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22

我的海外生活 - 肯尼亚(上篇)

一、 我所了解的非洲

我最早了解非洲应该是从坦赞铁路开始的,当年马季和唐杰忠的那段脍炙人口的相声,讲述了中国人援助坦桑尼亚建设坦赞铁路的场景,那句斯瓦西里语称呼朋友的“拉菲克”,成了当时中国家喻户晓的口头禅。我在进入非洲之前,虽不会说斯瓦西里语,但却会说这句“拉菲克”,而且它也成了我和肯尼亚朋友拉近关系的一把万能钥匙。

1965年2月,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首次访华时,向中国正式提出援建坦赞铁路的要求。他坦诚地说:“如果你们可以考虑的话,我们将感到高兴。如果你们有困难的话,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毛主席诚挚地回答:“你们有困难,我们也有,但你们的困难和我们的不同,我们仍要帮你们修这条铁路。”

1967年6月,赞比亚总统卡翁达访华时也向中国提出修建坦赞铁路的要求。毛主席风趣地对他说:“你们修建这条铁路只有1800多公里,投资只有1亿英镑,没什么了不起嘛。”卡翁达总统感动地说:“赞比亚只有帮助非洲其它地区的自由战士,使他们获得独立,才能报答中国的帮助。”毛主席当即表示:“这不是什么报答。先独立的国家有义务帮助后独立的国家。你们独立才两年半,还有很多困难,我们应该帮助你们。”

坦赞铁路是一条贯通东非和中南非的重要交通大干线,被誉为东非的交通动脉。起点位于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终点位于赞比亚中部的卡皮里姆波希,全长1860.5公里。沿线地形复杂,线路需跨越裂谷带。坦赞铁路由中国、坦桑尼亚和赞比亚三国合作建设,为赞比亚、马拉维等内陆国家提供了新的出海通道。该铁路于1970年10月26日动工兴建,1975年6月7日全线铺通,同年10月23日全面建成并试运营。1976年7月正式通车,并于当月14日正式移交给坦桑尼亚和赞比亚两国政府。坦赞铁路项目是中国迄今为止最大的援外成套项目之一,是由中国原铁道部援外办公室代表我国政府组织、设计和建造的世纪工程。

为了援建坦赞铁路,中国付出了巨大的财力和物力,还有64名工程技术人员先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非洲的土地上。坦赞铁路的建成谱写了三国人民的真诚合作和友谊篇章,当许多非洲国家亲眼见到或亲耳听到中国援建坦赞铁路后,无不对中国给予非洲人民的无私援助表示由衷的敬意和感谢!

《走出非洲》是一部环球影业出品的爱情片,由西德尼·波拉克执导,梅丽尔·斯特里普、罗伯特·雷德福等知名演员主演,于1985年12月10日在美国和全球上映。该片改编自凯伦·布里克森的同名自传体小说,讲述了凯伦为了得到一个男爵夫人的称号而远嫁肯尼亚,后来与英国探险家邓尼斯产生感情的故事。该影片基本在肯尼亚实地拍摄,展现了非洲草原的迷人风光,自然景色,并荣获了第58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第43届美国金球奖剧情类最佳影片等多个世界级奖项。

1997年,由于工作原因,我被派往肯尼亚常驻。行前为了提前预热,感受肯尼亚的风土人情,我找到了《走出非洲》的电影光盘,连续看了三遍。看罢之后,我便产生了奔赴肯尼亚的冲动。

 二、走进神秘的非洲

1997年7月9日,我乘机抵达内罗毕机场,开始了在肯尼亚6年的工作和生活。

机场出来路旁铁丝网内就是著名的内罗毕野生动物园,从机场进入市区的部分路段就与动物园并行,运气好时还能看到动物园里的斑马、野牛、野猪、羚羊这类的野生动物。机场出来的第一个环岛也非常有特色,环岛内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一组象群模型,似乎在提示着从机场出来的人们:你已经到达了“野生动物的王国”。

机场离办事处驻地有17公里,从机场路出来七拐八拐进入一条叫NGONGROAD的路,这就是《走出非洲》一书中曾提及的公路,沿此路走到尽头就可以看到酷似四个手指窝的冈山,也可以到达《走出非洲》作者的故居凯伦庄园。

