只脚。”

人们又笑了起来。

芦少丰咧了咧嘴,拍了一下桌子,悲哀的说:“我说你们这帮大老娘们儿想咋的!”

宝莲惊讶的看着芦少丰,刚要对下面说话,祥嫂站起来,手指着芦少丰,质问道:“哎,你小子说谁呢,大老娘们咋啦,没有大老娘们儿,你在哪长出来的。”

人们哄堂大笑。

芦少丰想发火。

祥嫂瞪大双眼。

芦少丰想了想,哀求着说:“干啥呀,大婶呀,招你惹你了。”

祥嫂:“本情是嘛,一口一个大老娘们儿,谁该你叫的呀。”

芦少丰又气又恨的说:“往后,都给我结扎,要不,等着瞧吧!”

宝莲惊愕的看了看芦少丰,回头刚要对下面讲话。

祥嫂又站起来,连说:“你看你看你看,都结扎?那新媳妇呢?”

人们又笑了起来。

宝莲站起来:“大嫂,你先别说了。”

芦少丰无可奈何地扫过脸:“咱不说,还不行吗?”

宝莲不屑地看了芦少丰一眼,回头对下边说:“好吧,大家随便说,对计划生育,你们是怎么想的,你怎么办,准备采取什么措施?咱们每个人都要说。”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宝莲:“怎么?说话呀!”

秀嫂放下织针,动了动身子。

宝莲笑了笑:“秀嫂,你说说吧。”

秀嫂迟疑了一下:“俺......俺也知道孩子少不挨累,可俺一提这事,她爸就跟俺吵,俺......当不了家。”

宝莲边记边说:“好吧,往后,谁有阻力,我们就找谁谈。”

祥嫂绷着脸儿站起来:“我提点儿。”

宝莲点点头儿:“说吧,大嫂。”

祥嫂突然转向秀嫂,正经地说:“我说连清,这点事犯不上麻烦人家大队,你不理芦秀就是了。”

秀嫂为难的说:“不理行吗,还不天天打架呀?”

祥嫂走到秀嫂身旁坐下,一副诚恳地样子说:“我告诉你,为了计划生育,咱别怕,要......啥来的,对,要勇敢,要坚强,你不理芦秀,他芦秀再想要孩子也没招儿。”

秀嫂一本正经的问:“咋个不理法?”

祥嫂:“真事儿的,你也不用跟他撕吧,天天不擦胭粉,到下晚儿往猪屎尿里一滚,再上炕睡觉,不熏跑他才怪呢!”

满屋的人开山似的大笑起来。

秀嫂举起拳头,狠狠的打了一下祥嫂,嘴里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玩艺。”

祥嫂左右躲闪着,连说:“干啥呀,连清,你咋好赖不知呢。”

人们弯腰笑的,捂脸笑的,你推我搡,乱成一团。

芦少丰也大张着嘴,哈哈大笑。

祥嫂急忙跑回座位。

宝莲瞪了一眼身旁的芦少丰。

宝莲急得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

宝莲瞪大眼睛,无可奈何的看着下边。

宝莲回身拿了根棍子,猛地敲了下桌子。除了偶尔的笑声,大部分都安静下来。

宝莲长出了一口气,压抑着语气说:“大嫂,你也太不严肃了,咱们这是开会,你知不知道?”

祥嫂嬉笑着站起来,装腔作势的说:“哎哟,看咱莲妹妹,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官才几天?脸都绷紧了,还怪吓人的,咱哪旮旯不严肃了?”

宝莲指了指下边,看着祥嫂:“你把会场搞得乱成什么样了?”

祥嫂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们爱笑,你叫我有啥法儿,再说了,你不是让随便说吗?不信,谁要回娘家住三年俩载的,她要是有孩子,那不出鬼了吗?!”

又一阵哄堂大笑。

宝莲气得大声说:“我求你们正经点儿,今天不是唱戏。”

祥嫂还是那个样子:“我教她们不生孩子的绝招儿,咋不正经?”

又一阵笑声。

宝莲气得往后一仰,扭过头去。

祥嫂还在说:“哦,你不让大伙生孩子,是正经事;我不让大伙生孩子,就不正经。就像教书的嗑巴先生,兴你赵钱孙李啊,不兴俺周吴郑王啊,还讲理不?”

