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浅蓝和他男友的爱情只能在藏在一堵围墙之内进行。
“不然还能怎么样?”浅蓝语气中露出了少有的激动。他手里纤长的女式香烟已经燃烧了一半。烟草无声燃烧时的橙红色在空气涌入时散发格外的光芒。浅蓝斜倚在椅背上,吐出一缕蓝灰色的烟雾。眼里含着怀疑和渴望,像是对我提问,也像是自言自语,他轻轻说:“你能想象那种痛苦吗?”
1.懵懂
2010年时的浅蓝13岁,正上小学六年级。那场改变他命途的巨大觉醒正在他身体里悄然酝酿,并将在三年后的某一天彻底显露。而此时,他对潜藏在自己血液和意识之中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却已经表现出了对自己爱好之事近乎残酷的坚持。
浅蓝天生就对我国古典乐器有着浓厚的兴趣。无须父母监督,最辛苦时一天可以练习古琴十八小时。长时间的拨弹使他的身体和精神高度疲惫。稚嫩的手指在高强度练习之下愈加脆弱。终于,伴随一声走样的颤音,琴弦将他的指甲盖整片卸下。那片被卸下的角质和着涌出的鲜血粘在琴面上,血液顺着木头的纹理慢慢洇开。浅蓝没有哭出来——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家里空空落落没有人接受他的泪水。他过早地明白了一个残酷的道理,世界不会因为他的哭声而美好一分半点。
哭声换不来同情,甚至唤不来父母。 “从六年级到高中,大概五六年的时间,家里陪我的只有一条金毛。”浅蓝初中犯了胃病。疾病迅疾而又猛烈。他不得不休学住院。接近半年的时间,浅蓝在医院的蓝白病房里度过。而父母只是匆匆停留了三天。后来,浅蓝把童年漫长的孤独判断为影响自己性取向的后天原因。说出这个论断时,他的语气格外冷静。
2. 启蒙
年岁慢慢过去,浅蓝凭借音乐和文章得到越来越多的荣誉,心里饲食荷尔蒙的小兽也不可阻挡地长大。后者倒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
在初中三年级,浅蓝转学远地,离家索居,身边彻彻底底没有了家人的痕迹。唯一和他亲近的人是一位男同学,他对浅蓝的处境感到礼貌的同情,总是给予浅蓝以真诚的帮助。逐渐地,浅蓝在男同学身上感觉到了异样的温馨的感觉。通常来说,这种感觉被叫做爱情。
初尝这种甜蜜之时,浅蓝感到的却是慌张与苦涩。从自觉之时起,他就意识到将私生活暴露给社会后将面临的麻烦。浅蓝不敢告诉别人,害怕家人知道,害怕自己“好不了”。16岁的浅蓝对同性恋的认识跟大多人没什么两样。
面对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未知的现象,他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他上网搜索,他向从事心理工作的长辈咨询。他逐渐明白,这不是病态,这是归宿。“就和春天与樱花一样”
距离自觉已过去了一年,浅蓝决定告诉父母。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接受起来并没有那么困难。“他们其实没有那么看起来那么情愿,可能是觉得小时候亏欠我太多,现在我做什么他们都愿意。”浅蓝能够理解他们,他说如果他是家长,也不希望孩子是同性恋。“这条路太苦了”,他解释。
高一暑假,浅蓝向自己亲昵的朋友出柜。朋友听到时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可是转头就在班里说了出去。浅蓝不确定朋友如此的目的是有意污损他还是为了博得女生关注。他只记得自己撞见朋友泄密时,朋友在几个女生围绕下,眼神和脸色表现出的“变态的满足感”。
自此,浅蓝凭借真才实学获得的荣誉因为自己不爱女生而被抹杀。他的音乐才华无人重视;辩论赛为学校取得金奖,却因为主题与同性恋相关而被骂“恶心”;自己一手推入全国校园文学联盟的文学社被迫拱手让人;组织起来的同志联谊会只是在偶尔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就被逼解散;学校甚至以此为由给予他警告处分……
消息传到他居住的小区。邻居跑上门怪罪他家里人“不该就这么随着他乱来”。爷爷奶奶再也不愿下楼散步。
浅蓝陷入长时间的抑郁之中。
“两个月没出过房间门。”
“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吸烟的。”
