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婉茹匆忙追上去,欲探明究竟。
“怎么说走就走?”
“这是上头的意思,算是引咎吧。”余书忱笑着,嘴角泛出苦味。
“我去向上头求求情,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你走了,谁来当社长?”
“我向上面推荐了你和林如海,我更希望你能接过这副担子。”
岳婉茹望着余书忱的眼神,心里一惊,数月不见,他的目光已经了无生气,像是蒙上一层灰,心里郁积的愁绪,挥散不去。
“你怎么啦?怎么弄得这么憔悴,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大概是天气吧,太潮湿,太阴冷。”
“我是在问你的心怎么啦?”
“我的心?什么我的心?呵呵。”他叹了口气,强装着笑,笑得很无奈。
“你不想说就算了,你要好自为之,我知道没有人能猜透你,也没人能照顾你的心,除了你自己。”
“我会的。我希望你能争取一下,你不是一直想做社长吗?”
“你忘了是你带我进文学社的,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岳婉茹回到办公室,奴才们已经围着新主子林如海阿谀逢迎。岳婉茹撇开人群,鄙夷地看着这些衣冠楚楚却全无风骨,见风使舵的伪君子。
象牙塔里早已沾染了俗世的污秽,虚伪惺惺,汲汲营营的人如苍蝇逐臭般对名利趋往投奔。浮名唯有余书忱这样的书呆子才弃如敝履。岳婉茹对余书忱心生怜惜,感叹世情寡淡,人走茶凉。
她草草收拾自己的物件,回头愤恨地指着林如海说,中山狼得志,我岳婉茹绝不贪恋这点虚荣。
她一身轻落,出门后给余书忱发短信,喜欢和过去纠缠不清的人,会忽略了前路的绝美风景。
余书忱说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秉性。
她现身说法,以自己切身经历规劝他说,二人世界对你来讲虽然俗,但可以让你无暇孤独,你再这样千愁万恨诉不尽,总有一天要走火入魔。
作为可以交心的好友,岳婉茹何尝不想帮他走出生活的阴霾。
两人相识三个月后的一个周五,岳婉茹死缠烂打生拉活拽要余书忱陪她去逛街。
余书忱不堪其扰,从堆积如山的杂务中抽身去帮她拎包。
在群光商场逛了整整一下午,余书忱尽管腰酸背痛,但是任劳任怨,关键时刻夸她穿什么都好看,乐得她买空了钱包。
从商场里出来时,已是日近西墙,金乌欲坠了。
余书忱觉得肚子有点饿,岳婉茹无比贴心地给他买了几只生煎包,趁他吃生煎包的时候把他拉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
到了车站又贴心地给他买了一套肉夹馍,等余书忱吃完肉夹馍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岳婉茹已经买好了两张回家的车票。
任凭岳婉茹威逼利诱,卖乖讨好,余书忱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婉茹,我真的不适合去,可能我们之间,有点……误解......”
岳婉茹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强装无谓掩饰伤感失落。她叹了口气,心里骂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你凭什么这么不可一世,你后面还能碰到比岳婉茹更好的女孩吗?
“我现在可以给你十分钟认真考虑一下,你一生中仅有这一次机会,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拥有岳婉茹这么好一个女朋友。”
他说了声对不起。
回首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在这个不分昼夜喧嚣不息的城市,他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随波逐流,挤上拥挤不堪的公交车,在南腔北调的喧闹声中沉默。
车子驶出城市的繁华地段,偌大的车厢里只寥落着几只孤单的人影,余书忱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思绪随风飘远。
孤单宜人,窗外的光影渐渐模糊,相思慢慢诱出那一串串在记忆深处封存久远的依稀倩影,使他泪湿双眼。世间的繁华抵不过时光流逝,一切挽留的努力只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千丝万缕关于她的痕迹,却又令人心痛的清晰。
窗外飘来低沉雄浑、富有磁性的歌声,歌声缥缈,忽远忽近。刘德华的没有人可以像你。这是在遥隔万里,相思成灾时听起来痛彻心扉的歌
你独占我的忧,你收藏我的愁,我见过千万人,像你的发像你的眼,却不是你的脸,啦啦啦……
他掩面叹着,这么多年的追悔,想念却又不能相见,忍看流年销蚀残存的记忆,伊人去远,杳如黄鹤。这么多年他不敢改变,生怕为此而与往昔逐渐疏远,旧爱换新欢。
这么陷入沉思,不知不觉错过了该下车的站点,直到车子到了终点站,咣铛一声车门打开,司机催他下车。回学校的车已经收班了,他只好走路回去。
那沿途令人迷醉的风景,足以慰偿一路徒步的劳顿。
两个人在接下来半个月内碰面四次,所有人都看出来两人见面时脸上大写的别扭。
第五次碰面在编辑部门口,岳婉茹,一把抓住余书忱,认真道:“只要你请我吃顿饭,我们就重归于好。”
余书忱为她在北区梅香苑摆了一桌,四菜一汤加一瓶二两的白云边。
两口酒下肚,岳婉茹话多得能把嘴皮撑破。
她说恋爱不成朋友在,我岳婉茹在感情方面拿得起放得下,接下来我们要进一步巩固战略伙伴关系,一起对付林如海。
“我们要共同进退。”
余书忱再次强调他们之间泾渭分明,自己行事光明磊落,无需暗箭伤人。
“我心如止水,别无他求。”
“你想孤独坐化,顿悟成佛,可是你手执念珠,心内却想着美人,你分明是消极避世,还在自欺欺人。你真是虚伪透顶。”
“我是怜悯苍生,不想因为一时冲动荼毒生灵。”
“去你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唐僧,慈悲为怀人见人爱?本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四书五经无所不会,多少达官显贵对我趋之若鹜。你就是现代柳下惠,本小姐真不稀罕。”
人心孤独到无人可爱,只有爱自己,就像爱上自己的影子的纳卡索斯一样,是多么哀戚悲凉。只有上帝和野兽才喜欢孤独,凡夫俗子们,都在逃避。但越逃避,越是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