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心木

    今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阴恻恻的,将下不下的雨,略显沉闷。

    木子期对镜安坐,抚着侧脸妩媚地叹:“这少年谁呀?好俊的眉,鼻梁高挺,眼神潇逸,这脸,捏着还……”

    动作戛然而止,细微的痛感传来,酸楚油然而生,一行热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衣襟:“这……是我…………”

    窗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伴着厌恶的情感谩骂:“离这房子远点,里面住着疯子,以后没事儿少走这条路知道吗?”另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随之回应着。

    今天,是个大日子,木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全部都聚集在了‘星台’,也即一年一度的比武擂台,选拔出木家今后委以重任的栋梁之才,十年连胜者,将获得成为下任木家家主的评选资格。

    为此,各相势力暗流涌动,为打造出足以权握全族的下任家主,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星台之上,一席白色长衫,手握折扇,发系间长长的蓝色发带随风而动的少年,弯腰抱拳道:“木方棋,请多指教。”一把螺细的黑金扇骨,古朴的扇面上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麒麟,扇尖处泛着寒光。

    与其对峙的,也是一位俊朗的少年,手中三尺长剑,负手而立,嘴角胜券在握的浅笑:“确定不弃权吗?三年连胜,你可是领教过的。”

    折扇啪地一声展开,一双坚毅且炙热的眼睛,从扇后锁定了身前之人:“要小心了。”

    两人影在台上闪动,长剑刁钻地刺出,却被看似单薄的扇面挡了下来。折扇瞬间合拢并旋转,巨力夹带着剑尖跟着旋转,持剑少年反应迅猛,右手丢开紧握的剑柄,待长剑随着折扇旋转之际,左手蓄力为掌直逼前人的面门,右手趁势紧握剑柄从折扇中抽出成劈砍之势双重夹击。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本来人山人海的广场突然让出了一个真空地带,像是在躲避某个怪物一般,惊恐与谩骂不绝于耳。

    “呀!这、这不是那个小疯子吗?”

    “是啊,他怎么来这里了?他不应该被锁在屋里吗?怎么跑出来了。”

      “都没人管的吗?这种疯子为什么还留在木家?”

      “是啊!杀了算了。这种没爹没娘还精神异常的人留在木家就是祸害,真不知道族长怎么想的。”

    对于周围同属一个家族的所谓亲戚,一口一个疯子,还想着如何杀了自己。木子期不闻不问,甚至嘴角浅笑,星台之上激烈的打斗直接被其无视,眼睛泛着贪婪,一直盯着席上桌岸的宝剑。

      木家的‘星台之战’,争的正是星台之上那柄仙气缭绕的宝剑,也即‘九龙魂剑’。象征着偌大木家的权威所在。

    子期看着最高处的那柄九龙魂剑出神,隐约间,更是看见了九条金龙在剑身周围盘旋萦绕:“九阶魂品宝剑,跻身于灵品的边缘。剑气凝魂,九龙剑刃,横扫千军……哈哈哈……这是我的剑……”

      阴雨天,少年提着木篮子来到桃林,行人渐少,油伞下,稚嫩的面容愁眉紧锁,泪痕早已干涸。少年用火折子将篮子里的纸钱放在湿漉漉的地面焚烧,香烛分别被送往孤坟的两边。小心撑着伞,将雨水抵挡在外。

      少年蹲在坟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重复着手里的动作,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四月的桃花林,遍地残红。风携着雨水的刀子,宛如少年绝望的凝眸。

      木家魂品宝剑‘九龙’,拥有龙之气铸造的九魂级宝剑。族里更是盛传:得九龙魂剑者,得剑池百里木家。

      星台上为争输赢正打的激烈,木子期痴痴地看着九龙剑傻笑,似是听到了魂剑讲述着略带幽默的过往。而在魂剑一旁,族中二长老木云安,嘴角却弯起了不为人知的弧度:“该开始了!”