“整天整夜地吸,没别的事。”
五年后的今天,浅蓝再回忆起这些事时显得疲惫而脆弱:“说句难听话,要不是跟现在这个在一起了,我也会跟你一样找个女生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3. 桃花源
来到大学寝室的第一天,浅蓝便向室友坦白自己是同性恋。说之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他们接受不了,浅蓝就将出去租房自己住。舍友们的反应消除了浅蓝的忐忑,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情绪。
浅蓝话语中经常夸奖大学生素质高。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令人心安的接纳,还找到一份让他情不自禁发笑的感情。
浅蓝和狗子——狗子称浅蓝为胖子——的相遇平平淡淡,两个人只是觉得聊得来。第一次见面,都发现火锅桌对面那人很能吃,于是便一下子来了默契。此后,吃饭成了两人相约的最主要原因,两人走到桐庐的大街小巷寻找美食。
浅蓝一直“耿耿于怀”狗子虽然体重跟他差不多,但体型明显瘦一圈。
两人最终还是在火锅桌上走到一起的。那天狗子神神秘秘地请浅蓝吃火锅,说:“用火锅收买你。”浅蓝不知所以,吃完饭就发现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了。浅蓝之后几天就陷入了某种迷糊之中。狗子频繁发来消息“那我们就在一起了啊?”浅蓝糊涂地回复“啊?嗯。”却一直没想清楚怎么就在一起了。茶饭不思地想了几天,也就懒得再深究,浅蓝“接受了现实”两人也就正式地结为连理。一起吃饭的那天便成为了两人的纪念日。
浅蓝对纪念日这种日子态度很宽松,觉得记不记得都不代表什么,虽然两人都记得很牢,而且在一年有几天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惊人的默契。恋爱半年那天,两人见面时都带着礼物。狗子问:“你记得啊?”浅蓝:“对啊。”
“我们一直很默契,能猜到对方心里80%的事,剩下的20%就算了,给对方留点空间。”浅蓝自得与这种默契,他也需要这样的陪伴。围城之外的浅蓝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干练,从高中自己开了三家奶茶店起,他每月收入已能从容过万,已经很少再向家里要钱。可是对于感情的需求是谁也不能避免的。在狗子面前,浅蓝露出了软弱的一面。他会自然地挽住狗子的胳膊;会孩子似的跟狗子抢自己喜欢吃的豆芽;也会任性地抓住“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脾气,然后等狗子来哄他。狗子有时会在一气之下把浅蓝拉黑,可是浅蓝从来“不怂他”。最初几次浅蓝还会紧张,打电话过去问问怎么把我拉黑了。后来也就懒得再管,他心里有底,不过半天狗子就会把他加回来,约他一起去吃饭。
去年冬天,浅蓝的脚生了冻疮。“正好那几天发烧,回到寝室就很难受。”浅蓝向狗子诉苦自己的脚很难受。本想让狗子打盆热水泡泡就好了,狗子却脱下浅蓝鞋袜,把他生了冻疮的脚揣进了怀里。
“所有人都把感情想的很复杂,特别是我们这样的感情。其实没什么复杂的。人都需要亲情、爱情、友情,就像一个三角形。你就在中心。三角形缺一角它都稳定不了。”
4. 未来
浅蓝打算以后领养一个孩子,自己是爸爸,狗子是二爸。他认识一对同性的伴侣,已经在一起七年了,生活很美满。他说他有一个梦想,梦想以后在路上遇见熟人,能够跟人家自然地打个招呼,介绍一下自己身边的爱人。
可是浅蓝明白自己想不了太多,在这个社会,他们的未来注定面临很多变数。狗子的父母对发生在儿子身上的事还不知情,而狗子是家里的独生子。
如今的浅蓝是潇洒的。和狗子走在去吃饭的路上,他们大方地牵着手,毫不在意路人侧目。这注定是当代中国又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支持的人有很多,反对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浅蓝都不在乎,他已经懒得去管别人的看法,他只在乎自己心爱之人。如果有人看不顺眼,“那就来弄死我”。
(为不影响主人公生活,浅蓝、狗子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