从NGONG ROAD出来是一个大斜坡的岔路叫KINGARA ROAD,坡底下路旁便到达了我们公司的驻地。这是一个有六栋三层小楼的中高档小区,公司租了其中的两幢,用于办公、住宿及食堂。上世纪90年代末,公司在肯尼亚没有几个项目而且合同额有限,盈利不多,迷信的人把这种局面怪罪到公司设在了这个大洼地旁小区。您还别说,自从搬离洼地,公司的业务也真的开始蒸蒸日上了。

2000年公司在这个地区购买了一处3英亩多的院子,院内右侧有两栋连体的平房,还有一处门房和佣人房。其余都是草坪、植被及树木,最显眼的就是一棵高大的油梨树,每当成熟季节,油梨挂满了枝头,熟透了,也会自然掉落满地。在左上角,公司用活动板房修建了一个小的围合式住房,中间的院子很小,只有40多平方米,这些房子成了职工宿舍、食堂和仓库。

在2001年,公司在院子的左侧南北向盖了一幢两层小楼。一层有左右各两间房,中间留有一个50多平方米的大厅,而二层则有8间带阳台的房间,可以俯瞰院子里的风景。房间装修虽然简单,但符合肯尼亚的风格和自然景观。这幢小楼成了公司的招待所,日后公司做起了旅游业务,来肯尼亚旅游的中国人、公司以及使馆经商参处访客通常都住在这里。住在这里的客人最大的好处是在异国他乡有机会与中国人密切交流,并能够享受地道可口的中餐。

三、 拓展新业务

来肯尼亚后不久,在我的建议下,公司在肯尼亚开辟了两项新业务,一是旅游,二是清关。

在肯尼亚工作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肯尼亚的旅游资源非常丰富,除了各类不同主题的星罗棋布的野生动物园外,还有两大非洲最高峰终年白雪皑皑的乞力马扎罗山和肯尼亚山。此外,还有美丽的印度洋海滩,沙滩细腻,景色宜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肯尼亚的旅游设施非常完善,无论去往何地,即使是在荒芜的非洲草原,你都能找到不同等级设施齐全、极具特色的酒店。肯尼亚的交通也四通八达,乘车、飞机或船可以到达各个不同的景点。因此,许多欧洲游客都非常喜欢来肯尼亚旅游,而不愿意前往坦桑尼亚旅游,或许正是因为它的设施齐备和交通便利。

正因为肯尼亚具有这些优势,再加上不同国家的游客来肯尼亚旅游的需求不断增加,我们决定开设旅游业务,主要接待周边国家来肯尼亚旅游和商务活动的中国客人。为此我们配置了一名中国专职人员,带三四个当地黑人开展旅游业务,我的主业是公司的正常工作,兼职负责旅游业务。

我们通常会租用市场上专业的9座面包车,带有天窗,以方便游客观赏动物。这些车辆的司机非常专业,拥有特殊的技能,可以在空旷广袤的动物园中轻松找到不同的动物,以满足客人的需求。对于住宿方面,我们会根据客人的需求进行安排。如果客人要求全程五星级酒店,我们会在各个旅游点租住相应的酒店;如果客人入住三星级酒店或者有吃中餐的要求,我们通常会安排在内罗毕公司院子里的招待所。由于肯尼亚当时尚未向中国游客开放,客人大多是周边中国公司休假或者专程来肯尼亚旅游的中国人。由于在全程旅途中他们可以看到中国人,同时还能够吃到中餐,我们推荐的目的地又是肯尼亚的经典线路,因此客人对我们的服务都非常满意。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公司职员经常会作为导游陪同客人去不同的景点旅游,这也为员工提供了一次次放松身心的机会。

随着公司在肯尼亚新项目不断增多,进口的机械设备、车辆以及配件的数量也相当可观。原来我们都是通过清关公司报关和清关,收费通常在货值的1.5%-2%之间。为了节省这笔开支,我们经过多方咨询和调研,并针对肯尼亚不准外国公司从事清关行业的禁令,我们与一家小型的清关企业合作,以其名义制单并盖章,而报关、清关以及运输全部由公司自己的团队操作。我们在内罗毕和蒙巴萨雇佣了当地的团队,负责进出口的全部手续以及港口的提货或装船。这样几年下来,我们先后经手了数十批进口或出口货物,为公司节省了大笔的资金,同时缩短了手续办理时间,确保了项目的顺利实施。