人们互相捶打、嬉戏,整个会场乱成一团。

玉兰从后边过来,推了推祥嫂,急着说:“大嫂,求你了,宝莲开会呢!”

宝莲气气的说:“姐,别理她,我是在工作,不是跟谁乞讨呢!”

祥嫂吃惊的看着宝莲,忙接话说:“嘻嘻,不说不笑不热闹,没啥......没啥,咱啥也不说了。”

宝莲看着祥嫂,严肃地说:“李明枝,你说完了?”

祥嫂偷偷笑了一下:“咱啥也不说了。”

宝莲站起来,严肃地用眼睛扫了扫下面:“时间也浪费了,暂时就不讨论了。不过,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伙儿,计划生育是我们国家的基本国策,这项工作势在必行。我现在交给你们一个实底儿,从现在起,在咱们芦花屯大队,三个孩子的有五名,两个孩子的有十一名,四个字:必须结扎!”

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一个孩子的九名,暂时不许怀孕,早婚早育,坚决罚款!我希望你们回到家里,好好想一想,跟家里人商量,你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当然,有人为了多生一个孩子,想出各种奇形怪状的理由进行拖延,跟大家说句心里话,在这件事情上,坚持下去,不是胜利。”

人们又唧唧喳喳的议论起来。

宝莲接下去说:“说明一件事,今天会议开得不顺利,原因是由于李明枝的无理取闹。我的意见是,今天三十九名到会人员的工分,要从她身上扣除,李明枝,你有意见吗?”

祥嫂忙站起来,急着说:“咋宝莲,嫂子说句笑话儿,你还真急眼了。”

宝莲没有理会祥嫂,回头问芦少丰:“芦主任,你还有事吗?”

芦少丰笑着摇摇头。

祥嫂急着问:“不,我说宝莲......”

宝莲对下面说:“散会。”

玉兰家 日

宝莲坐在凳子上沉默着,不时的拿笔在日记本上记录什么东西,然后,又用手托着腮,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小花举着黄瓜跑进来:“姑姑,给你。”宝莲放下本子,接过黄瓜,一手搬过小花,狠狠地亲了亲孩子的脸。

玉兰家的院子,葡萄架下 日

玉兰在井边洗菜,秀嫂和杨淑贤坐在一旁陪着说话儿。

玉兰抬起头:“大嫂,你真同意结扎?”

秀嫂:“我早就同意了,就是你大哥......”

杨淑贤往秀嫂身边靠了考:“我说你就那么甘心阿!”

秀嫂:“有啥不甘心的,三个丫头都够我累的了,淑贤,今儿宝莲在会上说,俩孩子不也得结扎吗?”

杨淑贤撇了撇嘴:“她爱谁结扎谁结扎,我才不管那些呢,你说是不,玉兰嫂子?”

玉兰手停了停,没有回答。

杨淑贤忿忿地说:“叫我干啥都行,就是叫我当瞪眼儿‘绝户’不行,我也不管她是谁!”

玉兰看了杨淑贤一眼,轻声说:“宝莲在屋里呢!”

芦母抱着小絮,从院外进来,往这边看了看,说:“我说院子里这么热闹呢,连清淑贤在这儿呢!”芦母说完,跟小絮贴了贴脸儿。

杨淑贤看了芦母一眼,不屑的说:“你看我大妈,一个丫头蛋子,还金金贵贵儿的稀罕呢。”

芦母笑了笑:“这话说得,丫蛋儿咋的了,你要不是丫蛋子,芦生子要你吗?”

杨淑贤叹了一声:“俺家她奶可好,见了俺孩子,正眼都不瞧一下。”

芦母又亲了亲小絮:“我天天瞅也瞅不够。”

杨淑贤不相信的努了努嘴:“你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吧。”

芦母看了杨淑贤一眼,不满意的说:“你这孩子话儿说的,我稀罕个人孩子还用跟别人赖旋啊!别说自个儿的孩子,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都稀罕。”

杨淑贤正要说话,宝莲从屋里出来:“大嫂,你来了。”

秀嫂笑着说:“我叫玉兰裁条裤子。”

宝莲又回过头:“淑贤来了。”

杨淑贤笑了笑:“我叫玉兰嫂子裁件衣服。”

宝莲从芦母怀里接过小絮,狠狠地吻着,孩子难受的躲开,嚷叫着。

芦母又接过孩子,推了女儿一下:“拿一边旯去,一天叫你搓弄八遍,孩子见你都打怵。”

杨淑贤叹了一声:“唉,俺家那孩们,像从哪儿拣来一样,爹不疼娘不爱的,哪像你家的孩子,一家人围着团团转。”

宝莲听到这,回身挨杨淑贤坐下,回头看杨淑贤一眼,问:“淑贤,你怎么又跟大婶吵嘴了?”

