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成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我主动接下了这家房产公司的中秋节活动。 

这家房产是国内最大的房产公司——辉煌。他们在本市开发的新楼盘是住宅楼加商业中心的综合体,对品质尤为苛刻,所以对公司的各种策划方案也是吹毛求疵,反复驳回,通宵修改都是家常便饭,是一家让公司的同事痛不欲生的甲方。 

我提出的方案就是在这里举行一次庙会,而且是民国主题的庙会。甲方感到很新奇,问这个地方比较偏僻,市民们都不了解,真的会有人来吗?我说肯定会爆满的,我让这里的小商小贩全部都穿上民国时候的衣服,到处都是要着扇子的旗袍美女,然后客人们都会蜂拥而至,蜂拥而至的客人还会顺便进去看户型图看样板房,这样就能达到效果了。 

甲方被我信心满满的样子打动了,也许也是被这个看起来投入小回收大的方案打动了,他们很快通过了我的方案,然后立刻交付我们去执行。 

现在距离中秋节还有三天的时间,烈日之下,工人们在忙着往桁架上挂灯笼,还有一些工人在忙着做庙会的门头。 

“到中秋节那天晚上,人们头顶上满满的全是红色的灯笼吧?”公司里负责现场执行的年轻姑娘小雨这样问我,“顾楠姐,我说句话你不要介意啊,我觉得一片红彤彤的灯笼,会让人有点不好的联想呢。” 

“哦。”我眯起了眼,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顾楠姐,你不是本地人吧,你大概不知道……辉煌的这片地,原来是干什么的吧……” 

“什么?”我注意力始终在那个摇摇欲坠的门头上,心里有点担心到时候人多会掉下来。 

“这里是以前的火葬场,前两年搬走,辉煌才来这里……所以说售楼部看房的人一直很少,本地人根本不会在这个楼盘买房子的……”小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我注意力这才慢慢从门头转移到小雨身上,她今年大学还没毕业,还是实习期,红扑扑的小脸蛋,看起来很清纯。我慢条斯理的说:“我是本地人啊,我当然知道这里是过去的火葬场。” 

“那你还在中秋之夜搞那么多民国服装的人走来走去,还安排什么走高跷的,放孔明灯的环节,顾楠姐你难道不会有不好的联想吗?”她这下是打开的话匣子了,忍不住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我沉默了,我的心事不能告诉她。我只能说:“怕什么,火葬场都搬走了,到时候人会很多,人气就旺起来了,你怕什么呢?” 

“我当然害怕啦!这里距离我们学校很近,你没听说过前段时间有几个女大学生上了不知道谁的黑车就失踪了,最后被发现被抛尸荒野,还有性侵的痕迹……这地方怨念很重啊!听说凶手都没抓住,那些冤死的女大学生,她们会迷惑单身的女青年,让她们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已经有好几个下班的女工都说见到那些女大学生的冤魂了……” 

“世界上真的有魂魄这样的东西吗?”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不禁问她。 

“当然有啊!不然前段时间辉煌怎么还请来法力高强的大师做了几场法事呢!他们也是信这个的,只是这个老火葬场几十年了,怎么可能靠几场法事就能清除得掉……”小雨还想说下去的时候,一个远处的工人就从梯子上掉下来了。她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查看,留下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的我。 

人死了是有魂魄的,知道这个我就放心了。 

没有人知道,我是故意接下这个项目的,我就是要在过去的火葬场,这个阴气深重的地方举办这样一场复古的庙会,我祈求到了那天,庙会上某个戴着面具的人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能一把抓下他的面具,认出那个人的脸。 

是的,我就是故意的。 

想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接到了甲方市场部主管的电话,他们的主管是一个让我们全公司闻风色变的女人,据说叫做孙梅,做事极其严苛,连她们的老总都要让她三分。这次的活动甲方的负责人就是她,我自然不敢怠慢,来到他们临时的会议室等候她的到来。工地的临时会议室有点类似用集装箱改装的,里面装了空调,窗户紧闭着,有点让人窒息。会议室里先后来了几个甲方的年轻人,他们都是孙梅手下的人,谁都不敢走开。我觉得气闷得受不了,便走出会议室透透气。 