四、 友好善良的非洲兄弟

(一)聪明、勤奋的肯尼亚人

来非洲之前,我对非洲人的印象是他们肤色较黑、文化程度较低且野性十足。然而,当我来到非洲,并与当地人密切接触后,我对非洲人有了全新的认识。我发现肯尼亚人无论来自哪个阶层,普遍都非常有礼貌,服务意识强,勤奋好学。肯尼亚于1886年开始成为英国殖民地,直到1964年独立,英国殖民时间长达70多年。或许正是这种殖民统治的影响,肯尼亚人对白人有种天生的敬畏,在他们骨子里散发着为他人服务的意识,而且会绝对服从主人的指令。可以说,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感受到肯尼亚人无微不至和充满热情的服务。在他们眼里,无论是白种人还是黄种人都被称为“穆松古”,也就是白人。因此,在肯尼亚,中国人也享受到了“白人”般的待遇。当然,如果你是他们的雇主,他们更会绝对服从你的指令。

肯尼亚人的勤奋也让人非常惊讶。为了生活,他们可以漂泊在大城市,蜗居在狭小的房间里,为了省钱他们甚至可以将住房租在城市边缘,每天花上2-3个小时往返于工作地和租住地之间;为了节省一些开支,他们甚至可以每天凌晨四五点起床步行走到工作地点。为了完成老板交代的工作,他们也可以毫无怨言地加班加点。

肯尼亚人的学习能力也非常强。即使之前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只要老师教得好,他们会在短时间内学会并掌握,而且也会严格按照你教的路径前行,从不会自我发挥,也不会跑偏。

我带的部门是新建的部门,当地雇员都是新招聘的,大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对所从事的工作一窍不通。为了使他们迅速适应环境并早日上岗,我对每个人进行了一对一的培训,根据他们的分工不同进行专业的指导。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雇员们陆续可以熟练掌握自己的工作,对肯尼亚人的悟性我也有了新的理解。

当然肯尼亚人也有他们的弱点,就是举一反三和自我创新的能力相对较弱。碰到新的问题和情况时,需要雇主及时点拨他们才能开窍。这个能力缺失的主要原因,我理解主要还是因为70多年的英国殖民统治。

(二)我的非洲兄弟团队

1、  我的办公室工作团队

我领导的办公室团队是由一群具有各自特点的黑人同事组成。他们工作认真、负责,肯吃苦、好学,还有出色的团队协作意识。

盖博瑞是一位不善言辞、老实、诚实、做事有板有眼的小伙子。他刚从内罗毕大学毕业,没有工作经验,但负责公司免税工作的表现突出让人十分满意。因为他是我雇佣的第一个员工,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办公室所有黑人员工的头儿。近年听从肯尼亚回来的同事说,盖博瑞和他的妻子都死于艾滋病,我感到非常惋惜和伤心,我们在一起共事了6年,自然感情也非常深厚。

罗纳尔多是一个聪明、善良、言语不多、不拘泥于常规、经常抖机灵的小伙子。他负责清关工作,大量的清关和报关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一直默不作声地工作,从来没有抱怨。

玛利亚姆是一个漂亮风趣的肯尼亚女孩,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她负责办公室内部事务,每天都要在电脑前录入大量的文件和单据,还要及时向出外工作的同事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重要信息。

我们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团队。经过一段时间的耐心辅导,这些从未接触过我们所从事专业的年轻人,在半年之内,便可以各司其职,熟练地完成各项任务。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重新认识了这些非洲的年轻人。他们聪明、好学、勤奋、吃苦耐劳。他们普遍是来内罗毕打工的“内漂一族”,生活都非常节俭。我有时早上四五点起床去机场接人,总会发现有很多人在路边走着,我一直纳闷,街上有拉人的马塔图(小巴士),怎么这么多人还在路上走呢?有一次我问办公室的黑人雇员,他们解释说那些不愿意坐车选择走路的人是为了省小巴士的钱,其实他们也一样。他们通常都在上班前提前2个小时从家里出发,几乎每天都是走着来公司上班的。我听后感到非常惊讶,也对他们多了些敬意。此后,在有机会的时候,我总会抬抬手,尽量照顾一下这些为生活勤奋打拼的非洲孩子们。

2.全能的修理工

公司在肯尼亚已经有三十多年的经营历史,每个项目都有一支优秀的修理工团队,他们与我们一起从一个项目转战到另一个项目。这些修理工团队中有许多“超一流选手”,他们不仅擅长修理不同国家产的各类车辆、机械及设备,而且还精通操作。因此,在我们需要进行重大机械、设备和车辆转运时,按照惯例我们会抽调他们,组成新的团队,为转运保驾护航。

