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春色摇曳,我仍一身旧雪。”
(一)
2019年2月4日
鞭炮声陆陆续续的响起,窗外烟雾缭绕,世界似乎暂时忘记了一切,沉浸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之中。
忙碌了一天的林郴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声音,放下手中的笔和文稿,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这才想起今天是除夕。他苦笑了一声,拿起手机关闭了在早上开始工时设置的免打扰模式,没有意外地,手机里没有一条消息。
林郴并不觉得失望或者孤独,因为这就是他的生活,或者说,这就是他人生的常态。
柔长的岁月里,总有一段时间需要抛开故友俗世,学会孤独,学会习惯寂静熙攘。
他突然觉得手腕酸痛,觉得手腕上的手编绳勒得手疼,那是从他记事起就带着的——从未摘下过。听老祖母说,这个手编的主人是为了救一个她很喜欢的人而死。
呵呵,老人家就爱编这种故事来骗小孩。
公元220年
“明天就是除夜了,珺瑶,明天过后你就可以致仕回家啦!”汉宫的厨房中,一名系着汉鬢的小巧宫女笑着对身边的厨娘说,“听说你回家后你爹给你安排了王知县的公子结亲,嘻嘻,好羡慕你啊!”
珺瑶擦了擦头上的汗,平日没有一点宫女的矜持的她,脸颊竟露出一霞晕红,轻声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小巧宫女掩嘴笑道:“嘻嘻,我可听说王知县的公子生得玉树临风,你有福啦。”
“去!”均瑶把厨裙扔向她,红晕淹没到了耳根,不再理会小巧宫女,低头熟练切木板上的马铃薯。
在封建迷信、对女性三纲五常要求苛刻的社会,不会有人知道,汉宫的一个小厨房里两个少女与当时时代格格不入的欢乐。
除了林郴。
当林郴将手编绳卸下的那一刻,他觉得突然天旋地转,然后失去了直觉。
(二)
醒来然后林郴一度以为自己被绑架了。
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封闭空间,顶部似乎被一个木质的粗板盖着,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推不开。“我还年轻...还没有找女朋友...还没给妈妈买跑步机...我就要这样被人贩子五马分尸变卖器官了吗?”作为作者,特别是个中二作者,林郴从不缺乏想象力。
在封闭的黑暗中,时间过的格外缓慢,一开始还捣腾,结果发现全是无用功,就在快要放弃时,他听到两个少女的对话,可是不论他如何敲打,对手就是听不见,最后他开始放弃挣扎,静静的听着这两位少女的闺房私话。
“这猪真捯饬,应该是饿了。”
“这缸今天有猪养在里面吗?我记得葛屠夫没送猪来啊?”
珺瑶疑惑的皱着眉,向猪缸走去。
“啊!!!!!小...小珀...这这这...这里面有个人!!!”
林郴冷静了很久,才接受自己现在在公元220年的设定,看着面前这这位穿着汉服,名字叫珺瑶的少女——那是他似乎,在梦中模糊出现的过脸。
看着眼前穿着奇怪的陌生男子,不知为何,从小便不愿做大家闺秀、从来大大咧咧的珺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奇感觉。
“珺瑶...”小柏拉了拉珺瑶的衣袖,轻声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在宫里和男子私会是要被杀头的。”
珺瑶点点头,黑黑的大眼睛盯着林郴,问:“你再说一次,你是从何而来?”
林郴正欲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尖细的声音响起:“珺瑶姑娘,皇上的御膳你可准备好了?”
