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

茅屋也算稀罕之物了,现在到农村几乎不可见,偶尔看到东倒西歪的,也是坍塌废弃的猪圈、狗圈,非人所居。城里如果非要找,大概公园里有,树林之间,竹林拐角,修葺整齐,设施先进,有亮澄澄的镜子,有簇崭新的面池,原来是厕所。

时光向前推四五十年,那时可是比比皆是,哪一家住的不是茅屋呢?最多下面垒些罗砖,上面盖点小瓦。

我的茅屋记忆多跟夏天有关。

一是屋后牵牵连连长了一大片药草,爷爷曾经说过草姓甚名谁,但当时就没弄清楚,现在更记不得了。只记得它的怪味,那种冲鼻的近臭非臭的味道。一到夏天,怪味尤大。如果不小心沾了它的汁液,那么恭喜你了,一天都挥之不去,打多少肥皂都没用。我和哥哥曾经下狠心将怪味草连根拔了,但未遂,被爷爷及时制止。他说了好几天理由,有一条打动了我们。你看,别人家一到夏天,百脚、蟑螂到处爬,我们家有吗?一想是的,大概虫子嗅觉也敏感,也忌惮这怪味吧。

二是屋顶同样牵牵连连的丝瓜藤。大概春末开始长,从屋檐爬到屋脊,从屋后爬到屋前。整个屋顶都是丝瓜的天下了。先是绿澄澄的阔叶间冒出一朵黄花,然后两朵三朵。某一天趁你不注意,那花变戏法一般长成一个绺。在暑气的蒸腾下,渐渐膨胀起来,终于累累的了。于是,丝瓜汤便成了饭桌上的主菜。如果今天要犒赏一下,汪汪的汤面上,多多漂点油花,或者多了片蛋花。

屋檐处的丝瓜爬着板凳就够得着,屋脊处的就可望不可即了,需要工具帮忙了,找根长木杆或竹竿,上面扎实地绑上镰刀,人垫着脚跟,将镰刀凑到高处丝瓜的绺结,杆子一绞,缠住了一扯,藤断瓜落。这时下面等着的,一定要眼疾手快。竹篮一送,正入彀中。再高一些的,长杆也无济于事了,那只能搭个梯子爬上去,颤巍巍地爬上去,弓着身子,在屋顶上挪步,一点点靠近,对于胆小的我,每次都是一次折磨。

三是雨天。茅屋是土基墙。农村也没有排水系统啊。一到时梅天,或者暴雨如注,土墙泡着泡着,就涨了,松了,软了(此处别想歪)。某天正在家里坐着,突然脚下一震,耳中轰隆一响,跑到门口一看,某人家山墙倒了,屋里家什一览无余,全走光了。某一次,也是一震、一轰,我撘了鞋子,刚想跑去看,但不对啊,已经黄昏了,家里怎么这么亮堂?定睛一看,是我们家西山墙啊!于是这一晚,不仅没觉睡,而且要抗涝,将漫进来的雨水,一瓢一瓢地舀出去。

那时没学过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否则一定要依葫芦画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抓支秃铅笔,创作一首《山墙为夏雨所破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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