这些“超一流选手”中包括了中国团队中的“大拿”海总。他年过四十,个子不高,身材苗条,由于长期从事修理工作,身上没有多余的肥肉。海总是江西人,说话很快,非常风趣。无论各类机械、设备还有车辆出现什么问题,他都能手到擒来,分分钟搞定,毫不费力。即使没有配件,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加以解决,通过自己加工或者找相似配件替代。有海总在项目中,就像拥有了定海神针一样,任何设备什么时候都不会掉链子。

另外两位代表当地修理工的高手是军贝和瓦西里。军贝已经四十多岁了,身材魁梧,面容棕黑,非常谦虚,说话非常有礼貌。而瓦西里是阿拉伯人的后裔,也在四十岁左右,面容黑中带棕,十分风趣,总是带着微笑与人交流。这两人应该算是当地修理工中最杰出的,他们不仅精通各种各类的机械、设备和车辆的修理,还可以熟练驾驶,甚至能够轻松操控大拖板车,这种与正常驾驶操作完全相反的车辆。因此,在任何转运过程中,只要有这些高手随行,我们就非常踏实。事实上,无论遇到任何大小的故障和问题,他们只要一出手,各类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五、 丰富多彩的工作和生活

(一)  小软件大功效

来肯尼亚工作后,领导安排我负责清关和免税工作。我发现公司在肯尼亚设立办事处以来,对过去的免税进口没有一个系统的管理和记录。肯尼亚政府对于免税进口的机械、设备、车辆及建材等有一个严格的规定,要求在项目结束后必须办理清关手续。机械设备需要按照余值上税或转关到下一个同样的免税项目,还可以再出口到其他国家,剩余的建筑材料也需要上税。因此,办事处领导要求我对过去进口手续做一个全面的清理,并对在建项目的即时进口进行科学、系统的管理。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动员了几个当地雇员,并自行设计了一套清关软件,将软件要实现的目的、功能、步骤,以一个个界面实现进口文件、免税文件及清关、报关全功能检索和覆盖,并由我的同事用计算机语言编制了一个程序,将所有过去和即时发生的数据按类别录入,并且可以随时调出和统计数据,自动导出填写各类政府规定的申请表格。同时,通过各种途径查找过去的原始文件,并通过软件进行了重新归档和编号。

自从使用了这套软件以后,公司的所有过去和即时进出口文件、免税文件通过程序可以随时查询和调阅,各政府部门申请文件及海关报关文件以及各类数据统计,都可以通过此软件实现。可以说,小软件解决了大问题。

(二) 难忘的莫亚利Moyale小镇

1999年12月,公司计划将一批机械设备和车辆从肯尼亚转运到公司埃塞俄比亚的新项目。为了提前办理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两关口的报关手续,我和一位同事Elephant提前乘飞机前往莫亚利。

飞机从内罗毕的威尔逊小机场起飞,飞机为15座的小飞机,机票上没有标注座位,飞行员为了配重,看我人高马大,就点名把我安排到副驾驶的位置,我的同事Elephant坐在我身后的位置。

在起飞前,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怎么飞机的过道上也有乘客席地而坐,15个座的飞机上至少坐了20位乘客!我心里不禁想,这哪是飞机啊,简直快赶上公交车了。飞行员上来后,我们互相打了招呼。他年龄在40多岁,一看就是阿拉伯人的后裔,我往他脚上一看,又吓了一身冷汗:他居然穿了一双拖鞋!我和他聊起了这次飞行是否有颠簸、飞行时间等话题,他一一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说:“至于颠簸,应该看我们的运气了。”

飞机启动了,说实话,当我听到发动机声音颇似老旧汽车发动机的破锣声时,我又多了一层担忧。飞机滑行后不久就一冲飞上了蓝天,这类小型飞机飞行高度并不很高,仅在最低的云层间穿梭。在飞到预定高度后,驾驶员从储物箱拿出一把卡特,开始嚼起来,左脚还在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就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享受着生活,可这位老兄是在开飞机啊!坐了无数次飞机,近距离看到飞行员如此潇洒地炫耀飞行技术,还是第一次。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我婉转地问飞行员:“你每次都是这么开飞机吗?”“是啊,我一直这样。”我问:“你想过乘客看到这样会有什么感觉?”“他们看到应该会感觉更安全,不是吗?其实开飞机和开车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时飞机开始强烈颠簸,忽上忽下,很多乘客都发出尖叫声,坐在我身后的同事晕机,已经难以忍受,伸手拍打我的肩膀,我知道他在求救,但在这么小的飞机上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说:“忍耐一下,很快就会过去的。”我转头看看飞行员,他的左脚仍旧潇洒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嘴里还在嚼着卡特,没有丝毫紧张的表情。看到他那酷炫的样子,我却一下子感到安心了。心想,他既然能如此从容,应该对飞行有着充分的把握。