这里周围很黑,后面的工地静悄悄的,好像没有开工。突然有一道黑影朝我冲过来,我本能躲开,发现是一条脖子上拖着铁链的小黑狗。 

一个穿着保安衣服的年轻人陪笑着过来,和我解释说这个是工地上养的小狗,名字叫做“大卖”。我淡淡一笑说:“养黑狗?” 

“是呀,”保安带着些许神秘说,“这个是老总要求的,原来还养过一条大黑狗,后来不小心被工地的工程车压死了,现在又养了条新的。” 

是因为迷信中黑狗辟邪的原因吧。我心里想着,拿出手机一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晚上十点了,孙梅还没有出现。我又想起了那位老先生的话,心里开始觉得不安起来。 

说到老先生,他是妈妈的一位朋友推荐的。我那几天失眠,妈妈的一位朋友,也是一位阿姨就带着我去看老先生。 

“让他看看你身上是不是有了不干净的东西。”阿姨这样说。 

老先生家在市郊,一栋优美安静的小洋房,门外挂着八哥笼子,种着些寻常的绿色植物。天蒙蒙亮我就被拉来这里,我刚一坐下,身后便陆陆续续跟来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姐。阿姨咬着我的耳朵说,来求老先生的人特别多,让我早点来是没错的。 

老先生身材矮小,但是红光满面,一看见我进门,便点头微笑。我坐在他对面,他就盯着我看,然后说我身上有非人缠绕,叫我务必要小心为上。 

非人,就是我们平常人观念上所说的鬼魂,我问他这个鬼魂是多大年纪,是男是女,他说是个年轻男人,和你渊源不小,他夜夜缠着你,所以你夜不能寐。阿姨一听便急了,问可有妙法。老先生笑笑说,姑娘还年轻,一定要多笑笑,心情开朗一些,还有早点睡觉,多晒晒太阳就没事了。 

我和他道谢,掏出酬金给他,他摆摆手,说不需要这些,让我放宽心回家。 

“记得一定要在十二点之前上床睡觉哦,子时是个很敏感的时间,很容易缠上什么的。”老先生最后这样笑着说。我还想问点他别的,但是后面排队的人等不及要敲门,我只好和阿姨离开。 

阿姨很当一回事,回去弄了很多辟邪的东西叫我戴在身上,什么开了光的佛珠啊,什么西藏那边带回来的挂坠啊等等。她说希望我身边的那个非人赶紧远离我,让我重新健康起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什么都没有戴,那些东西第二天就被我统统扔到了家里的地下室。我害怕它们的辟邪作用,我不需要它们给我辟邪。 

正想着,一身职业装束的孙梅急匆匆从售楼部的方向走过来了,身边还跟着她的助手小王,一个瘦高瘦高的男生。我和她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她进了会议室。这一场活动细节对下来,对得我心力交瘁,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半了,开完会众人如鸟兽散,纷纷开车回家了。 

我因为开完会之后接了个上级的电话,打完电话就发现人都走光了。我愣愣站在会议室门口,小黑狗在远处懒懒的打着盹,连保安也进休息室休息了,整个工地门口就只剩下我。阴风吹来,我觉得肩膀上还有什么东西攀上了一样,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 

我压抑住恐惧,脚步尽量快的往前面走去,往前大概要走一公里才能走到主干道。这个时候已经不会有公交车了,出租车路过这里的也很少,我心里开始盘算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朋友打电话让人来接我,但是却沮丧的发现我已经和很多朋友断绝联系了。 

身边太安静了,传说人的肩膀上有两团火,我就清晰的感觉到我肩膀上的那团火现在非常衰弱。我耳边好像有无数的嘈杂声,但是片刻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这里过去是火葬场,应该有很多迷失的魂灵找不到去处吧?听说如果有魂灵心里怀着执念的话,就会离不开人世间。我现在是不是也被一些迷失的魂灵盯上了呢?他们无处可去,就这样毫无思维地跟着我,所以我才觉得我的身体瞬间变得那么虚弱? 