杨淑贤低下头。宝莲盯着杨淑贤:“为什么?”

杨淑贤抬起头:“谁像她呀,一天价吃粮不管事?”

宝莲不满的看着杨淑贤:“你也太不满足了,大婶儿一天给你们看家,看孩子,侍弄园子,忙时还做饭,五十多岁的人了,你还想让她干什么?”

芦母忙给宝莲递眼色。

杨淑贤气气的说:“俺也对得起她,一年粮米儿柴的,尽擎现成的。”

宝莲:“要不怎么,芦生不是大婶的儿子吗?”

杨淑贤刁泼地撇了一下嘴:“他爱给人当儿子,人家可不爱给他当妈!”

宝莲愣了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淑贤:“哪有妈不向着儿子的,前儿晌午我回家一看,哎呀妈呀!那俩猪把俩架黄瓜打场了,你问她,哼,扁屁没放一个,哑巴一样儿!”

宝莲气得瞪大眼睛:“你......杨淑贤,你怎么能骂大婶儿呢?”

杨淑贤不服气的:“本情是嘛,大白天猪进园看不见?眼睛还不瞎。”

宝莲气愤地说:“你们猪圈不结实,大婶怎么看,难道叫大婶整天坐在猪圈前,盯着那两头猪不成?”

杨淑贤不屑的:“那也不能像猪似的,整天圈在屋子里。”

宝莲沉下脸,站起来:“杨淑贤,你也太不像话了!”

芦母笑着说:“侄儿媳妇,你婆婆二十多岁守寡,为了小生子,酸甜苦辣啥没尝过,这晚儿岁数大了,依我说,她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歇歇儿,你就遂了她的意吧。”

杨淑贤拿起布, “倏”地站起来,盯着芦母说:“大妈,你这话说得真差劲儿,好像谁逼她干活了。”

宝莲不屑地说:“何止是好像!”

杨淑贤撇了下嘴,酸酸的说:“咱呐,不会孝敬老人,要不,哪能遭报应,到这晚儿连个儿子还没有呢 !”杨淑贤说完,往大门走去。

玉兰连忙站起来,喊道:“哎淑贤,你衣服还没裁呢!”

杨淑贤站下,回头盯着宝莲说:“说嘴儿谁都会,到时候看吧!”说完一直走了。

玉兰要撵上去

宝莲抬起一支胳膊拦住

杨淑贤仰脸朝天的出了大门。

秀嫂长出一口气:“这淑贤怎么这样呢?”

芦母讪讪的笑了笑:“这么不受话儿,咱也没说啥份外的呀!”

宝莲气气的说:“对这种人,说什么也不过分!”

玉兰定定的看着大门的方向,似有歉意地说:“这回,淑贤是不能上咱家来了。”

宝莲回过头,狠狠瞪了玉兰一眼,斥责说:“对这种人,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有什么可恋恋不舍的!”

玉兰家 晚

玉兰靠墙坐炕上织什么,她熟练而灵巧地把几根竹针穿来挑去。

宝莲倚在炕梢,左手支着脸,往这边看。

玉兰抬头看了宝莲一眼,又低下头。

宝莲仰脸躺下,嘴里说:“还织啊?”

玉兰头也不抬地说:“快了,秀嫂挺急的,今晚儿头儿起完,明儿给她送去。”

宝莲闭上眼睛说:“咱可睡了。”

玉兰往这边看了看:“你真要罚祥嫂?”

宝莲笑了笑:“你说呢?”

玉兰也笑了:“我说你不能罚!”

宝莲仍闭着眼睛:“为什么不罚?”

玉兰:“大嫂那人好。”

宝莲:“可她今天也太可气了!”

