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放逐

      热衷羽毛球，十来个志同道合的女人，迅速挤做一团，开始在女子羽毛球双打的赛场上肆意飞驰。生机勃发地约过几次球，球场交锋，互有不服，更有敬重，一派花团锦簇的热闹。
      倾心于我连续几个周末寄情乡村的惬意，球友们七嘴八舌发出放逐山野的倡议，议题急剧升温，不容分说就敲定了本周“乡村烧烤，把酒言欢”的主题。

      吃喝玩乐一针见血地奠定着“吃”的领跑地位。单枪匹马跑了三趟超市，十个人的烧烤食材以及瓜果蔬菜，全靠新丽一己之力张罗出来。烧得一手颠扑不破的好菜，每道食物用繁复的手工步骤细心料理，把实用、美观和节约考虑到了极致，这是新丽的厨艺宝典。可以栖身在厨房里精雕细琢，又能对江湖掌故如数家珍，轻易就能收割一片好感。好吧，宁肯散尽全部家当求此妇！

      周六九点，十一个人，外加两条汪，三辆车浩浩荡荡杀进山去。小院不显荒芜，很快清理妥当。再抱出被褥一一晾晒，任由阳光款款收纳进来。小几一溜排开，布满各种水果零食，推让一翻各自在长相各异的小凳前落座。以吃为媒介，大家纷纷打开话匣，内容跑遍天南海北，又能切换回当下生活。两只汪很会察言观色，性情稳重不离主人左右。

      新丽按捺不住对大厨角色的胜任，自然而然入驻厨房，用眼神扫荡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的出处，确定尽在掌控之内，方才安下神来。

      五月葱郁。对面山峦，熙熙攘攘的植物茂盛的章法全无，却仿佛有使用不完的绿意。阳光安详，如有所待，微风轻漾，声势热情，枝头的嫩叶，摇头晃尾地眺望。躲避追逐过来的阳光，大家齐力将小几挪至阴凉。热络的交流略显单调，竟又拿出音响K歌助兴。

      新丽已经开始大刀阔斧。厨具简陋并不得心应手，但她手脚麻利地占领厨房，表现出安家落户的熟练，又有勤快的小沈左右帮衬，色味俱佳的十人午餐轻松搞定。西红柿鸡蛋捞面条，外加凉拌豆角，香味隔空盘旋，再客串几口啤酒，每个人的状态都愈加松驰。

      午饭后兵分两路，需要休息的进屋小憩，精神还未涣散的继续东拉西扯。两只乖巧的汪星人，不撒娇也不放肆，依偎着主人打个盹。

      太阳慢慢西坠，集合大部队，探进对面的山林。崎岖小路，缓步前行，惦念晚上的烧烤大餐，大家都没有深入攀爬的雄心，转山活动潦草收场。

      点燃炉火，烧烤拉开序幕。羊肉、脆骨、羊排都被新丽提前润色，简单穿串立刻眉清目秀。等待炉火兴旺的功夫，六个人在扑克牌上动起脑筋。一会儿制造出剑拔弩张的险情，一会儿唇枪舌剑彼此抱怨，一会儿试图遮盖裸露的马脚，一会儿又互相用眼神报警，还有充满警惕用眼睛为自己放哨的，更有一串刻薄轰过去奋力揭发责任方的，场面坑坑洼洼却又令人欢喜的不知所以。

      暮色在身后收拢，烤串在炉架上心急火燎地沸腾。动用了丰沛的感情和妖娆的智慧，最早入席的羊肉串就已经彰显出新丽的过人厨技。鲜嫩可口，振奋人心。

      老赵专门购来德国白啤，并自动担起酒桌上的大任，殷勤地奉献地主之谊。酒局以性别分割，展开拉锯。两男八女，数量悬殊，尽管有失偏颇，两位男士面对一片排山倒海，冲锋陷阵绝无退缩。我的酒量慷慨不起，提前声明热眼旁观。新丽的主厨地位不敢动摇，心思一直离不开烤炉，啤酒喝得三心二意。小沈文雅矜持，滴酒未进，整个晚上沉浸在烧烤的钻研之中，一度从打下手跃居到正位，孜孜不倦屡试牛刀，烤串处女作不输新丽的风头。珊关注爱犬，只是在关键节点上轻描淡写地泯上几口，但看准火候插入的连珠妙语，总能恰到好处地将酒桌上的氛围掀上顶峰。

      男士下酒的频率，大都还是在邹群主的煽风点火中热烈展开，除了自己主动出击，还要做着虚实结合、避重就轻的战略指挥，江湖传闻的大姐大绝非浪得虚名。军前几日刚刚打过疫苗，正好可以大摇大摆地以“病人”自居，三句两句就营造出不敢喝不能喝但又不得不喝的不得已，你说一个弱女子已经如此顾全大局了，两位顶天立地的男士怎能不喝怎能少喝？冬梅酒量过人，两位男士明知不能轻易招惹，但人家只和你单打独斗地碰杯，躲也躲不过。邹群主未动声色，局面又发展到集中火力联合突袭的心领神会中。巧哄睡孩子，席卷过来，风风火火与老赵痛饮三杯，之后又攀上战友的交情，再饮三杯，形成围剿之势，这场声援大获全胜。
      微风在桌椅下轻啄着我的裙摆，我的脑中已是一片信息的杂烩。酒风转得可真快，刚开始喝得犹犹豫豫左顾右盼，渐渐稍加怂恿就能成交，及至最后陶醉在一种壮烈的情绪中，仿佛每个人都对酒精脱了敏。羊排姗姗来迟，美味重新振奋了鏖战的精神。巧与老赵豪爽碰杯攀亲带故之时，另一位男士已经蹉跎了大半会儿，留着肚量，主动邀战。进屋拎出最后一罐啤酒继续舒展壮志，底气虽不十足，但并不妨碍兴致高涨。
      月亮还小，并不急着上升。鼎沸的吵嚷，四溅的酒杯，响彻恬静的山村。此刻，我们汇聚一起，无功无利无忧无愁，无所顾忌地来上一杯两杯无数杯，一切自然而然，毫不修饰地敞开纯真释放真情。笑容令彼此强壮，所以，大家喝得肝胆相照，极限却迟迟没有来临。余勇尚存，戛然而止，天时地利完美无缺。
      呼吸着田野气息，五月的最后时光，定格在这个绝版的初夏。