突然身后有车灯照过来,把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就看看见一辆破旧的出租车停在身后,看起来无声无息跟了我一段路了。我好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招手让它停下,然后上了这辆车。 

“去哪?”开车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不知道为何我一注意到他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面色阴冷,肌肉结实,穿着黑色T恤,嘴上留着胡渣,看我上车之后,“扑”的一声把嘴角的烟蒂吐出车外。 

“您……等人?可以走吗?”我试探地问他,心里踌躇着要不要下车,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太可怕了。但是如果下车,也许这个时候也找不到车了。 

他冷哼一声,然后憋着声音问我:“去哪?” 

我畏畏缩缩说了我的住处,他的车就一个急转弯,疾驰向前,把我吓了一跳,赶紧拉好安全带。拉好安全带之后,我发现这辆车和别的出租车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首先它的座椅都非常破旧,而且没有出租车上面的计费器。很多出租车为了司机的安全,都会设置那种把驾驶室和乘客分开的铁栏,他车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我还注意到他裸露的手臂上有一条清晰的刀疤。我越看越心凉,刚想找借口下车的时候,这车突然加速朝前冲过去,我整个人深陷在气味可疑的座椅里,内心顿时绝望一片。 

“看你穿着,不像女工也不像学生,那么晚在这种地方干什么?”阴冷的男人这样问我。 

我想了想回答说:“我……我是开会比较晚,我做策划的。” 

“策划?老火葬场有什么好策划的?”他冷笑。 

“我们要策划一场庙会……过几天这里会很热闹,是那种民国主题庙会。”我试着用文艺青年的情怀打消人心中的恶念,但是说到着这里,他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他根本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他是个冷血的男人,对美好的事物毫无共鸣。 

然后我绝望的发现他根本没有朝着大路行驶,而是朝一条偏僻的小路开去了。 

我悄悄把手放进了我的手袋里,想找我的手机,但是他斜眼却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你找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他绝对可以一把掐死我,我赶紧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一下满头的冷汗。 

他脸上又露出了怪异的笑容,我们沉默了半天,车子行驶的地方已经是没有路灯的偏僻之地了,没有路灯,没有摄像头,车速很快,我没办法跳车。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激怒他,我要是激怒了他可能更危险。 

“你一个年轻姑娘,好端端的大晚上不在家里呆着,跑到这种地方,然后坐上无证经营的黑车,还要和人聊庙会这样的事情?”他突然又语带嘲讽冷冷的说。 

一个人害怕到了极点,突然觉得一切都无足轻重了。心里憋着的事情,死到临头对刽子手说说也无妨。 

我呼了口气,冷冷的说:“而且这里的活动是我主动接下来的。我要接下来办一个庙会,为的是招魂,我男朋友死了,我要借这个机会把他的魂魄召回来。”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果然再凶悍的人,对未知的世界还是保持着敬畏的。他问我:“你说什么,招魂?” 

“月圆之夜,是阴气最盛的时候,这片地方也是阴气最盛的地方,我男朋友死于非命,魂魄一直未能归位,我要来这里召他回去。”我咬牙说,“前些日子,我家里人带我去看了一位老先生,他说我身后跟了个非人,也就是我们说的鬼魂。我知道,那肯定是我男朋友的鬼魂。” 

他的车速放慢了,瞪圆了眼睛看着我,然后发出一阵狂笑:“鬼魂?你觉得我会信吗?哈哈哈!” 

他笑声里带着一丝心虚,我指着仪表盘说:“你看,已经十二点半了,就是子时,这个时候就是清浊二气相交的时候,这个时候很多生命指标都是很混乱的。我现在觉得被什么东西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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