经过近20分钟的强烈颠簸,飞机终于平稳下来。这飞机驾驶舱里的一幕令人惊叹:一位与众不同的飞行员,我称他为老哥,一只脚潇洒地摆动,嘴里嚼着卡特,两只手控制着方向盘,就像在地面开车一样轻松自如。飞机穿云驾雾,时而拨开云雾,时而消失在雾中,时而在蓝天白云中翱翔。我坐在驾驶员旁边,也感受到他的自信和激情。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飞行,驾驶员转过头告诉我:“我们马上就要到了。”不一会儿,我看到了前方的跑道,飞机在铺满砾石的跑道上滑行了500多米,慢慢掉头滑向了停机坪。临别时,我不禁伸出大拇指,称赞他的飞行技术,并表示希望能再次有机会乘坐他驾驶的飞机。我们互道“古瓦黑里”(斯瓦西里语“再见”)。

走出机场,我们坐上一辆出租车,不到五分钟司机告诉我们:“你们到了。”哇,原来这么近,早知道我们可以步行过来。

我们所住的饭店号称是这里最好的,与其说它是个饭店,不如说是个用一片活动板房围成的“营地”。每个房间都是一个独立的方方正正的活动房,四角离地,悬空约20多厘米。房间内有一张带蚊帐的大床,还有一个简易的木质桌子和一把椅子,以及一张双人沙发。

饭店的前台也是一个活动板房,正中放着一张长条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典型的埃塞俄比亚女子,皮肤呈浅棕色,头上梳着非洲小辫,面带微笑,用英语向我们打招呼。我们问她用餐时间,海关的地址以及这个小镇有什么好去处。她告诉我们:“这个小镇人口不多,有个集市,一般在早上开门,中午结束。还有酒吧,也许你们会感兴趣。”

从那时起,我们在这个Moyale小镇上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工作和生活。

每天我们都需要前往海关办理机械、设备、车辆及建材的入关手续,由于这些机械设备和车辆分三次入关,而且入关时间不同,每批还需要分批报关。为了了解陆运设备的运输情况以及预计的到关时间,我们每天都要多次联系押送设备的人员。尤其是运输途中还要经过一个叫马萨贝特土匪区,车队途经那里要格外提高警惕,以确保安全通过这个高危地区。

在Moyale呆久了,工作之余我们也有时逛逛这里的集市。虽然称其为集市,实际上摊位也就十余个,有卖蔬菜的,但实际上只有些小土豆和小西红柿;有卖肉的,只有羊肉和骆驼肉;有卖奶的,只有骆驼奶。还有一些卖小百货的摊子,卖些针头线脑、杯子和餐具之类的东西。

久而久之,吃饭成了最大的问题。每天吃英吉拉(埃塞俄比亚人最常吃的食物,见最后注解)配小土豆,有时会有些"德伯斯",也就是油炒羊肉或牛肉末再撒点盐。一两顿还新鲜可口,但时间久了真是难以下咽。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慢慢和饭店里的服务人员混熟了,尤其是厨房和前台的服务人员。一次,我们走进后厨看到一个个放在墙角的大缸,上面长满了白毛,厨房里的人告诉我们那就是正在发酵的英吉拉,我们都大吃了一惊!原来我们天天吃的英吉拉就是这些长满白毛的东西。从那以后,一提到英吉拉我们就反胃,基本上和它说再见了。但饭店里除了英吉拉以外,没有别的吃食。得到许可后,我们只能自己动手,利用饭店厨房里的厨具做饭。虽然厨具问题解决了,但原料却成了难题。尤其是蔬菜,在这里我们唯一能找到的蔬菜就是小土豆和小西红柿,而且在集市上每周最多只能见到两次。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Moyale的这一个月里我们仿佛进了寺院,素到家了,肠胃里清净得厉害。我们唯一盼望的就是我们的车队到达时,随行的同事可以带给我们一些食品,帮助我们改善改善伙食,为我们在这个枯燥小镇添些油星儿。