“再过半个时辰就好了。”珺瑶一边回复,一边给林郴使眼色让他回到猪缸中。
于是,带着极其不情愿,林郴又回到了这这让他不愿回去猪缸。
林郴听到了房门打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珺瑶姑娘,我刚才似是听见你房中有男子的声音?”太监一脸怪笑,眯成缝的双眼扫视着房间每一个角落。
“培公公说笑了,珺瑶虽然平时粗糙,但是皇宫禁忌还是一向谨遵的。”
培公公冷笑一声,绕着屋子走了几圈,突然转向珺瑶:“我最近有些口乏,要是有些蜜饯就好了。”
珺瑶松了一口气,道“珺瑶实在无盈余钱,不能孝敬公公。”
培公公不屑,对小柏招招手:“你过来,洗衣苑缺人。”然后转头对珺瑶说:“一个简单的御膳你没有按时完成,就罚你在此处关一天吧。”说罢扬长而去。
听着门外锁门的声音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珺瑶叹了一口气,对着养猪缸说:“无事了,你出来吧。”
林郴这才从缸中爬出,听到了对话全过程的他颇为愤愤不平,“这个太监还真是狗仗人势!”但却不知如何安慰珺瑶,这是古代,这样的阶级的人,每天都有面对的欺压,他又有什么能力呢?最后,林郴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看着眼前个身材瘦削但一脸认真的男孩,珺瑶竟突然笑了出来:“傻子,你说什么对不起啊。”
林郴挠挠头:“我觉得是我害了你,嗯...我不太会表达,虽然我是个作家...”
“哎,作家,你会写诗吗!?我好喜欢听诗,曹丞相的诗写的特别好...只可惜他现在又去外面打仗了...”珺瑶突然跳起来看着林郴,眼睛发光。
被少女两汪清泉似的凤眼盯着,林郴瞬间有些脸红和不知所措:嗯....这,这....”
林郴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父亲说男子应在即冠之年有所为,心理成熟稳重,满腹经纶,身骑俊马剑指天下。
可她不喜欢。
眼前是少年给她一种青春的少年气,他脸红害羞却怕被发现然后朝她笑的样子,让她如浴阳光,她想起幼时在哥哥肩膀上,她对哥哥说:“我以后要找一个像哥哥一样能一直一直陪我玩的郎君。”
哥哥说你会找到的。
两年后哥哥被迫参军,在袁绍的手下跟随大军东奔西走。
没有后话了。
从此生死两茫茫。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数年后她却来到汉宫中,说是为汉家做事,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汉宫,掌权人是曹操。
建安五年,官渡之战。曹操大胜袁绍,她知道,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想着想着眼泪就留下来了呢。
林郴从没见过女孩子哭,他手忙脚乱,小心的将手放在少女的脸上,为她抹去泪滴,“你...你别哭,哥哥还没死,会回来的...我给你写诗,专门为你写,别哭了...我还可以带你出去...”
(三)
除夕前,街道的闹市上熙熙攘攘。
“你怎么知道猪缸下有密道?”
珺瑶拉着林郴的卫衣袖子,问道。
林郴撇撇嘴,心想:要是你也在里面呆个一个小时,你也能发现。
“就是无意间发现的。”
“哎,这个相思结好漂亮。”珺瑶被一家小饰品铺子给吸引了目光,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手编细细把玩。
看到珺瑶手里的手编,林郴突然想自己的手编,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腕,苦笑了一声:如果自己真的一辈子都困到这里回不去了呢?自己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一路上,珺瑶宛如一只刚刚出笼的小鸟,对汗宫外世界充满了好奇,而旁边的林郴却一路无心,完全没有逛街的心情,每次珺瑶问他这个好看吗,这个颜色怎么样,他都只是敷衍而过。
“公子不开心吗?”
珺瑶突然转过头,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林郴。
“嗯...没有啊。”
“公子明明就是不开心。”
林郴看着珺瑶气鼓鼓的脸,正想再说些什么,少女突然开颜而笑,那只眼睛弯成了月牙,上扬是嘴角下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林郴完全浸溺在这如同春风拂面一样的笑容,直到感觉手被少女所拉起。
“这是我刚刚在路上给你编的手编。”
珺瑶一边说,一边给林郴戴上了手编。
林郴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少女脸上怎有一丝红晕?
珺瑶给林郴戴好了手编,抬头望着林郴,突然说:“谢谢你。”
林郴有些不知所云,问:“为什么谢谢我?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谢谢你安慰我,还带我来草市。”
珺瑶又笑了。
林郴也笑了。
怎么办,现在你看见笑,我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林郴想起一句话:你已春色摇曳,我仍一身旧雪。
而你的春色,竟真的能带走我衣襟上的旧雪。跟你在一起,仿佛便再也无孤独二字。
但林郴一直都没有注意手里的手编,那是和他以前戴的手编,一模一样的手编。
他该仔细看的。
因为这将是他未来最后悔的事。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