    一阵狂风吹过,星台上的胜负已分,胜者君子扇木方棋,只见其躬身抱拳,一句简单的‘承让’二字,却另所有人肃然起敬。而与他对决的持剑少年,腹部已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躺在血泊中,不知死活。

    当木方棋不显娇纵地暗自欣喜之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很多御剑飞行的人。

    “木海林,交出九龙魂剑,否则灭你全族!”为首之人一身玄衣,踏剑而行,身后近百名与其统一服饰的男女停在空中,眼中尽是怜悯的神色,看着下方的众人。

    已不知是多少回,桃林中那稚嫩的少年,眉宇中尽是散不去的哀愁。如此年纪,本该是父母怀中撒娇,为了冰糖葫芦而吵闹不休的小孩。可他的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父母先后下葬于桃林,父亲下葬时,少年四岁,还不醒事,母亲在坟前泣不成声时,少年捏着一叠纸钱,走到坟旁的桃树下,撕开了一片并不起眼的树皮。

      母亲下葬时,少年已经十四岁了,眼中总含着泪,却不曾言语一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少年父母的死,冥冥之中,早已成为必然。偌大的桃林深处,每当少年前来祭拜之时,远处总有些黑影闪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木海林振惊不已,木家上空御剑盘踞的正是长生城‘白云客’——剑门中人。

      “何时小小木家,也能令白云客大动干戈?”木海林躬身抱拳略显恭敬道。

      身后寒芒闪动,木海林才觉异动,胸口长剑已突出了半截染血的剑尖,木海林艰难地转身,看到的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画面:“二弟,你……可是我亲弟弟……啊……”

      二长老木云安扭转着手中长剑,他实在不愿听自己大哥如此唠叨,好像自己做什么事都得先与他商量一般。像今天这种事,还有的商量吗?

      族长木海林躺在血泊中不知死活,二长老木云安对着天空抱拳感谢:“青锋长老,如约而至,云安感激不尽,今日事后,必有重谢。”正说着,木云安便按耐不住将九龙魂剑握在手中。触手间,九龙之气羁傲难训地冲撞着他勉力的禁锢,使其虎口瞬间鲜血淋漓。

      当木云安全神贯注地压制魂剑所带来的反噬之时,一柄青色长剑无声无息地正面穿过他的胸口,他的目光同样显示着难以置信,耳边传来这世间最后的一句话语:“告诉你个秘密,灭你全族,是真的。”

      长剑拔出,随意地宛出几朵剑花,血迹洒了一地。如丢垃圾般将木云安的尸体踢向一旁,被称作青锋长老的玄衣男子,将染血的青锋长剑插入剑鞘,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九龙宝剑,剑身龙吟之气盘旋萦绕,霸道之极。

      青锋长老身体周围突然青光大盛,一股更凌厉的气息喷薄欲出,将九龙魂剑的反噬死死压制:“哈哈哈,不愧是魂品宝剑,光是这九龙魂气,便能将人震死大片。”

      说着青锋长老右手持剑,凭空横扫,九条金龙罡气呼之即出,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那天,天气出奇的好。微风就着暖阳抚过桃林,花瓣落处,少年仰头瞩目着一席红色霓裳的女子。白皙又泛着健康的桃红肤色,光着脚丫依在那棵桃树的树枝上,眉间若隐若现的桃花点缀出妖异的美艳:“你是谁?”

    少年看的出神,直到女子手中长剑穿过他的胸口,方才醒悟道:“你眉间盛开的桃花,为何也显得这般落寞?”

    看着身边的木家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中,那些御剑飞行的剑门中人,个个身手了得,没多久木家族人已躺下大半。

      这时由星台之上青锋长老所挥动的九龙罡气向着木子期的面门袭来,木子期随意地转了个身,将龙之气避过,喃喃自语道:“你是谁?你也懂我的悲愤,我的无可奈何吗?”