然而,在这里最令人愉悦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每天的工作之余,可以嚼卡特。这里出产品质上乘的卡特,红梗、多汁、略带甜味,据说这里的卡特每天空运出口也门,深受欢迎。我和同事Elephant都曾在也门常驻,我们都有在也门嚼卡特的经历。所以,碰到这么好的卡特岂能错过,每天下班后我们买两捆卡特在房间里席地而坐,聊着天,听着音乐,非常惬意。卡特在很多国家都被视为毒品,甚至被禁止,因为其含有咖啡因和具有麻醉神经作用的成分。因此,为了保持清醒,我通常只嚼2-3个小时,不然长时间嚼卡特后,会有一种精神恍惚、飘飘然的感觉,影响身体和精神状态,也有可能进入如仙境般飘然的窘态。

与饭店里的人混熟了,他们有好事也经常邀请我们一起参加,尤其是每天喝咖啡时,大家会聚集在一起,他们往往找来些新鲜的稻草或树叶铺在地上,上面还点缀些鲜花,咖啡器具放在草垫上,大家围坐一圈,仪式感十足。当中一人将煮好的咖啡分别倒在大家的杯子里,每人依次品尝。大家有说有笑,聊着天,喝着世界上最好咖啡之一的埃塞俄比亚咖啡。这种每天重复的喝咖啡活动,让人感觉到了特殊的情感和仪式感,浓浓的人与自然融合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友情和温暖。

在闲暇时,我们也去当地的酒吧体验了一次。说实话,这里的酒吧感觉非常奇怪,也很独特。当走到酒吧门口时,你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一家酒吧。主要是因为酒吧内几乎没有灯光,走进去时只能在极微弱的月光下,摸着找路,但桌子以及所坐的人,特别是人的面孔,几乎都看不清楚。说句实话,不知道是因为当地长期缺电、为了省钱,还是当地人喜欢这种黑暗的氛围。服务员领我们摸黑坐到空位子后,周围的环境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这就是埃塞俄比亚人习惯的酒吧,他们很享受,很喜欢在这里消遣,但我们却丝毫找不到感觉。去了一次后,再也不想走进这个奇怪的地方了。

在一个当地的节假日,我们向饭店前台咨询附近是否有好的饭店或解馋的地方,她告诉我们有个俱乐部,大约有100公里左右。为了解馋,或许是为了猎奇,我们驱车前往,沿途期待有更多的发现,但可惜除了两边的丘陵和山地以及稀疏的植被以外,没有发现任何惊喜。我们驱车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这个号称俱乐部的地方,门口挂的牌子上的确写着XX俱乐部。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只是个餐厅,大厅内零零星星摆着几张桌子,也不是很干净,喊了几声,出来一个自称是厨师的人,问我们吃什么?我们反问他有什么可吃的?他说:“有英吉拉和德伯斯。”“难道没有别的吗?”他答道:“没有,你们要吃饭只有这个。”看来我们只能吃这个令人反胃的埃塞俄比亚套餐了。没想到,我们跑了近百公里,还是只能吃埃塞俄比亚人每天吃的标配。这时我们都非常想念肯尼亚,在肯尼亚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找到非常干净、各种档次的餐厅和饭店。此次经过100多公里的深入埃塞俄比亚腹地,我们发现埃塞俄比亚内地的情况有些让人失望。到处都是空空如也,既没有我们期望中的迷人的景色,更没有完备的服务实施。原本我们还计划去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看看,但此刻已经兴趣全无了。

我们在Moyale度过的一个月,最让人难忘的是千禧年的夜晚。那天下午,按照我公司驻埃塞俄比亚总经理的指示,办事处副经理和管理员带着一车食物来到了Moyale,还带来了办事处领导和员工对我们的慰问。由于当天是1999年12月31日,晚上就要迎来千禧年,大家都异常兴奋。晚餐的菜肴非常丰盛,几乎包含了所有解馋的美食,还有总经理委托他们带来的红烧肉。大家聚在一起,在这个偏僻的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交界的小镇,共同举杯庆祝进入千禧年,干杯声不绝于耳。我们“与世隔绝”多日,似乎又回到了大家庭,感受到了领导和同事们的温暖。听着饭店里我们特意播放的孙楠的《你快回来》的歌曲,这期盼想念的人能够再回到身边且发自内心深处的呼唤,感情真挚、撕心裂肺,与我们当时的心情特别契合。我非常激动,在感谢大家的同时,也非常想念远在国内的亲人和朋友。在进入千禧年的那一刻,我们沸腾了,唱着歌相互拥抱,兴奋不已!是啊,在一个偏僻小镇和同事们一起共同迎接千禧年,是那么神奇、那么独特、那么令人难忘!我们吃着、喝着、聊着、唱着,一直持续到深夜……在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小镇Moyale度过的这个千禧年的第一个夜晚,让我一直记忆犹新、终身难忘。