玉兰:“过去每次开会,大嫂都爱扯乐子,连芦书记都没法儿。”

宝莲:“至少她要改改这个毛病,我非叫她第一个躺在手术台上不可,三个孩子,品种齐全,太说不过去了。”

玉兰停下手,看着宝莲:“你在会上讲的都是真的呀?”

宝莲睁开眼睛,扭过脸,有些生气的问:“我讲什么不是真的?”

玉兰:“俩个孩子的真结扎呀?”

宝莲瞪了玉兰一眼:“怎么,你也以为我说笑话儿?”

玉兰不安的说:“那......没男孩儿的......”

宝莲又把脸转向上边:“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你做好准备吧。”

玉兰:“我寻思,好歹生一个,也心甘了,虽然爸妈不说啥,可我......”玉兰用手擦了下眼睛:“......可我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我没别的能耐孝敬老人,让他们抱个孙子,连这都做不到,我心里有愧!”玉兰说完,给小絮盖了盖被。

宝莲闭上眼睛:“你要真心孝敬父母,就来实实在在的,马上结扎!否则,人口越来越多,搞得力不从心的,你还能拿什么孝敬老人?”

玉兰:“再有一个孩子,就那样吓人呐?”

宝莲:“姐,咱闲话少说,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有个男孩儿,就多挨点儿累,心也踏实。”

宝莲揭被而起:“再生个女孩儿呢,怎么办?就算是个男孩儿,又怎样,你想过吗?一大群孩子的,咱这不是没有,一年辛辛苦苦的,可还是......过去没有节育办法,只好任其自然了,现在有了,你还执迷不悟。你继承了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不怕苦,不怕累,这我相信,可你这是为什么呢?就为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把一个又一个孩子生到这个世界上,再把他们的生命简单维持下来,去跟别人比劳累,比贫富吗?本来应该集中精力培养两个孩子,如果你再继续生下去,哎......你有多大的精力啊!咱们如今种地习惯于广种薄收,可在生育上,也搞广种薄收吗?”

玉兰放下针,缀泣着哭了。宝莲愣了一下:“你看你......好了,我不说了。”

宝莲一扭身躺下,刚躺下,又起来,面对玉兰:“交你个实底儿,就是你自己百分之百的愿意挨饿受累,我也不会答应你的,我不能忍心让你窝窝囊囊裹一辈子的!”宝莲说完,背过脸躺下。

玉兰愣愣地看着宝莲。

生产队的大院 日

几个年轻人互相追逐、打闹。两个人在摔跤,几个人围着喊号。

一群妇女围成一团,叽叽喳喳说笑着。

几个人围着拖拉机起哄。

芦少才脸上粘了一块黑色的油印,他手拿摇把子,一筹莫展的样子。队长芦士忠站在一旁,急得直措脚。

芦士才又咬了咬牙,把摇把子插入启动孔儿,用力摇了几圈,柴油机无烟的嘭嘭俩下,芦士才一屁股坐下,大口喘气。

人们七嘴八舌的嚷叫起来:“娘的,今儿便宜了!”“弟兄们,打扑克楼。”“这是只死虎。”

芦士忠拿摇把子,走到李连胜前边哀求说:“狗子,招领一盘儿,咋样?”

李连胜故作惊讶地:“爷们儿,集体财产不许乱动,这可是你说的。”

芦士忠把摇把子递给李连胜:“狗子,面子事儿,大叔求你......”

李连胜慢悠悠走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摇也行,可爷们儿万一打了腮帮子,咋整?”

芦士忠:“给你治,要你歇着挣分。”

李连胜:“那爷们儿要是牺牲了呢?”

芦士忠也幽了一句:“我叫你妈再养一个,来吧,狗子,快点儿。”

李连胜接过摇把子,到柴油机前猛摇几下。柴油机还是没有启动。

李连胜扔了摇把子,一屁股坐下说:“冰凉棒硬的,这不扯呢?”

芦士忠无可奈何的向人们宣布说:“好了,大伙都去装大车吧。”

人们一群一伙的向门口儿望去。芦士忠随着人流往外走,刚到大门口儿。芦士英从外边进来,芦士忠惊喜地迎上去:“哎呀士英,你......你咋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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