    木子期看着天空的乌云发呆,眼角的泪水,已不知何时掠过脸颊,滴落在广场上,与满地的血渍融为一体。

      忽然,木子期的眉宇间,盛开了一朵桃花,嘴角弯起了灿烂的弧度,像是自我安慰般自言自语着:“子期子期,你别皱眉,也别落泪。”

      九龙魂剑凝出的龙形剑刃盘旋在木子期身旁,既不进攻,也不退去。龙吟声不绝于耳,像是在守护着某个珍宝般。

      这一幕看在青锋长老的眼里,心中满是振惊。轻‘咦’了一声。提着九龙魂剑径直走到木子期面前观察,半响过后惊叹道:“有趣,竟有这样的人,呵呵呵……”

      青锋长老散去魂剑中的龙气,提剑便刺,毫无花哨,直指木子期的胸口。木子期一个随意地转身,将剑芒避开。右手微握,掌心处犹如飓风般凝聚出朵朵桃花,越聚越多,最后全都凝在一起,形成了一柄宛如实质的剑。右手握住剑柄轻轻一挥,几片残破的花瓣散落一地,手中由桃花凝聚的‘花剑’此刻已幻化成了木剑,看似平凡的剑刃上,闪着微弱的寒光。

      “因为命途多舛,所以随遇而安吗?”

      “哪怕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这是答应了母亲的事。”

      “这样苟活,生命的意义又在哪里?”

      “无所谓的,怎么活都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复仇的机会。”

      “逝者已逝,何必要仇恨蒙蔽着双眼,来苟活余生?”

      桃林深处,漫天飞舞的花瓣随意飘荡、散落,少年安立其中,微闭双眸,似是自言自语,却有回音相伴。

      某一瞬间,萦绕在其周身的花瓣骤然聚拢,粉红色光芒在少年身前闪烁不定。终于在某一刻,光芒暗淡。少年睁开眸子,眉间盛开着桃花,眼前是一柄仙气缭绕的木质长剑,剑尾是一根细长的花枝,却又柔韧异常,花枝尾端,一朵宝石般,晶莹剔透的桃花,随着花枝在风中舞动。

    少年握住剑柄,从花枝缠绕的精致剑鞘中,将木剑抽出,几朵花瓣带着花香从剑鞘中散落出来。木剑上奇怪的桃花纹路,令人陶醉:“它叫桃花心木?”

      “桃花心木剑,凌驾道器之上的无边法器,花为剑,风为刃,杀器!”

        桃林深处,不知几时起了风,越刮越大,仿佛置身大海,耳边风声叶声花落声不绝于耳。漫天飘零的花瓣,仿佛雪花瓣飘落而下。在少年身后密林中,七名持剑的黑衣人无声息地倒在地面上,呼吸全无,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绝望。而此刻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林中那手持木剑的少年,瞳孔深处,隐隐泛起了一抹残红。

        青锋长老的所有攻击全部被阻,很难想象眼前年如此年轻的少年,居然深藏不露到了这种地步,那些看似随意的躲闪竟连攻击时所夹带的暗劲都被尽数挡下。一连几套欺身攻击都无法伤到木子期分毫,反而在木子期的表情中,逐渐透露出了些许的不耐。

      青锋长老开始皱起了眉,决定不再有任何留手,右手将腰间的青光长剑拔出,左手催动剑决,一声低喝:“青锋掠影”。

      只见青锋长老手持青光长剑以惊人的速度瞬间闪至木子期身后,青光长剑更是瞬间从木子期的脖颈处扫过。速度之快,木子期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嘴角的那弯弧度还未有丝毫改变。

      青锋长老停留在木子期身后,触摸着手中长剑疑惑不已:“这触感,怎么会……”

      话音未落,身后的木子期瞬间散落成大片的桃花,再次出现时,已在星台之中,而手中却凭空多了一把九龙魂剑。

      “花、千刃。”木子期手中凝练的木剑瞬间如花般散落,天空中开始飘起了桃花雨,美轮美奂。而方圆百里内,不论是未死绝的木家族人,亦或是正在屠杀的剑门中人,但凡沾染上那徐徐飘落的桃花,身体便会出现一道极深的剑痕,而此刻,天空中又起了风,飘落的花瓣又多又快,整个木家,已将成了屠宰场。

    木子期随意地拔出九龙魂剑,剜出几朵剑花自顾自地问:“你还要在我身体里住多久啊?我开始讨厌你了,怎么办?”

    木子期的瞳孔中,突然泛起了桃花,略带伤感地对自己说:“我也不喜欢你啊,可谁让你解开了我的封印?还是这般特殊的体质,那一剑,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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