完成Moyale的工作,第二天我们定了飞机回内罗毕。由于之前的经历,我们盼望着回去的飞行能够顺利。由于机场离住地很近,飞机起飞前40分钟我们才离开饭店前往机场。飞机似曾相识,大小和来时相同。飞行员已经在机内做着飞行前的准备,我还是被安排在副驾驶位置,起飞前我回头一看,这班飞机也和来时相同,除了座位上的乘客外,地板上还坐了一排人,大约有4个人。这样原本核定乘客只有15人的飞机,现在却坐了19人。到了起飞时间,飞行员突然通知大家,飞机需要检修,请大家先下机等候。无奈之下,我们只好下了飞机。这个机场很小,没有候机室,只有一个简陋的棚子,大家只好在棚子底下等待。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机场通知可以重新登机了,于是所有乘客又回到飞机上。我们在飞机上坐了40多分钟,飞行员又告诉大家:“很抱歉!飞机还需要检修,你们还得下飞机。”乘客们开始抱怨了,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询问今天是否还能继续飞行,否则就要退票了。大家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向那个棚子。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机场再次通知乘客登机。乘客登机后飞机并没有启动,大约过了10几分钟后,一名手持对讲机的地勤人员带领着7、8位疑似送行人员朝着我们的飞机走过来,靠近飞机后,他们在地勤人员的指挥下,竟然开始推飞机。哇,我以前见过推汽车的,但还从来没见过推飞机的。飞机缓缓前进,进入跑道的起点后,飞机发动机轰鸣着终于启动了,在砾石路的跑道上滑行,然后一跃冲上了天空。

飞行员是个身高超过1.8米的黑人大个子,看起来非常精神。他也很健谈,一听说我们所工作的公司,他非常惊讶:“居然见到你们了!你们公司在肯尼亚做了不少项目,质量非常好。我家门前的道路也是你们修的,很多年过去了,质量一直都非常好。”我好奇地问:“你家?”他回答:“我家住在拜高利亚湖附近。”我随口说:“拜高利亚湖公园非常迷人,那里是火烈鸟的乐园,我曾经去过三次,每次都有不一样的感觉。啊!对了,你的家乡出了很多长跑运动员。”他笑着说:“原来我就是个业余的长跑运动员。”我追问:“那你怎么没有成为一名专业的长跑运动员呢?肯尼亚出世界级的长跑运动员。”他回答:“驾驶飞机让我更着迷,当飞行员也是我从小的梦想”。我好奇地问他:“你飞多长时间了?一直在飞小飞机吗?”他微笑着回答:“我已经飞行15年了,起初在空军飞了5年,后来转到地方飞民用机,各种小飞机,一飞就是十年。”

说着,聊着,不知不觉间我们到了内罗毕上空。机长说:“我们该降落了。”飞机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应该说,这是一次愉快的飞行,没有碰到大的颠簸,而且还遇到了一个健谈的飞行员大哥。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平安到达了目的地。


注解

英吉拉是埃塞俄比亚传统的主食,由苔麸(TEFF),又称为“埃塞俄比亚画眉草”,经过发酵制成。外观呈现类似布满细洞的大摊饼,口感酸味浓郁且绵软,通常与酱料一同食用。苔麸的外形类似小麦,但个头更小,产量稀缺。当地人将苔麸磨成粉后加入水,和面后放入大缸中进行发酵,随后蒸制成薄而大的饼,形状酷似煎饼,并在表面形成许多小气孔。在食用英吉拉时,通常会搭配一种名为“WOT”的菜肴,WOT实际上是一种调味汁,其中包含鸡蛋、鸡块、牛羊肉以及各种蔬菜。

 上篇完,待续。

二零二零年,北卡罗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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