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六便士与龙泉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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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便士与龙泉寺

读《月亮与六便士》

当我们还在为功名利禄疲于奔命,被家庭情感牵扯其中,为美好未来努力奋斗的时候,我们便不知不觉被各式各样的纷繁复杂的线牵扯着、束缚着,在这张网中挣扎着,无法逃离。思特里克兰德则逃离了这场束缚,这些东西于他而言已经无需考量了。

思特里克兰德是英国作家毛姆依据法国画家高更为原型在《月亮与六便士》塑造的一个角色,他抛弃妻子,放弃原先美满的家庭、优渥的生活,只身前往巴黎画画。得到施特略夫帮助,不仅对施特略夫冷嘲热讽,还霸占了施特略夫的画室和施特略夫太太,间接导致了施特略夫太太惨死。最后流落一个名叫塔希提的荒岛,与埃塔结婚,过上了三年幸福的日子,患上麻风病死去,埃塔听从他的遗愿,把他临终前的画的壁画毁于一旦。多年以后,他的艺术天赋才被世人认可。

以我们现在的认知,用“渣男”评价斯思里克兰德是毫不过分的,他抛弃妻子,完全没有责任感;对帮助自己的施特略夫冷嘲热讽,毫不懂得感恩;语言粗鄙,一点儿不懂得尊重他人。可当我读完之后,对于思特理克兰德却完全恨不起来,就像毛姆在书中所说:“在我描写这样一个残忍、自私、粗野、肉欲的人时,竟把他写成精神境界极高之人,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我认为这是事实。”感觉确实如此,我们习惯于现在这个主流的价值观体系,很多时候做一些事情似乎不是为了本心去做,而是大家都觉得这是对的,大家都认为这是好的,我们便趋之若鹜,势必做到最好,我们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本心。而思特里克兰德则能够做到身无一物执着于追求内心的渴望,尽管展示了一些人道主义所不能接受的人们自我定义的缺陷,但执着于本心的过程之中释放的纯粹是值得称道的。

在巴黎摩纳街破旧肮脏的比利时旅馆里,毛姆找到他,气势汹汹地责问:“你这样做是不是完全在碰运气?……当然了,也许会发生奇迹,你也许会成为一个大画家。但你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假如到头来你不得不承认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你就后悔莫及了。”

“我必须画画儿。”他说。

“假如你最多只能成为一个三流画家,你是不是还认为值得把一切都抛弃掉呢?不管怎么说,其他各行各业,假如你才不出众,并没有多大关系;只要还能过得去,你就能够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但是当一个艺术家完全是另一码事。”

“你真是个傻瓜。”他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除非我这样把最明显的道理说出来是在干傻事。”

“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儿。我由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

……

“你想过没有,你的妻子痛苦极了?”

“事情会过去的。”

“你这样对待她说得过去吗?”

“说不过去。”

“你有什么不满意她的地方吗?”

“没有。”

“那么,你们结婚十七年,你又挑不出她任何毛病,你这样离开她不是太岂有此理了吗?”

“是太岂有此理了。”

读到这里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李叔同出家时,和姜丹书有一段对话,记录在《弘一大师永怀录》。

上人之将为僧也,余曾问之:“何所为?”

曰:“无所为。”

曰:“君固多情者,忍抛骨肉耶?”

则答曰:“譬患虎疫死焉,将如何?”

李叔同何许人也,他在艺术上的造诣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他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前驱,卓越的艺术家、教育家、思想家、革新家,是“二十文章惊海内”的大师,集诗、词、书、画、篆刻、音乐、戏剧、文学于一身,在多个领域,开中华灿烂文化艺术之先河。同时,他在教育、哲学、法学、汉字学、社会学、广告学、出版学、环境与动植物保护均有创造性发展。他在39岁时放弃这些成就,剃度出家,号弘一法师。他的出家并非厌世,更非欺世,实在是由于参透了人生,飘然出世,正所谓返璞归真。

思特里克兰德试图通过艺术之门寻找自我,李叔同试图通过宗教之门寻找自我。他们都完全不在乎物质满足与否,不在乎世人如何评价,不在乎世俗的留恋,毅然决然地斩断羁绊,踏上了那条布满荆棘的寻找之旅。

无独有偶,最近几年火爆朋友圈的龙泉寺更是汇聚了一群试图寻找自我之真理、生命之真谛、世界之奥妙的人。

贤启法师,清华大学核能和热能物理博士。

贤威法师,中科院生物物理研究所博士。

禅兴法师,清华大学流体力学博士。

贤清法师,清华大学工程热物理专业博士。

贤信法师,北京工业大学计算机

贤帆法师,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

贤宇法师,毕业于北京大学。

……

他们在龙泉寺没有任何收入,只有粗茶淡饭。或许我们会认为他们好傻,他们拿了一手好牌,却用这手好牌做了鲜为人们所理解的事。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贤宇法师,当他还叫做柳智宇的时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数学天才”,2006年7月以满分摘得国际数学奥赛金牌;高中毕业后,他被保送至北京大学数学系;大学毕业前,2010年春,他成功申请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全额奖学金;大学毕业后,他来到了龙泉寺,开始了三年的居士生活,三年之后,剃度出家,号贤宇法师。经常拿来与柳智宇相提并论的是德国数学天才舒尔茨,在2006年7月,18岁的舒尔茨一同参加了国际数学奥赛,获得金牌,但不是满分,与柳智宇相比,稍逊一筹。当柳智宇悄悄地把兴趣转向佛教的时候,舒尔茨开始了开挂般的人生。2011年,舒尔茨被评为W3级教授——德国最高级别的教授,随后几年,他更是拿奖拿到手抽筋,2016年,他更是创下纪录拿下莱布尼茨奖,德国最高学术奖,2018年8月,他拿下了数学中的诺贝尔奖——菲尔茨奖。当舒尔茨看到一份又一份厚重的荣誉证书的时候,或许贤宇法师只看到了那颗千年古树飞了旧叶换新叶;当舒尔茨听到一次又一次激动人心的掌声的时候,或许贤宇法师只听到了浑厚的晨钟。我不能评判这两位曾经的对手孰优孰劣,就像《月亮与六便士》中作者无法评判贵为爵士的阿莱克卡尔米凯尔和一位几乎没有正经工作的阿伯拉罕谁的生活更有意义一样。龙泉寺的这些隐士们,我们所不能理解的,或许他们自己最为清楚了,就正如贤律法师所说:“我选择了几个哲学理论,没能从里面找到答案,或许宗教可以。”

我们执着于“六便士”是对的,可是有些人更愿意执着于“月亮”,那又有何不可呢?我一直希望我爱人可以长命百岁,这样我便可以照顾她到100岁,余下20年我要重新审视寄存于我这幅皮囊下那颗自由而无用的灵魂。

                    ——能寻  2018.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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