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书生与和尚

风吹过麦浪,轻柔舒缓。金色的阳光洒下,给地头劳作的人镀上一层金粉。

衣衫褴褛的落魄书生乍见这一派安宁乡之景,内里提着的气一松,再迈不动灌了铅的腿。

背靠一段枯死的老树根坐下,书生边喘粗气边扯开胸前衣襟,迟疑着看去。

那掌印,明明已经快消失,周围却隐隐泛着蓝光,仿佛仍在不断吞噬生气。

聆音阁的“万古延绵掌”果真名不虚传。

这样下去不行啊。

书生满目愁容间,突然注意到二十丈开外,两个猎户打扮的人正一前一后从山上跑下来。

说是跑,不如说滚,可见仓皇。

凝神细听,他脸色变得郑重——那是鬣兽的吟啸。

竟然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

原本在玉米地里弯腰除草的农人,很快也发现了动静。

“二牛、狗娃,咋了这是?!”农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被几乎一路滚下来的两人传染了如出一辙的惊恐。

“快、快跑!”二牛完全说不出话,只知两腿打颤地往前跑,年纪更小的狗娃看见农人,倒是勉力喘出个囫囵气,蹦出几个字,“有大虫、追、追来了,快跑!”

多少年都没听过山上有大虫,农人尽管懵了一瞬,动作倒利落,扔下农具,立马跟在两人身后飞奔起来。

路过书生跟前,还不忘拉他一把。

书生虽重伤又力竭,但还是比这些普通人强健许多,立即反客为主,不动声色地掐起轻身诀,将三人很快带离某兽的“巡狩圈”。

只是,也脱离了入村的路。

狗娃察觉到路不对,他们怎么离村子越来越远了?不禁挣扎起来。

另两人也同时回过神。只是,三人都惊慌地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停不下,也转不了向。

“大侠,大仙,饶命啊!”

农人离书生最近,隐隐猜出问题在哪,不管不顾立刻讨饶,却被拍了下肩膀,一阵剧痛袭来,再发不了声。

但不久,所有人却像被定住一样,脚下齐齐一停。

别人都听不到看不到,书生却知道,鬣兽已经出了山,徘徊在村子附近。

一般说来,普通人不会发现它,它也不会伤人,除非——带着驯主的指令。

而这几人,大概不小心踏入了“巡狩圈”,阴差阳错被它标记,当成了猎物。不躲远一些,恐被吞食。

书生不耐烦与他们解释,干脆一个个弄晕,找了棵结实的大树,将人挂上去,还贴心地扯过藤蔓稍作固定,以防不小心摔落。

而后,吞下一粒黑药丸,再次运气往鬣兽的方位奔去。

一切因他而起,若牵连无辜,恐又凭白结下因果。何必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呢。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整个村子雾气弥漫,大太阳的天,却莫名陷入死寂。

竟是已被划入了鬣兽的巡狩圈。

书生压下想吐血的冲动,头一次不顾风度地双手抱住脑袋,狠狠抓了一把。

然后,咬破食指,挤出血珠,随手一挥。

几乎是眨眼间,被血气引来的鬣兽,就出现在眼前,冲他伏下身子,蓄势低吼。

“和尚,何至于此。”

到了这个地步,书生反而心下一松,也不管那畜生会不会攻过来,干脆席地而坐,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呵,我都被你气笑了。你说何至于此,你竟然还有脸说这话!”一束青烟从地上升起,烟散,一个一边头发短如垂髫小儿,一边却是光头的高瘦男人突兀显形。

就见他清隽的脸上满是气急败坏:“再说一次,我不是和尚,是俗家弟子!你真是,真是……”

仿佛要杀了他一样。

书生也被对方的样子吓一跳,略带惊讶道:“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当时你不是正在剃度,我不过是听说天龙寺出了个百年一遇的天才弟子,想凑个热闹……而且出家人不是应该修身养性,怎可妄动杀念?而且你都追我好几天了,不累吗?竟然还让聆音……”

和尚似乎放弃了纠正“出家人”这回事,不再多言,也不听对方还有多少个“而且”,直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就朝书生扔去。

书生没看清是什么,只是本能躲闪,结果,原本一旁静默的鬣兽大吼一声,迅疾一扑,恰扑在他躲的方向。

好一个“羊入虎口”。

尽管险险避过要害,书生还是付出了一整个衣袖,外加长长一道血口子的代价。

“你受伤了?”动作看着明显比之前几次迟缓许多。

收回扔出的驯兽锁,再安抚住被血气刺激得呼呼粗喘的鬣兽,和尚拧了眉,一把抓过书生手腕。

“竟是脏腑受创,我下手好像没这么重……你,怎么回事?”探脉后,和尚突然有些无措。

这落魄书生虽破坏了他人生头一回的祈祀典礼——也就是对方以为的剃度仪式——后头还“顺”走了典礼上供奉的大王菩提,但,罪不至死……

“什么大王菩提?我没拿过啊。”

和尚没注意自己习惯性的喃喃自语被书生听了个正着,听了对方之言,也跟着一愣。

“你们天龙寺身为出家人居然这么狠,不仅追着我不放,还派了聆音阁追杀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什么大王菩提吧?我敢发誓我没拿过,我只是好奇,借了你的护心玉锁欣赏一番,又还回去了,咳——咳咳——”

言至此,书生适时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心头血。

听到“护心玉锁”,和尚摸了摸自己胸口位置,心头闪过一丝异样。暂且按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递过去,却被书生不信任的眼神推拒了回来。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但心底皆想到了什么。

这是三天来,两人之间难得心平气和的时刻。一个有意,一个有心,竟三言两语弄清了其间误会。

还真是误会。

祈祀典礼那天,天龙寺内并无外人,而书生被发现时,大王菩提也正好丢了,于是顺理成章有了嫌疑。

至于为何会被聆音阁盯上,和尚也很疑惑,因为除了他自告奋勇要追回大王菩提,寺内并未惊动聆音阁。

聆音阁虽隶属天龙寺,实际上相对独立,且日常承接事务颇神秘,区区一件偷盗小事,绝不会报到聆音阁去。

既然谜团重重,和尚好心“建议”书生和他回天龙寺,以证清白。

而且,伤也得及时治。

中了万古延绵掌,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不然书生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和尚追到。要知道,他的轻身诀可是家族绝学,论躲避功夫,世间难有匹敌。

可书生表示拒绝,态度强硬。为小命计,显然偷偷潜回查证事实才是上策。聆音阁都对他下杀手了,他正大光明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和尚,你看着也有二十了吧,难道从未出过寺门?可想的太简单了。人心险恶,谁知哪里有坑,指不定你也是计谋的一环,还不自知,我可不敢就这么跟你走。这样……”

嘀嘀咕咕,咕咕嘀嘀。一通商议后,和尚带着一脸怪异神色和鬣兽走了。

很快,书生也消失在了原地。

日头西斜,村里不知哪里响起一声狗叫,紧接着,四下呼应般响起各种鸡鸣狗吠。

炊烟袅袅,饭菜飘香,扛着农具的村人走在田间地头,满身疲惫,却笑意盈盈。互相打招呼,说的也都是种地收粮的事。

“瞧那麦浪,今年的春小麦指定能大丰收。辛苦一年为了啥,就为了口吃的,全家能吃饱,不饿死一个人,就是神仙日子啊~”

“谁说不是呐,连二牛他们家的地都看着不错,他家可是猎户啊,地也没怎么精心种,可估摸着收成也差不到哪去,要我说就该多种——哎,二牛!?还有狗娃、田大?!你们咋在树上?玩啥呢这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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